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見狐貍十分不願, 好似那?美?貌的女妖是個惡鬼羅剎,小鶴也不忍逼迫,就說:“不然送你回家?你在自己家裏, 總不至于遇到這?樣的事。”
窩裏呆還是不肯,他抹了把淚, 說:“我若回去了, 別的狐貍都要笑話我。”
這?只狐貍當初就是不堪嘲笑, 才離家出走,哪裏還想回去再遭受一番笑話。
羊生?見他這?也不願, 那?也不願, 不由說道:“你又不肯回家,又不肯做女妖的丈夫,自己還沒什?麽本事,獨自在外流浪,萬一餓死了可怎麽好。”
窩裏呆自己也曉得, 哪怕不餓死,憑他天生?的好相貌, 也容易遇到些意圖霸占他的強人。
躊躇半晌, 他怯怯發問:“你們養不養狐貍,我雖沒本事, 但我長得好看哩。”
小鶴十分心動,這?樣品貌的狐貍,養到就是賺到, 然而她依舊拒絕:“不妥,你是開了智的靈狐, 不能當作尋常走獸随意把玩,我們這?裏養不了你。”
窩裏呆大失所望。
他十分想留下來做個家養狐貍, 因此?還不死心,望望這?個,看看那?個,眼神楚楚可憐,巴望有?哪個回心轉意,願意把他留下。
羊生?納了悶:“人家願意養你,你不肯跟人家,我們養不了你,你卻一心要留在我家,真?是怪得很。”
牡丹妖不在面前,窩裏呆終于敢講實話。
他委委屈屈,小小聲聲:“我不是挑三揀四,只是……”
“那?個妖精好兇,我跟她在一處,說不定一天三頓都要挨打。”
窩裏呆自覺是個好養的狐貍,只要有?個窩住,有?口飯吃,不打他不罵他就成。
可看那?牡丹妖嬌娘的樣子,哪裏像是不打狐貍的?
若不幸落到嬌娘手裏,定然早一頓,午一頓,晚一頓地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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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樣身?嬌體?弱的狐貍,怎麽禁得住毒打?捱不了兩天,就要被她打死。
為了活命,窩裏呆才一直不肯答應。
哪怕嬌娘威脅要把他皮剝了,他也想:長痛不如短痛,被一刀宰了,總比活活打死來得強。
衆人聽了,盡都沉默無言。
這?狐貍的擔憂,似乎也不無道理啊。
思索片刻,一天道人說:“你若擔心這?個,我倒有?個法子——叫她立個誓,若她打你,就要被雷劈,屆時你也不用懼怕,但凡她動你一根指頭,老天爺就先收了她。如此?,你意下如何啊?”
窩裏呆的态度略微松動。
他一只狐貍讨生?活實在太難,很想有?個好心姐姐幫襯幫襯。
“若她不打我,還給我吃,給我穿,”他緊張地甩了甩尾巴,爪子在地上摳了半天,終于狠下決心,“我……我也許情願罷。”
小鶴:這?只全身?膽子加起來只有?針尖大的狐貍居然肯松口,看來生?活确實有?些艱難。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她看一看灰蒙蒙的天,說:“今日已晚,你安心在我家歇一夜,有?什?麽打算明日再說。”
能有?一日安生?也是好的,窩裏呆感激不盡。
他是個老實狐貍,極守規矩,在人家屋裏從?不亂走亂看亂摸,叫他去哪裏,他就去哪裏,如不叫他,他就端端正正蹲在一處,動也不動。
縱然肚餓,縱然被屋檐下的臘味饞得直流口水,他也沒偷上一口。
小鶴見他乖巧可憐,特意叫翠娘給他煮了一節臘腸。
飯桌上添了一口狐貍,翠娘做的飯菜也比往日豐盛:素的有?爛熟的山藥,涼拌的木耳,醋腌的山蘿蔔,清炒的黃花菜,葷的有?臘腸,臘雞,醬肉,醬鴨,紅燒排骨,清蒸鯉魚,并?有?一味芋頭丸子作點心。
除此?之外,一天道人又從?他那?個背時的好友那?裏順了兩道好菜回來,一個是水晶肘子,一個是脆皮乳鴿。
小鶴/羊生?:“……”
恐怕是前世裏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輩子才攤上一天道人這?個朋友。
說是去跟好友吃飯,其實是去打劫了罷?
