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公主解憂

趙栀虞給暗衛遞了個眼神, 看着後者從窗口翻了出去,确定人離開,她來到門前開門。

常老見到她, 還在發紅的眼睛裏露出幾分笑意, 道:“方便談談嗎?”

趙栀虞讓了路,常老走了進來。

等二人隔着桌子坐下, 綠弦過來換了壺茶,出去後并未關門, 而是規規矩矩的在門外守着。

屋裏比外面暖和許多, 常老搓了搓手,端起熱茶抿了一口, 茶太燙, 手不小心抖了下,杯中濺出幾滴熱水, 很快就埋沒在他半白的胡子中。

趙栀虞目光冷靜地看向別處,等着他先開口。

常老嘆口氣:“多年沒回京,這裏比以前更沒有人情味兒了。”

他一手建起來的家散了, 女兒沒了,兒子分了家,多年未見的外孫女兒也是生疏, 進宮時,沒有一名侍衛将他認出來。

這樣的差別和冷落,不禁讓他想到曾經的輝煌,二十年前的常府最鼎盛,但這些終究成了回憶。

“外祖父多年未進宮, 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早就變了, 現在的京城對您來說, 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地兒。”趙栀虞這話,一點都不像一個外孫女該說的。

尋常人見到多年未見的親人,定是要紅着眼哽咽,道盡想念,她除了剛見面時有少許心酸,其餘時候都那麽平靜,這樣的态度更像是在見一個陌生人。

常老苦笑搖頭:“是啊,局勢早就不同了,宮裏我所熟悉的人早被換了。”

“母妃若還在,一定會高興的跟外祖父分享宮裏的趣事。”趙栀虞不知道母妃會不會這麽做,她說這話,就是為了激起外祖父心裏的痛。

不多時,常老再開口已然哽咽起來:“虞兒,你怪我嗎?”

趙栀虞垂目,端起茶湊到嘴邊,慢悠悠地吹着茶水,“外祖父指什麽呢?”

是指這些年都不曾來京裏看過她,還是指母妃的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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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常老就淚流滿面,痛恨道:“我對不起你和萱兒,但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了,她們都是我的命啊!”

這些年,每到夜裏,常老也萬分自責為什麽不把小女兒交出去。到了白日,看到小女兒孤僻的模樣,又舍不得失去唯一的女兒。

他就這麽糾結的過了十多年,每日都活在愧疚折磨中。

“你能不能放過蓉兒,她畢竟是你親姨母,她已經得到了該有的報應,能不能饒她一命。”常老抹了把淚,哭的胡子都濕了。

門外的綠弦把這一切停在耳中,愈發擔心公主情緒失控,這樣的事兒若換在她身上,她會瘋的。

世上怎會有這樣自私的人?!

綠弦心裏氣憤,恨不得進去幫公主說話,狠狠掐着手心,受傷的疼痛讓她恢複了一絲理智。

相反,屋裏的趙栀虞并沒有控制不住情緒,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輕抿一口茶,放下手裏的那盞茶,長嘆一聲:“您把自己搞了一身傷,就為了演一場苦肉計?”

這就是她的外祖父,母妃的親生父親。

常老不否認,沉默站起身,忽然來到趙栀虞身前跪了下來,甚至磕了頭,“就當是為了外祖父,你母妃定然不希望你活在仇恨中。”

趙栀虞嗤笑了聲:“外祖父想多了,我可從未活在仇恨中,只是做一件該做的事,常嫣蓉本就死罪傍身,她繼續活着對那些死罪沒逃過一劫的人來說不公平。”

“虞兒!她是你的親姨母啊!”

“親姨母毒害了我的生母,她不該死嗎!”

眼見着聲音越來越大,門外的綠弦上前關上了門,免得讓他人聽到不該聽的。

常老又磕了幾個頭,苦苦哀求:“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來替她賠命了。”

趙栀虞氣笑了,手握成拳,道:“您不用說了,常嫣蓉很快就會被押回京來,到時我要讓您親眼看着常嫣蓉是怎麽被處死的。”

心裏的氣早就窩成一團,該死的人一定要死,不該死的犯了錯,那就繼續飽受折磨。

“你……”常老跪坐在地上,伸手指着她,滿眼不敢置信,“你一個姑娘家,何至于那麽狠毒!就不怕被人議論嗎!”

