第3章

“羊生,你幹啥哩。”一天道人悠悠回魂,見到這袒胸露肚的一幕,殊為困惑。

羊生抹了把淚,吸吸鼻子,說:“我給師妹喂奶。”

一天道人:“???”

一天道人:“!!!”

一天道人遲疑道:“給你師妹喂……奶?”

羊生那風吹坦蕩蕩的胸膛上,還留有小鶴濕漉漉的口水印。

一天道人看到了,小鶴也看到了。

小鶴現在不想活了。

她想去死。

如果她有罪,請用法律制裁她,而不是天降一個冤種師兄,并且還讓這個冤種用盆地一樣的智商同化她。

想到之前失敗的經歷,羊生很緊張地問一天道人:“師父,我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怎麽奶不成小鶴?這可真是叫人害怕。”

一天道人他笑。

他狂笑。

他笑得打跌:“我的乖徒弟,你是有毛病哩。”

羊生吓道:“師父,是個什麽病?”

一天道人哈哈道:“是個投錯胎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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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正經的老道長籲短嘆,萬分惋惜:“天可憐見,怎麽就把我徒弟生成個男兒,若是個姑娘家,就不須有此等煩惱。”

羊生自小跟着一天道人這個老光棍兒,莫說女人,連個沾母字兒的生靈都少見,因此不大通曉男女之別,方才鬧出這等笑話。

一天道人忍着笑,同傻徒弟說陰陽之分,乾坤之辨,男女之別。

弄明白個中關竅,羊生又羞又急:“罷了,是我不曉得這檔子事,才丢了個大臉,只是小鶴沒得奶吃,怕要餓殺了,若是如此,傳出去還是你面上不好看。”

一天道人問:“怎麽是我面上不好看?”

羊生道:“人家說你無能,連徒弟也養不活。”

一天道人白眼道:“不消你操這份閑心。”

這道人眉飛色舞,得意洋洋,從腰間解下個肚大腰圓的細嘴葫蘆,抽開葫蘆塞兒,一股香甜奶味竄出。

道人道:“昨夜掐指一算,百裏外鳳尾湖鯉魚精誕育幼子,我星夜趕去,果然不錯,便同她讨了一葫蘆奶水,正好來養你師妹。”

羊生狐疑道:“你同她讨要,人家就肯給你?”

“這……”一天道人面露尴尬之色,旋即強硬道,“小孩兒家家,莫要恁多話,你師父我交游廣闊,五湖四海都願賣我情面,又豈是你這屁大的小子能揣度的?”

他不意多提,把葫蘆往上一抛抛,那葫蘆就斜斜定在半空,緩緩流出一道水柱,不偏不倚,恰恰落入小鶴口中。

小鶴:“……”

小鶴認命吃起了奶。

還別說,這魚精的奶挺香挺甜,吃兩口,四肢百骸都暖和有力氣。

她心想:成精的魚是與普通魚不大一樣。

呱呱吃完一葫蘆奶,小鶴滿足地咂了咂嘴,覺着自個兒這才切切實實活了過來。

可惜這葫蘆裏的奶也只管得一頓飽,不過幾個時辰,小鶴的肚子又叽叽咕咕叫起來。

一天道人這才發覺事情棘手,他撿大徒弟時,羊生已經可以斷奶,跟着他早喝糊糊晚偷雞,饑一頓飽一頓混日子,可這奶娃娃,是能喝粥呢還是能啃大雞腿子呢?

“唉~”一天道人嘆了口氣。

“唉~”羊生跟着嘆了口氣。

“唉~”前途無亮的小鶴同樣嘆了口氣。

師徒幾人愁雲慘淡了一會兒,都為肉眼可見的悲慘未來深深憂慮。

自覺撿了個爛攤子的一天道人苦了半刻臉,不得不再度使出吃飯的工夫——掐指一算。

想當年他學這門工夫時,可沒想着要用來一天三頓給徒弟找奶喝啊。

即便是一天道人這般混不吝的角色,也有點心緒複雜呢。

他閉目凝神,口裏念念有詞,手上胡掐一氣,須臾,睜眼道:“東方大吉,當往東行,羊生,你且駕一朵雲,咱往東邊兒尋奶去。”

羊生正在屋外磕頭拜菩薩似的念經,嘴裏嘟囔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夢話,聽師父吩咐,迷蒙好一會兒,慢悠悠站起來,邊打呵欠邊拖長了聲調:“曉——得——了——!”

至于小鶴,她是被羊生從榻上扒拉起來才醒的。

随後,小鶴像根瘦不拉幾的小蔥似的,被羊生裝進籃子裏——她很懷疑這個籃子就是買菜用的。

在小鶴還未醒神時,她突然發現自己升天了?

升、升天了?!

天哪!