師徒幾個撿了照常坐的位子,各各入座用飯,窩裏呆化作人形,坐了剩下一方空位。
覺得光吃飯有?些沉悶無趣,一天道人在袖子裏一通亂摸,摸出幾個紙人,又往地上一吹,紙人就變作了大活人。
只見那?些紙人都生?得花容月貌,儀态萬千,一個吹的,嗚嗚咽咽,一個唱的,珠圓玉潤,一個舞的,衣袂飄飄。
還有?一個,素手提壺,替一天道人倒酒。
兩個徒弟并?一只狐貍都看得呆住。
待回神,羊生?禁不住問道:“師父,你什?麽時候有?這?個本事,竟能剪出這?樣的紙人?”
一天道人說:“不是我剪的紙人,是我同別人打賭贏來的。”
小鶴抓住重點:“師父,你去賭博了?”
她憂心忡忡:“你愛喝酒,愛占便宜也就罷了,怎麽還染上這?個毛病,萬一成了爛賭鬼,把本不富裕的家底輸光,我們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風。”
仿佛看到受窮挨餓的場面,她長籲短嘆,一臉愁容。
一天道人直翻白眼:“我當年?同人打賭,贏下千千金玉,萬萬明珠時,你們還未出生?哩,做什?麽大驚小怪的樣子,見識忒短淺。”
聽師父自誇,羊生?半信不信:“你有?這?個能耐?那?你從?前跟我打賭時,怎麽時常把大雞腿子賭輸給我?”
小鶴很感興趣地問道:“師父和誰賭贏了金玉明珠,說給徒兒們聽聽。”
莫說兩個徒弟,就連那?個埋頭苦吃的狐貍,也把臉扭過來,要聽一聽高?人事跡。
一天道人自誇的話已吹出,人家要他細說,他又不肯說,只道:“多少?年?前的事,說來有?什?麽意思。”
羊生?胡亂揣測:“遮遮掩掩,定是在吹牛。”
一天道人也不争辯:“你說是吹牛,那?便是了。”
他淡淡一笑,把紙人侍女倒的酒一口飲盡。
看他臉色不大對?頭,小鶴把話岔開,說:“師父你喝的什?麽酒,怎麽不給我們倒些?”
一天道人嘲笑道:“你怕是吃不得。”
小鶴不服氣:“我怎麽吃不得?”
羊生?覺得自己已看透了師父:“不要聽他胡說,他就是吝啬慣了,你又不是不曉得,他連放個屁,都舍不得叫旁人聞着屁味兒,非要藏在被窩裏自家偷着聞。”
兩個徒弟叽叽咕咕,故意大聲說“師父吝啬”,“師父舍不得”,一邊說,一邊拿眼去看一天道人,存心要來激他。
這?招數百試百靈,果不其然,一天道人松口道:“既然要喝,叫她倒給你們喝就是了,只是有?言在先,喝出毛病時不要怪我。”
小鶴聽了,有?些猶豫:“難不成這?酒真?不能喝?”
類似的把戲羊生?見得夠多,因此?不屑道:“莫睬他,他專門說來唬你的,唬得你怕了,不敢喝了,他就可以說,不是我不給你,是你自家不要。你要是信了他的話,那?才叫上了他的當。”
也是哩,一天道人确是這?麽個東西,小鶴又不是沒見過他以往那?些事跡,這?老頭說的話多半不能信。
兩人把茶盞中茶水倒了,将就茶盞,叫紙人倒了酒來。
他倆也沒把狐貍忘在腦後,說什?麽“不好把客人抛下”,也替他倒滿一盞。
小鶴手捧美?酒,見那?酒液澄清如水,醇香撲鼻,天上一輪圓月,端端正正落在酒中,盛滿了一盞月華,好似要從?裏頭漫出來。
她自言自語道:“師父舍不得的,當真?是好東西,這?個酒一看就很金貴。 ”
小心把酒端起來,湊到嘴邊,剛要探出舌頭舔一舔,忽然酒氣盈鼻,一陣醉意湧來,她就臉紅耳熱,手軟腳麻,情不禁打了個極困倦的呵欠,倒頭昏睡過去。
羊生?見了,扔下酒盞,慌忙要來扶起,口裏慌慌張張的:“小鶴,你還未喝酒,怎麽就醉倒了?”
