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5)

辦法。她的事,誰也管不了,也勸不了,随她去吧!”

月嬷嬷擡頭看了一下不遠處的樹梢,那裏隐隐有個人影給她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便消失了。

月嬷嬷這才小聲說道:“那夥人已經找到了那個幸存的人,叫林海。戚老大花了大價錢買下了他的一份口供。楊玄感的猜測的确屬實,這幾人的确是宇文化及收買來演了這場戲,不過那三人沒想到宇文化及私下裏又收買了林海,讓他将其餘三人斬殺于皇上跟前,以獲得皇上信任,成為皇上的暗衛。”

楊麗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倒想得長遠,這真是一箭雙雕,好歹毒,好算計!”

月嬷嬷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嘛,不過,大家誰也沒想到皇上會斬草除根,連着林海也要殺,這才露餡了。”

楊麗華搖搖頭道:“你想錯了。以宇文化及對皇上的了解,他未嘗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林海即便被殺也與他無礙,他正好借刀殺人,從此高枕無憂。他只是沒想到那林海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能從皇上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

“能否讓皇上親自見見那林海?讓林海親□□待這一切?”

月嬷嬷搖了搖頭:“那林海是高手中的高手,這次他們是集所有人之力才傷了他。要不是戚老大提前打點好,當場就會殺了他。饒是這樣,戚老大見到他時,他已經快不行了,他若不是恨極了宇文化及,也絕不肯寫這樣一份供詞。戚老大也說了,刺殺皇上是株九族的罪,他無論如何也不肯面聖指證的。不過那供詞将前因後果都寫得很清楚,特別是那三個同伴的長相特征都寫得明明白白……”

“換句話說,這份供詞讓皇上見了,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楊麗華且喜且憂,皺眉沉思了好一會才嘆氣道:“也罷,朝堂之事本不能操之過急,宇文化及還有他父親和他那個附馬弟弟,想一下子鏟除是不可能的。皇上生疑,就好辦了,後面的我們再徐徐圖之。”

月嬷嬷贊同地點點頭道:“公主所見聖明。最好我們不出面,否則我們自己也無法解釋是如何找到那林海的。此事風險太大,一不小心就會将自己牽連進去,弄巧成拙。”

楊麗華長噓一口氣道:“也罷,你去安排吧。我所求不高,但求自保,能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大業宮就行了。”

兩人相視苦笑,這輝煌壯麗的宮殿啊,是多少人魂牽夢繞的聖地,而她們卻千方百計地想逃離。

但願老天保佑!

楊五娘和楊英兒沉默地坐在馬車裏,楊英兒無功而返,神情頗為沮喪,楊五娘瞅了她三、四次,終于忍不住勸道:“英兒,你莫怪你大姑,她的難處你不知道。皇上表面上對她客氣有加,心裏怎麽想的,誰知道呢?”

楊英兒苦笑道:“侄女就是因此才擔憂。皇上六親不認,将來我們這些人會怎樣呢?”

這番話倒讓楊五娘刮目相看:“嗬,想不到,你想得還挺遠的。”她伸了伸腰,滿不在乎地拍了拍手道:“不過,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

楊英兒不由笑了:“五姑,這輩子你怕過什麽嗎?還是從來不曾怕過?”

蘭陵公主的大膽冒失在楊家是出了名的,楊勇生前一提起她也是又好笑又頭疼:“阿五啊,那個阿五啊……”

可人人都寵着她,寵得她無法無天,寵得她越發膽大妄為。

楊英兒從小就是聽着五姑的淘氣故事長大的。她是家裏唯一的嫡女,她的母親是楊勇的正妃元氏,偏偏也是楊勇最不喜愛的夫人。

但這門婚事是獨孤皇後一手操辦,所以楊勇心中雖然百般不滿,面子上倒也客客氣氣,但他最寵愛的雲妃卻是一個慣會拈酸吃醋的,成天将他霸在自己房中,将元氏這個正室冷落一旁。

可恨雲氏的肚子争氣,一口氣連着生了幾個兒子,将元氏的鋒頭徹底壓過。元氏又氣又急,可楊勇連她的院落都鮮少踏足,急又有什麽用?