小鶴攢勁兒想爬出籃子看外頭,奈何嬰孩力氣小,爬不動。

羊生一把摁住她,哄道:“乖小鶴,不要動,倘若摔下去,師兄就得去閻羅殿裏撈你。”

被冤種師兄按得動彈不得的小鶴白了冤種一眼,氣咻咻地閉上了眼。

一朵雲載着師徒仨,慢吞吞地往上飄,好似七八十歲的裹腳老太太,叫人瞧着幹着急。

地上的小茅屋離那雲越來越遠,在雲變成一粒小點時,微風拂過,小茅屋霎時消散。

再看原處,不過茅草一捧,枯枝數截,與泥沙一把。

羊生的雲吭哧吭哧艱難挪動,就連偶然路過的鳥雀,都飛得比它快當。

兩只呆雀精——一個喚作小機靈,一個喚作小二呆,不經意間打雲邊劃過,又兜個圈子繞回來,抖抖翅,伸伸腿,自來熟地落在雲頭歇腳。

見雲上有個籃子,籃子裏裝着個娃娃,它倆還探頭來看。

大抵看了兩眼,覺着這瘦娃娃沒什麽稀奇,又轉過頭,自顧自地擺起龍門陣:

“小二呆,你聽聞鳳尾湖那事不曾?”

“什麽事?我不曾聽聞。”

小機靈十分吃驚模樣:“你好孤陋寡聞,這等喪心病狂,令人發指的慘事,一夜間傳遍了大江南北,何鳥不知,何雀不曉,你竟然不曉得?!”

小二呆道:“哥,你說麽,我昨晚同王家嬌雀偷情耍子,實不曾有閑心聽鳥說八卦。”

那小機靈便細細道來:“鳳尾湖有個外地來的鯉魚精,嫁給湖中青魚作老婆,因青魚在家中排行第二,人家又叫她作魚二娘子。這娘子生得十分姣美,魚二甚為喜愛,夫妻倆如膠似漆,蜜裏調油。未及三月,魚二娘子便有身孕,不過一載,為青魚産下個大胖小子。”

小二呆聞言,甚是羨慕:“良緣佳姻,好美滿的一對耶。”

小機靈道:“常言道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正因美滿,才叫魚二發愁。”

小二呆道:“嬌妻幼子,他愁甚?”

“說你呆,你真個呆!”小機靈嘲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人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他有老婆,不養老婆?他有兒子,不養兒子?當他同你一樣,偷人家老婆不需花銷哩?”

這雀兒分明擺得眉飛色舞,偏要裝模作樣嘆口氣,道:“既要養家糊口,便不可沉溺于溫柔鄉,魚二娘子還沒出月子,魚二就撇下老婆孩子,外出謀生去了。這本是做丈夫的有擔當,不曾想只遺下一雙老弱婦孺,卻要遭人欺辱。”

小二呆聽得聚精會神,連連催促:“哪個這麽缺德,去欺辱還沒出月子的良家婦女?”

小機靈痛心疾首,唾沫橫飛:“人間四大缺德:扒寡婦門,挖絕戶墳,吃月子奶,欺殘疾人。我原先不曾見過這樣敗類,還當是人家編的順口溜,如今才曉得古話不虛。昨日夜裏,魚二娘子好端端在屋裏睡着,就有個天殺的賊道人闖進門去,強要了人家的奶來喝!”

聽到激動處,小二呆興奮得直搓腳,口裏還做作驚呼:“天哪!天哪!竟有這等事麽!”

小機靈一口氣嘆得老氣橫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就有這等事哩。”

兩只雀兒一齊搖首唾棄:“呸!喪德敗行的老畜生!”

他兩個在那裏說得興高采烈,卻不想一旁的一天道人,已聽得臉色時紅時青。

本說随它兩個罵去,只忍耐便了,誰知這兩只呆雀罵得起興,畜生長畜生短的喳喳個沒完,實在忍耐不得,一天道人開腔罵鳥:“沒眼色的家畜,又沒哪個請它,它就自家來蹭順風雲,蹭順風雲也罷,怎麽就吵鬧個沒完,只圖說個痛快,不管別個清淨?”

一雙雀兒被罵得發蒙。

小二呆癡呆道:“哥,這老頭兒是在罵我們麽?”

小機靈怒氣沖沖:“不是罵我兩個是罵鬼哩?走,走,走!老頭兒是糞坑裏的大糞成精,嘴巴滂臭,駕朵雲比龜爬還慢,當哪個稀罕!”

兩只碎嘴小雀一前一後,罵罵咧咧走了,雲上霎時一派寂靜。

良久,羊生悠悠道:“師父,人家說你是畜——!”

話音未落,這耿直得噎死人的不孝徒弟便被施了禁口咒,一個字也說不得。

菜籃子裏的小鶴痛苦地閉上眼睛。

如果早知道,她寧願餓死,死外邊兒,也不吃搶來的月子奶!

她小鶴有節操!

她小鶴不是小畜生!

在異常尴尬的沉默中,師徒三人來到一座小城外。

此城名喚留鳳,幾十載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是個安居樂業的好去處。

先前說中原大地鬧了洪災,此處怎麽又風調雨順了?

原是這留鳳城邊天香山中,住了個得道女仙,身具真鳳血脈,常在天香山中靜修,留鳳此名,也因她而來。

禹州孽龍出逃時,便是鳳仙娘娘護衛一地,保了留鳳安寧,此地民衆對其甚為信服。

但一天道人來此,卻不是為了拜什麽鳳仙娘娘,他是打算着:“小鶴啊,師父帶你去鳳仙娘娘處蹭奶吃。”

蹭、蹭奶吃?

小鶴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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