常老記得外孫女兒不該是這樣的,當年,外孫女兒舍不得他,哭的眼睛通紅,在他上馬離開時,小丫頭還跟着跑了幾步路。

如今怎麽變得這麽心狠!

這個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心狠之人!

“我狠毒?”趙栀虞衣袖一甩,桌上的茶杯掉落在地上發出令人心顫的聲音,厲聲呵斥:“誰都不如常嫣蓉狠,我只是秉公辦事,她卻殺害了自己親姐姐,世間沒有比常嫣蓉還要狠毒的人!”

“來人啊!”

綠弦推門進來:“公主。”

“找人把常老将軍扶下去休息,他老人家身體不好,這幾日不要讓他亂走動。”

這句話相當于把人軟禁了,常老想回去救女兒都去不了。

常老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震驚之餘,他被兩個太監扶了起來。

常老以為苦肉計對每個親人都有用,可他來時萬萬想不到外孫女做事如此狠絕,這場戲不論怎麽演,常嫣蓉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常老被請了下去,屋中寂靜下來,綠弦看了眼地上的水漬和破碎的茶杯,蹲在一旁收拾幹淨。

趙栀虞還坐在位置上,腦袋痛的厲害,手指用力按着太陽穴,怎麽都緩解不了疼痛感。

過了會兒,綠眠走了進來,站在她身旁,伸手幫她緩解頭痛。

“公主別生那麽大的氣,為了這樣的人不值得。”綠眠剛才也在外面守着,同樣為那些話感到心涼。

可那又怎麽樣,世上還有那麽多愛公主的人,不缺常老将軍一個,何必因為這樣一個人生悶氣,到頭來反而是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趙栀虞閉上眼睛,“我明日出宮一趟,你好好看着我外祖父,切不可讓他出宮。”

外祖父有很多人脈,一旦出宮,後面的事就不可預料了。

綠眠輕輕點頭:“奴婢曉得。”

這夜,趙栀虞又沒有睡好,以至于清晨醒來精神很不好。

常老将軍待在宮裏,皇帝總歸是要來見一面的,他一早就來到三公主宮裏,得知三公主出了宮。

皇帝皺眉:“這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愛玩啊,常老将軍呢?”

太監:“常老将軍正在屋裏歇息,奴才帶皇上過去。”

常老一夜未眠,整個人顯得更加滄桑憔悴,跟外面的乞丐似的。

皇帝差點沒認出來。

常老眯起眼,看着前面穿着皇袍的男子越來越近,等他看清面容後睜大了雙眼。

“草民叩見皇上!”

皇帝眼神意味不明,道:“多年不見,你是愈發不如當年了。”

宮裏新的一場對峙即将展開。

趙栀虞今日去了魏沉璟在京城的院子,昨日問了大概位置,現下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此處比外面那間小院大了不止兩倍,就是沒那麽雅致,其他一切都不錯。

不過這些不重要,成親後要住在公主府,此處就算是個小破院子也不影響。

趙栀虞被魏沉璟牽着進了屋,腳剛踏進去,她單手勾住一扇門,道:“你又想做什麽?”

昨日的事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好似今日一進去就會再次重現昨日的那一幕,若是還讓她那般,她可就不願了。

魏沉璟低笑了聲:“我只是想與公主一起用膳罷了。”

趙栀虞這才松開手,“你別瞎想,我只是怕你又将我關起來,不是怕其他的。”

魏沉璟哪裏能不清楚她在想何事,沒有把事實說出來,拉着她往裏面走了幾步,桌上已經擺好了早膳,道道都是她愛吃的。

一同住了那麽些時日,魏沉璟早就摸清了她的口味兒,甚至學着下廚,如今廚藝不能說多麽好,但是能獨當一面了。

今日這頓不是他做的,他并不知道公主清晨會過來。

用膳時,趙栀虞提起了外祖父。

“你之前和我外祖父一起剿匪時,我外祖父身體如何?”

魏沉璟動作沒停,眼皮微掀,“老将軍威風不減當年。”

果然如此。

趙栀虞身子微微前傾,輕聲道:“外祖父昨日進宮了,完全不像你說的那樣。”

她把昨日的事情講述一遍,魏沉璟停下筷子,問:“公主想怎麽做?”

“該死的人逃不了,做錯事該受罰的人同樣逃不掉。”趙栀虞眸中蘊藏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意,其中似有悲。

可是,外祖父說她狠毒。

做了該做的事兒,這也叫狠毒嗎?