然而他自己也頭暈腦脹,眼皮沉重,分明想去把師妹扶起,卻不知怎麽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狠狠跌了一跤,待要爬起來,又半天爬不動。
這?個醉鬼腦子已不大靈光,坐在地上茫然了一會子,不知如何是好。
本能擡眼去找師父,卻猛然見到師父已變作三個。
“咦,我有?三個師父啊。”羊生?呆呆道。
他迷迷糊糊的:“我記得好像只有?一個師父來着。”
板着指頭在那?裏算賬:“一、三、二……八、六……”
盤算半天,算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面前的師父有?多的。
多出來的那?些,定然是假的!
羊生?指着一天道人,大着舌頭呵斥:“妖精,快快變回原形,不許變作我師父模樣!”
那?“妖精”哈哈大笑,十分猖狂可惡。
羊生?心中大怒,撲騰着要上去厮打,卻如脫水的魚兒,擺也擺不動,還不小心扇了自己一記耳光。
摸着自己腫痛的臉,羊生?悲憤不已:“這?妖精,竟還行兇打人!”
一天道人笑得拜天拜地。
他一手捂着肚腹,一手指向羊生?,大笑道:“好徒弟,這?就要趕着把我笑死,好繼承我的遺産麽?”
羊生?哪裏還聽得懂人話,只知面前的妖精在笑話他。
可恨!
可惱!
直着眼睛,口齒不清地把妖精一通咒罵,也不知到底罵了些什?麽,只知他自己罵得十分盡興。
還未罵完,忽聞“咣當”一聲,一只醉醺醺的狐貍倒在他腳邊,四爪朝天,肚腹裸露,睡得四仰八叉,嘴毛被酒打濕,留有?一絲晶瑩水痕。
原來窩裏呆見連着醉倒兩個,心中十分好奇,想知曉這?單憑一縷酒氣就能将人醉倒的美?酒是個什?麽滋味,就自家飲了一口。
這?下好麽,三個都醉了,羊生?盯着狐貍,看了半天,茫然道:“這?只狐貍怎麽有?三條尾巴?”
他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再去看時,不好了,連腦袋也變作三個了。
或許是眼中所見離奇得超乎想象,羊生?兩眼一翻,終于徹底栽倒。
兩人一狐倒成一堆,都睡得死豬一般,打雷也打不醒。
翠娘默默過來,把地上的三只搬到屋裏,寬衣脫鞋,伺候入睡。
徒弟都不在跟前,院中只剩下一天道人,和一些黃紙剪的假人。
桌上的飯菜漸漸冷去,紙人們仍是唱的唱,舞的舞。
一天道人獨飲悶酒,忽然嘆口氣,說:“年?幼時不欲醉而易醉,到老來欲求醉而醉不得,向來世事如此?,難全人意。”
一口飲盡了杯中殘酒,慢悠悠念道:“神仙醉,醉神仙,神仙求醉醉不得,何必求此?神仙醉?”
把紙人侍女手中酒壺拿來,直勾勾盯着看了半天,哂笑一聲,揚手摔個粉碎。
一院的酒香彌漫,叫屋裏的三個睡得更?沉,一天道人從?酒氣中晃悠悠走過,卻是神智清明,一絲不醉。
一夜好夢,待小鶴蘇醒,只覺神采奕奕,通體?舒暢,全身?筋骨都松泛了。
她笑道:“昨晚這?覺倒睡得好。”
此?時已日上三竿,金燦燦的日光從?窗縫透進,活潑潑灑滿了半張床榻。
窗外有?鳥叫蟲鳴,聲聲傳入耳中,小鶴把窗推開,往外看去,但見天高?雲淡,晴空萬裏,空中有?雁兒一字排開,悠然東行。
時候不早了,小鶴從?床上跳下來,來到院子裏。
竈房上飄有?一縷炊煙,是翠娘正在裏頭忙活,小鶴也不閑着,去把籬笆門打開,又把翠娘沒空收攏的家夥事歸置歸置,免得礙手礙腳。
正收拾東西,她耳朵一動,聽到了一點異樣動靜。
回身?四望,卻什?麽也沒瞧見。
小鶴心中十分狐疑。
想了想,她繞到屋後,跳過那?裏的籬笆,又施了個斂息術,繞了一圈,再回到門前。
看她逮到什?麽!