唯一慶幸的是楊勇對這個女兒倒頗為疼愛。

元氏只能守着女兒孤苦伶仃地過日子,将滿腔希望都寄托在了英兒身上。她對英兒不但規矩嚴謹,于琴棋書畫上也是件件苛求。

但她不久卻抑郁成疾,暴病身亡。

母親在世時嚴苛,楊英兒得小心翼翼地過日子;母親去世後倒不大有人來管她了,但內宅之中哪會有片刻的消停?

反倒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其實她與楊五娘輩份上雖然差了一倍,年齡上卻相差無幾,楊五娘偶爾到大哥府上來玩耍時,圍繞在她身旁的必然是側妃雲氏的幾個孩子。楊英兒只是遠遠地在一旁看着,被她的頑劣驚得目瞪口呆。

她曾親眼看見五姑嫌父親庭前的一株牡丹長得不夠高,趁着無人時将它用力向上拔。這是她父親最喜愛的一株“青龍卧墨池”,正開得枝繁葉茂,被五姑胖乎乎的小手拼命拔起,不知拔掉了多少須根,連她在一旁偷偷瞧着都替這牡丹叫疼。

能活才怪呢?

後來父親大發雷霆,将幾個倒黴的庶弟都打了一頓,因為誰也不承認是自己幹的,所以就全都受罰了。

當時這個罪魁禍首也在場。楊英兒瞧她一雙圓眼驚得大大的,滴溜溜地到處亂轉,卻一聲不吭地由着幾個男孩代她受罰。

她鎮定自若地在一旁吃點心。

顯見不是第一次幹這事了。

從那以後楊英兒見了這個五姑就敬而遠之,但又沒法不好奇,就這樣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幹壞事,一個人偷偷摸摸地看着對方幹壞事,兩人便這樣若即若離地相伴着長大了。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楊五娘嘆了一口氣:“小時候是真的什麽都不怕。我知道你常常躲在一旁偷看我,又藏得不好,我一眼就看到了。”

“那你為什麽不叫?你為什麽要故意假裝沒看見我?”

“啧,你這孩子,多一個望風的有什麽不好?我為什麽要說破?”

楊英兒氣得滿面通紅,楊五娘趕緊安慰她:“好了,好了,你瞧我今天還特意陪你去看姐姐,你可不能為小時候的事生氣。別氣了,還想不想聽我回答你的問題呢?”

楊英兒一甩手,又好氣又好笑,可也無可奈何。

碰上了這樣的長輩,有什麽辦法?

“認識柳郎,我才開始害怕。開始是害怕沒法嫁給他;嫁過去後,又怕他在朝堂上受委屈,怕父親對他失望,怕自己不夠好……有一段時間我怕得愁眉苦臉的,柳郎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症,我才會憂心至此。”

她臉上淡淡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情深似海的歲月。

“可現在,我又覺得沒什麽好怕了。有什麽好怕的?最珍貴的已經失去,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楊英兒聽得幾乎掉淚,可又怕惹五姑傷心,只得拼命忍着。好在柳府眼見着就要到了,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勸道:“五姑,您這樣沉溺于往事,姑夫在天之靈也未必安心。您何必如此自苦?”

楊五娘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自苦?可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啊?”

車停下了,楊五娘一邊下車,一邊招呼道:“你也別忙着回家,在我這喝些銀杏粥再回吧。”

她打斷楊英兒尚未出口的推托道:“下來吧,你在我這呆呆,回去就好交待了。否則你家翁嘴上雖不會說,心裏總會怪你沒有盡心盡力。下來吧。”

楊英兒一想,也對,掀起帷簾正待下車,楊五娘回頭對她宛爾一笑。

這笑太熟悉了,楊英兒心中警鈴大作,“如何?”二字沖口而出。

“沒什麽,只不過想讓你幫我送點薄禮給那位風流潇灑的楊公子。”

“哦?”楊英兒心中暗暗稱奇,難道五姑真的心思活轉啦?