“公主是對的。”魏沉璟難得聲音溫潤,在他心裏,公主做什麽都是對的。

況且,旁人的聲音并沒有那麽重要。

趙栀虞一點胃口都沒了,什麽都提不起興致,“還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公主請說。”

“外祖父不惜辭官也要帶常嫣蓉去桉陽避着,卻把舅父一家留在京城,就不怕事情暴露,舅父一家先跟着遭殃嗎?”

趙栀虞覺得,外祖父從始至終都只把常嫣蓉一人當做了孩子,其他人都像是可有可無。

舅父一家都待在京城,這些年來外祖父不曾來看過她,同樣不曾去看過舅父一家。

外祖父舍棄了那麽多人,只為了保常嫣蓉一個,這樣蛇蠍心腸的人就那麽重要?

魏沉璟拍了拍她的後背:“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桌上的早膳沒少多少,魏沉璟今日特別有耐心,一直在溫柔地照顧趙栀虞情緒,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趙栀虞半個身子都倚在他懷裏,勾着男人手指,不知想起了何事,唇角微微上揚:“我昨日幫了你,今日是不是換你幫我了?”

魏沉璟低頭,瞳仁發亮。

趙栀虞扯了扯他手指,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不過不怪他,這次是自己說的話容易讓人誤會。

“你別瞎想,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忘卻今日的煩惱,腦子裏全是那些事兒,真煩啊。”

魏沉璟俯身和她額頭相貼,聲音沙沙地:“為公主解憂是我該做的,無關幫不幫。”

趙栀虞很想知道他會怎麽做。

魏沉璟在她期待又懷疑地目光下,雙手掐着她的細腰讓她坐在自己懷裏,繼而捧起她的臉,滿眸深情毫無掩飾,溫熱地吻從額頭開始,一點點往下進行。

屋裏炭火燒的正旺,且就在兩人身邊,周圍的一切都在漸漸升溫。

趙栀虞閉上眼,腦中的煩憂很快就被悶熱的親吻沖散,她抓着魏沉璟衣袖,骨節分明地手指不斷攥緊袖子,在上面抓出了很大一片褶皺。

唇上被咬了下,痛的她睜開了眼,正對上魏沉璟含笑地深邃黑眸,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進去,因唇上被咬痛了,她不服氣,還咬了回去。

在魏沉璟看來,無論什麽煩心事兒,在人達到極致享受的時候都會忘卻。

她咬的狠了,魏沉璟唇被咬破,直接出了血。

趙栀虞看着他出血的薄唇,親不下去了,嘆聲氣,從他身上下來,找來一個帕子幫他擦淨。

“疼嗎?”

魏沉璟搖頭,黑漆漆地瞳仁裏蘊着邪乎的光芒,等到唇上血液幹掉,飲了口茶,沖淡口中的血腥味兒。

趙栀虞拿出一個水杯,“吐裏面。”

他乖乖吐進去,随即下颌被擡了起來。

“臉長的那麽好看,怎麽就多了道這麽礙眼的東西呢。”趙栀虞手指摩挲着他臉上的傷疤,低頭在他疤痕上輕吻一下,憐惜道:“你随我進宮吧,今夜以我之名請太子哥哥一起用膳。”

她要看太子怎麽裝,更想借此機會拆穿太子的僞裝。

傷了四皇兄,又傷了魏沉璟,下一個會是誰呢?

趙栀虞很确定,若哪一日把太子逼急了,他真的會直接逼宮,對她動手可能也只是早晚的事兒。

今日把銀兩的事情好好說清楚。

她可以假意借出去一部分,剛好也能捏住太子其中一個把柄

“好。”魏沉璟什麽都聽她的。

趙栀虞想趕在午膳前回去,并不想跟太子一起用晚膳,怕夜裏煩的睡不着。

外面很冷,她乘坐馬車來的,回去同樣乘坐馬車,魏沉璟與她坐在一起,拿起臂彎搭着的薄絨毯子幫她蓋好腿。

趙栀虞看他這般,不免笑了聲:“魏沉璟,你喜歡我兩年之久,為何不早些引起我的注意?”

若早些接近,說不定他們早就成親了。

忍耐兩年之久,直到今年聽到她要選驸馬的消息才忍無可忍,假如她一直不嫁人,難不成魏沉璟還會這樣窺她一輩子?