門前籬笆外,瘋漲的碧草中,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正狗狗祟祟趴在那?裏。
牡丹妖嬌娘盯着不遠處的草舍,嘴裏叽裏咕嚕咒罵:“這?家子亡人,仗着有?個山神的身?份,可以管到我頭上,就把我相看好的小丈夫搶走,忒不要臉!到底是哪個娘們的褲腰帶栓得不牢,才生?下這?麽一夥盜賊!”
約莫氣得狠了,十根塗了蔻丹的長指甲把地面不住抓撓,摳出無數坑坑窪窪。
嬌娘憤憤罵道:“咒死這?些不要臉的賊,咒他們喝水塞牙,放屁崩坑!”
“野物!狗貨!災舅子!搶人丈夫的下三濫!”
“早晚一家跌死,都投到畜生?道去做豬做狗,為牛為馬!”
小鶴聽了,心裏不大痛快:這?妖精也咒得太毒了。
不怪嬌娘咒得毒,她也老大不小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紀,一腔春情無處發洩,憋了滿肚子邪火,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對?象——眠春山雖然有?些男妖,卻要麽醜得下不了嘴,要麽熟得提不起興致。
好容易來了個平頭正臉的狐精,還沒吃到嘴裏,就被人家搶走,她可不得氣得發狂。
心中雖怒,嬌娘好歹還有?些理智,知道那?草舍裏住的是山神,自己不能亂來。
她心裏盤算着,要趁其不備,把自己的小丈夫搶回,屆時只要動作夠快,把生?米煮成熟飯,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拿她無法。
肚子裏的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耳邊忽然有?人相問:“你躲在這?裏準備做什?麽?”
嬌娘下意識答道:“準備把我的丈夫偷出。”
那?人又問:“什?麽時候去偷?”
嬌娘煩惱道:“我也在找時機,時機找得不好,被人家發現,就偷不成了。”
一問一答說了兩句,女妖猛然反應過來,一時心驚肉跳,翻身?躍起,把小鶴戒備盯視。
小鶴笑眯眯道:“這?樣看我做什?麽?”
嬌娘惱恨非常:“搶了我的丈夫不算,還來作弄我!”
小鶴指責:“你在我家門外窺視,反而怪起我來?”
嬌娘怒道:“那?也是你們先搶了我的小丈夫,不然誰要來這?個地方?”
聽她口口聲聲說什?麽“小丈夫”,小鶴嚴謹糾正:“人家沒應你,就不算是你的丈夫,倘若我見你生?得美?,一口一句地叫你小老婆,你可願意?”
嬌娘打了個冷顫:“誰是你的小老婆!”
“那?就是了。”小鶴攤攤手,“豈不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願,怎麽能強迫人家。”
大道理嬌娘都懂,可她就是不服:要說那?狐貍是個堅貞不屈的貞潔烈狐也就罷了,他分明是想吃軟飯的!他分明是巴不得吃軟飯的!為何就不能吃她這?碗軟飯!
情願給凡間?的婦人做小,也不願給她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妖做丈夫,她想不開!
嬌娘發狠道:“今時不願,未必往後也不願,本就不是什?麽良家好狐,跟我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服了!”
一天不服,就兩天!
一年?不服,就兩年?!
不信扭轉不過來!
小鶴見女妖兇言兇語,想起窩裏呆昨晚說的話,不由感嘆:“怪不得他怕你,你這?樣兇,他又那?樣膽小,怎麽過得到一處?”
她誠心誠意勸道:“當真?想要丈夫,最好和氣些,不要老是兇巴巴的,多說些甜話,多露些笑臉,才能慢慢把狐貍哄到窩呀。”
嬌娘聽了這?一番勸解的話,心中驚疑不定:“這?是什?麽意思?”
聽着像在勸解她,可她們不是有?仇,為何會好心相勸?