那倒是好事。

“五姑,你要送什麽禮給楊公子?”

“當然是根據我柳府家傳秘方所制,天下獨一無二的銀杏粥!要知道,這方子是你姑父精心調配而成,獨此一家……”

楊英兒果斷地放下帷簾,揚聲叫道;“快走!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登堂入室

蘭陵公主笑眯眯地進了府,回到自己房間一看,一碗熱騰騰的銀杏粥正擺在桌上,阿巧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公主,快嘗嘗,這是柳嬷嬷專為您親自熬的,您一出門就熬上了,您嘗嘗。”

蘭陵公主坐下舀了一勺,那熟悉的銀杏清香撲鼻而來,她的淚水嘩啦一下流了下來。

那麽多日子的強顏歡笑在這碗銀杏粥前土崩瓦解。

為什麽一切如舊,而最心愛的那個人卻陰陽兩隔,再也無法相見?

而如舊的一切只令生者更加心傷?

她低聲哭泣了好一會,哭累了又喝一勺銀杏粥,一喝又要哭,連阿巧都瞧不下去了,上前想将銀杏粥收去。

蘭陵公主捂着碗,邊哭邊說:“這是柳郎特意為我配的方子,我不喝豈不辜負了他的心意?”

說的阿巧的淚也下來了。

突然門口傳來了抽泣聲,兩人一看,是柳嬷嬷站在那掉淚,柳嬷嬷一邊抹眼淚,一邊勸道:“公主,公子如果知道您這樣心傷,一定會心痛啊,您這樣怎能令他心安?公主,您還年輕,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不能這樣糟蹋自己啊!”

蘭陵公主冷冷一笑:“哼,後面的日子?後面還有什麽日子?我的好哥哥逼死了我的夫君,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能怎麽辦?可憐柳郎一心為國,就算有得罪他的地方也是為了公事,哪至于這樣苦苦相逼?他就不想想,沒有柳郎這樣的忠臣鞠躬盡瘁,他能接手一個這樣富強的國家嗎?”

柳嬷嬷吓得連連搖手:“公主,萬萬不可說這話,這都是要掉頭的話啊,千萬不可再說了。”

她示意阿巧退下,推心置腹地說道:“公主,我知道您對公子的一片心意,只是公子福薄。公子生前曾叮囑我,如果有一天他先走了,一定要勸你再嫁良人,好好生活,公主,這是公子的心裏話,我不敢不說。”

蘭陵公主驚咤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他怎麽會說這番話?他難道早有預感?如果是這樣,他為何不與我說,我也好與父皇商量,早做打算?”

柳嬷嬷被她這一連串的提問給弄懵了,她連連搖頭:“哎呀,哎呀 ,公主,我也忘了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也許是先太子被廢時,他一時有感,随口說的吧,你看我這腦子,真是,真是,我當時也以為他不過是随口說說,誰曾想真的會有這一天呢?”

她說着說着又開始抹眼淚了,一邊抹還一邊說:“所以今天我瞧見那盆菊花,就想,唉,公主,何不給楊公子一個機會?您今天這樣冷落他,他也不愠不惱,可見他對您未嘗不是真心,我以前心疼公子,如今心疼您,所以您千萬……”

“罷了,罷了,”蘭陵公主打斷了她的話:“既然你們都如此看好這個楊公子,也罷,我堂堂公主也不能失禮,您就替我去送份回禮吧!”

“啊?!”柳嬷嬷倒愣住了。這勸歸勸,公主真的聽勸了,她心裏又開始替自家的公子不值了。

可面上一點不敢露出來,還得強顏笑着說:“那是,那是,公主盡管吩咐。”

“你給他送一大碗銀杏粥去吧!”

“啊??!!”