幫她蓋毯子的手臂頓住,魏沉璟垂目,輕輕拉了下堆到腳邊的毯子,道:“那時想不出接近公主的法子,後來想又要離京一年多。”

“那回來後呢,是不是只要我不選驸馬,你就不急着讨我歡心?”趙栀虞很認真,這個問題對她來說,特別重要。

男人一聲不吭,輕輕颔首一下。

某種意義上來說,魏沉璟并不敢輕易打擾公主的生活,若不是逼急了,這輩子都可能不會跟公主有如此親近的距離,還結了親。

這種事只是幻想一下,沒想到竟成了真。

趙栀虞推開他,故作打趣:“早知如此,我就該跟父皇鬧一鬧,我不選驸馬,你不引起我的注意,咱們倆誰也不礙着誰,省得你做出那麽多荒唐事兒。”

魏沉璟呼吸重了些,倏然抱住她,下颌抵在她頸窩,道:“只是這兩年而已,過了這兩年,我會用盡一切手段得到公主。”

趙栀虞懶散看他:“這兩年很特殊嗎?”

他輕應了聲:“我計劃了兩年,等侯府毀了,就來迎娶公主。”

心裏的仇恨還是放不下,魏沉璟也要為母報仇出氣,侯府那一家子不把他母親放在眼裏,如此侮辱母親,就該做好有一日被旁人踐踏的準備。

“給母親報了仇,我再轉做明官,公主就不用被那麽多人議論。”

魏沉璟在暗處為皇上辦事,就是為了降低侯府那些人的警惕心,他們到現在都以為他只是公主驸馬而已,在此之前,在侯府那些人眼裏,他不過是一個沒母親教導規矩的喪家之犬。

他要那些人在最放松的時候,給他們致命一擊。

現在有了三驸馬的身份,魏侯那些人對待他的态度完全變了。

不急,之後還會有重重一擊。

趙栀虞眼神詫異,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淡聲道:“聽聞你教訓了那些議論我的人,你能這般護着我,我很開心。”

清晨聽說那些消息時還怔愣許久,真的很少有人這麽維護她。

魏沉璟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側頭吻着她耳朵,“曾經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公主,離京的那一年多,夜裏常夢到公主,那時我就在期盼着,希望未來每日都能和公主親|密,世間沒有人可有将我們分開。”

他的手指在強力忍耐下攥的很緊很緊,掰都掰不開。

趙栀虞長舒一口氣:“你抱太緊了,先松開我。”

魏沉璟松了手,眸光繼續在她身上停留。

“你說的我都知曉了,賜婚聖旨就擺在那兒,目前沒有人可以将我們分開。”趙栀虞柔聲說着,她很早就發現了,魏沉璟很怕失去她。

這無疑正是她想看到的。

魏沉璟唇角扯出一絲弧度:“對,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不然,他就殺了那人。

二人聊了一整路,等馬車快到宮裏時,趙栀虞又說起一件事。

“都這個時辰了,父皇和外祖父應當談完了。”

她今日出來還有一個目的,外祖父來宮裏的消息定然會傳到父皇耳中,到時父皇與外祖父談上一談,不知外祖父是否會跟父皇說出實話。

“你說,若外祖父真的把真相說出來,父皇會放過他嗎。”她看着窗外,有些怔神。

魏沉璟:“一切都說不定。”

等進宮了,一切才有知曉。

馬車很快就到宮門前,趙栀虞随魏沉璟下了馬車,她在路上挑了個宮女,讓其去東宮帶句話。

現在已是午時,早些過去,東宮應當還未開始用膳。

她才回到宮,綠眠綠弦還有一衆太監宮女就跪了下來,巡視了一圈,其中一位是父皇身邊的公公。

趙栀虞心裏有了猜測,還是問道:“出什麽事兒了?”

那位公公跪在最前面,道:“回公主,常老将軍犯了欺君之罪,現下已經被皇上押進大牢了。”

本以為三公主會發怒質問,但三公主的反應出乎衆人意料。

趙栀虞神情特別平靜,牽着魏沉璟往屋裏走去,“進去就進去了,你們不必這麽恐慌,都起來吧。”

綠弦綠眠對視一眼,早就猜到了公主的态度。

昨夜她們聽了那麽多,或許這一次,常老将軍是死罪都難逃。

只要皇上不知道欺君的事兒,公主會念及親情繞過常老将軍一命,但皇上知道了,常老将軍這一命就難保了。

“公主,皇上讓您回來後去見他。”那位公公繼續道。

趙栀虞停了腳步,早知如此,就不急着讓人去請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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