牡丹妖胡思亂想:是不是在嘲諷我哩?
又想:一個三歲小孩懂什?麽情情愛愛,不要信她。
小鶴見她不信,就跟她講:“絕沒有?亂說,昨晚窩裏呆自己交了底,說他不是不想吃你的軟……當你的丈夫,只是你太兇,他怕自己被你打死,所以才不肯松口,若你不兇他,不打他,他還是情願的。”
嬌娘将信将疑:“果真?這?樣說。”
小鶴叉腰道:“難不成還哄你啊,信不信都随意,反正不是我缺丈夫。”
把小鶴打量幾眼,大約覺得她不像在說假話,嬌娘回嗔轉喜,拉着她的手,硬擠出個笑臉,巴結道:“我信,我信,你是山神老爺的高?徒,說出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定不會有?假。”
這?女妖當真?有?意思,先前還在那?裏亂咒亂罵,把小鶴看得跟個生?死仇人一般,轉臉就能放下身?段,将她小意巴結。
恭維了幾句,嬌娘急不可耐,信誓旦旦道:“我絕不打狐貍,把我的丈夫還來罷。”
小鶴卻說:“急什?麽,口說無憑,今天說了不打,日後一時氣憤,或許就把自己說過的話當屁放了。”
嬌娘急道:“那?你要我如何?”
小鶴不假思索:“我要你當着窩裏呆的面對?天發誓,日後要待他好,絕不無故打他,還要你正經寫個婚書,到時我師父充作媒公,我與師兄充作娘家,彼此?交換了婚書,拜過了天地,才算是正經的夫妻。”
牡丹妖除了想要丈夫,也沒動別的歪心,因此?對?于小鶴提的要求沒有?不應的。
“都依你,都依你,”嬌娘連聲應道,心裏惦記那?只狐貍惦記得狠了,禁不住小心試探,“我現在可能去見他?”
小鶴領着嬌娘,走進了自家院子,一路來到羊生?房外。
窗子還關着,屋裏的一人一狐還沒醒。
小鶴敲了敲窗框,屋裏傳來困倦的聲音:“哪個在敲我的窗。”
小鶴說:“是我。”
羊生?一骨碌爬起來,很快把窗打開。
他頂着個亂蓬蓬的雞窩頭,臉上睡得通紅,兩頰各有?幾道壓出來的草席印。
打了個呵欠,羊生?低下頭,看到小鶴跟窗臺一樣高?的發頂,順手把她拎起來,放在窗臺上坐着,“小鶴,你起得好早耶。”
小鶴看了看晴天大日頭,不知他是怎麽說出這?句話的,“不早了,再不起床,就該吃午飯了。”
她往羊生?床榻上望去,見那?紅毛狐貍睡在床邊,上半截已掉出床沿,只剩後腿和尾巴還擺在榻上,整只狐貍拉成一個歪歪扭扭的長條。
嬌娘站在窗外,盯着打呼的狐貍一個勁兒猛瞧,或許是知曉狐貍願意跟她過日子,她眼中很有?些柔情蜜意。
羊生?看看妖精,看看小鶴,又看看呼呼大睡的窩裏呆,人有?點懵:“這?女妖精為何在這?裏?”
小鶴說:“自然是來找她丈夫的。”
把嬌娘願意發誓不打狐貍,并?且寫正經婚書的事說了,羊生?有?點糾結:“要不要把窩裏呆叫醒?”
窩裏呆裏頭睡着,女妖精在窗外站着,一個渾然不知,一個目光火辣,總覺得有?些奇怪。
嬌娘阻止道:“不必叫醒,讓他好生?睡一覺。”
她現在看狐貍百般順眼,因此?憐愛不盡:“他昨天受了些驚,是該休養休養。”
羊生?/小鶴:好怪!
從?昨日的潑辣兇蠻,到今日的溫柔體?貼,轉變得也太快了些。
這?女妖當真?改了?
怎麽越看越覺得古怪。
仔細一看,牡丹妖盯的地方似乎有?些微妙。
注意到兩人的目光,嬌娘抹了抹嘴角,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小鶴,說:“勞煩替我把這?方手帕給他遮一遮胯,免得露了醜。”
小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