但柳嬷嬷還真的捧着一碗銀杏粥去了,這一方面是因為蘭陵公主的固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想親自觀察一下這位“紅葉公子”的反應。

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實在值得一個真正優秀的男子。

她也不是一個尋常男子能夠輕易駕馭的。

這位“紅葉公子”可有足夠的智慧令公主日久生情?可有足夠的胸懷來容納一個至真至誠卻也至麻煩的女子?

她被請進去時,房間裏不但立着楊玄通,也坐着楊玄感,兩兄弟顯然在進行着一場不愉快的争論。當柳嬷嬷将食盒的蓋子打開時,楊玄感的臉沉得能掉墨了。

一碗粥?太過份了!

哦,還是柳述專為公主配制的方子?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柳嬷嬷只覺得寒氣逼人:楊玄感不愧是楊素的長子,這一發怒,也是殺氣騰騰,令人心悸。

雖然他什麽也沒說。

楊玄通愣了一下,點點頭道:“我懂了。這樣吧,我送你出去。”

他毫不理會楊玄感瞪得滾圓的雙眼,客客氣氣地陪着柳嬷嬷向外走去:“我知道柳嬷嬷是打小服侍附馬爺的,您能親自來,是我的榮幸。”

柳嬷嬷倒有些尴尬:“楊公子,公主,唉,公主性格剛烈,公子又去世不久,所以,唉,我們做下人的,也不知該如何說好。”

楊玄通搖了搖手道:“無妨,無妨,其實你們都不懂公主。公主至情至性,值得柳附馬傾心相愛;柳附馬一往情深,也值得公主這樣生死相守。可惜,可惜,可惜我無緣結識你家公子,否則我們必能成為知己好友。”

柳嬷嬷百感交集:“楊公子,您這番話要是公子聽到了,一定會引您為知己的。楊公子,我家公子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啊!”

她的淚水不由又掉了下來。

楊玄通喟然長嘆:“可惜,可惜,可惜我人微言輕,無能為力。不過請轉告公主,我楊玄通能結識公主,已是三生有幸。我別無所求,能守護公主,保她一生平安就于願足矣。”

他微微笑着說:“勞柳嬷嬷親來,某明日一定登門道謝!”

“啊?!”

不管蘭陵公主願與不願,那一碗銀杏粥竟成了楊玄通的敲門磚。這位名聞遐迩的紅葉公子從此登堂入室,成為柳府的常客,而他也真的恪守承諾,來了不過陪着公主喝茶聊天,閑談世事,風月□□卻絕口不提。

連柳嬷嬷都有些很不是滋味地稱贊道:“楊公子也算是難得了,但願能一輩子都善待公主,也算是替公子圓了他的心願。”

誰知道呢?再慘烈的傷痛都有痊愈的一天,再深厚的感情也會有淡漠的時候,逝者已矣,逝者如斯。

能有這樣的結局,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蘭陵公主無可奈何地搖頭道:“他要犯傻,就随他去吧,應付他總比應付皇上容易,何況楊玄通也不讨厭。”

不但不讨厭,還見多識廣,有着一肚子的故事。他的故事從廣袤的大漠到無垠的大海,從黃山之巅到林海雪原,千奇百怪,生動風趣,不但令柳府的侍女們聽得津津有味,也将蘭陵公主的一腔豪情都挑逗了起來。

“楊公子怎會走過這麽多的地方?”

“不瞞公主,我小時不過是個孤兒,與幾個小夥伴四處流浪,哪裏有吃的就去了哪裏。後來蒙養父收留,才安定下來,但性子卻是野慣了。長大成人後也是一有機會便到處游歷,在外面的時間倒遠遠多于在楊府的時間了。”

“楊公子,你去過的那些地方真的那樣美麗嗎?你見過的人真的象你說的那樣純樸、熱情嗎?他們的生活真的那樣簡單有趣嗎?”

“嗬嗬,”楊玄通輕聲笑了:“公主,生活在哪裏都不簡單,能簡單的是人心。但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象遼闊的草原,蒼涼的大漠,無垠的大海,茫茫的林原,這些都是世間不可錯過的美景。”

但願在将來的某一天,我能陪着你游走江湖,看遍世俗風情,也看遍這大好河山。

但願那些奇山秀水能撫平你的創傷,能助你開啓另一種的人生。

蘭陵公主仰頭想了想,搖搖頭:“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陳荃會放棄回京城的機會,現在似乎有些懂了,也許,她想要的就是一份簡單的生活?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

“陳荃?就是秦王楊俊的遺孀,宣華夫人的侄女?”

“你認識她?”

“我倒是未曾見過這位陳夫人,不過聽公主這樣說,這位夫人倒真是一位通達之人。人生苦短,何必将自己囿于這無聊的恩怨而在浪費了大好人生?”

蘭陵公主默然不語。道理總是易說,恩怨豈能輕忘?何況她的恩怨是理也理不清的一筆爛帳。

理不清,就更無法忘懷,更常挂念,閑來時總忍不住自問:“為什麽?為什麽?”

還有什麽比這更折磨人?

她覺得她的外表雖然完整如舊,內心卻已支離破碎,只剩一口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在支撐着,只剩一顆不服輸的心在掙紮着為柳郎讨一個公道。

他是父皇座下最兢兢業業的忠臣,怎會晝夜間便成了新帝治下的罪臣?這不還是大隋朝嗎?

她的臉色陰睛不定,時喜時憂,楊玄通在一旁看了,不由暗暗嘆氣:他還是操之過急了。

“對了。提到宣華夫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最近宮中傳言說這位夫人馬上要回宮了。”

“什麽?她不是在太陵附近為父皇守陵嗎?我這位好哥哥就那麽喜愛他的母妃?有了一個容華夫人還不夠?還要将這個宣華夫人也弄回來?”

蘭陵公主拂袖而起。

“聽說此事恰恰是因這位容華夫人而起。容華夫人恩寵太盛,又嫉妒成性,聽說皇上若對哪位妃子有意,不出幾天那妃子一定會吃苦頭。現在後宮中人人自危,蕭皇後無奈之下才想起她的這位老對頭-宣華夫人。”

“哼,都不是好東西!難怪陳荃不肯來求我,想來她是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人人都這樣想,連小玉都得意洋洋地說:“夫人,您真是有遠見,現在随着宣華夫人入宮,不比求那位驕傲的蘭陵公主強多啦?”

錢嬷嬷已經來打過招呼,囑她們收拾收拾,準備随宣華夫人重返大業宮。

陳荃愣了一愣,沒有言語,一旁的小玉早歡天喜地地答應了:皇宮與荒郊?這還用選擇嗎?回了皇宮,夫人的地位就不一樣了,憑着她們這段時間與宣華夫人的交情,她們從此就将成為皇上寵妃的心腹了。

“夫人,小姐,我就知道您一定能東山再起的。人家都以為您老實,那些人才是傻子呢!”

陳荃心不在焉地問道:“趙太醫還未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婦複何求

夜色深沉,月亮都不見影蹤,大業宮中如繁星密布的燈光已次第熄滅,但甘露殿中明亮的燈火依然映照着案前勤勉的皇上。

他的身旁,端坐着素衣烏發的容華夫人。後者正含笑注視着他的忙碌。

“皇上,天色已晚,該歇息了,龍體要緊!”她柔聲勸道。

皇上搖了搖頭,有些焦慮地說道:“楊玉琴來信說染幹欲來京參拜,也不知他打的什麽算盤?”

容華夫人笑了:“皇上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啓明可汗從那蠻荒之地千裏迢迢地趕來朝拜,當然是想讨些賞賜回去,好給他手下的那些部落首領們瞧瞧。皇上憂心的不是他打的什麽算盤,而是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吧?”

皇上瞧了她一眼,心中略略有些厭煩,他喜歡聰明的女人,特別是聰慧的美女,但對于這種聰明外露的強勢女人,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擔憂。

看來這段時間他對她是有些寵得過頭了,連蕭皇後都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竟會主動提出将宣華夫人接進宮中。

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那個慧黠的陳惠兒能與她打個平手了。

美娘終歸是嫩了些。

但他喜歡的偏偏就是她身上的那點稚嫩脆弱,和那份稚嫩脆弱下不屈的鬥志。

她肯向他求助,他自然會伸手相助,因為她才是他的妻,是與他同甘共苦一起走過的伴侶,是身後有着一個偌大蕭家的盟友。

他可以冷落她,但他絕不願意看見她被別人逼到死角。

她肯接納陳惠兒,那是再好不過了。他與陳惠兒之間還有未了之事,他也很想念那個狡黠如狐的女子。

等到陳惠兒回來的那一日,蔡容華會是怎樣一副面孔呢?

他心思百轉,臉上卻溫和平靜:“卿卿真是朕的解語花,不知夫人有何高見?”

容華夫人有些自負地笑了:“皇上,咱們何不虛張聲勢,既給他一些,但又絕不多給。不過咱們要把場面弄得格外富麗堂皇,讓啓明可汗完全摸不清咱們的底細。這樣他既有畏懼之心,又有貪婪之意,以後就容易掌控了。”

“诶,我大隋朝國庫之充實、物資之豐富,豈是他小小突厥能夠想象的!就算給多些,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皇上,您又建東都,又修長城,挖運河,再大的家當恐怕都……”容華夫人淡淡笑着打住了。

“哈哈哈……”皇上仰天大笑:“夫人不僅秀色無雙,智謀也無雙啊,朕有夫人,夫複何求!”

夜色寂寥,幾顆稀稀疏疏的星光在遠處閃耀,象極了楊廣沒有絲毫笑意的閃爍的眼神,兩行宮燈照耀着已歸于寂靜的皇宮的小徑,也照亮了蔡容華柔情蜜意的眼波: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已得到了她的良人,婦複何求?

“呼”甘露殿的最後一盞燈火亦被熄滅,這座尊貴忙碌的宮殿終于陷入了完全的沉寂和黑暗。有多少驚心動魄的謀劃曾在這裏進行?但此刻,一切歸于寧靜。

良久,書案上方出現了一方瓦片大小的亮光,然後一根拴着一卷紙的繩子慢慢悠悠、毫無聲息地從房頂緩緩落下,一直落到皇上平日看奏折的地方。

繩子輕輕抖動了幾下,那卷紙從繩中落下,半掩半攤開地放在了書案上。

這麽明顯的位置,皇上想忽略都不行了。

然後那繩子飛升上空,那一方亮光也迅速消失,眨眼間,一切恢複沉寂。

夜,真的深了,烏壓壓的,漆黑一片。

甘露殿的大門突然靜悄悄地打開了,一點微弱的燭光緩緩移動進來,一直到達那書案跟前。

燭光湊近案面,停頓了一下,又開始移向門口。

大門重又關上,一切重又歸于沉寂。

這回可是真正的安靜?

寧靜的夜晚,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見,極目遠望,一點微弱的燈光在夜色中依稀可見。那是荒郊裏的一座小院裏閃爍的燈火,燈火如豆,卻始終沒有熄滅。

燈光旁坐着一位沉思的少婦,她的眉頭微蹙,看起來心中有着難解的憂慮。

窗邊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那黑影輕輕叩窗問道:“陳荃?”

她喜出望外,打開門,看見的正是那位胖乎乎、笑眯眯的趙太醫。

她關切地問道:“怎麽幾日不見,瘦了好些?”

趙逸搖了搖頭道:“唉,總算将事情安頓好了。您最近可好?”

陳荃猶疑了片刻,作勢迎他進來,他搖搖手道:“我剛回來,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夜深了,您早些安歇,明日白天我再來。”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自己的心事被人這樣輕易看破,總有幾分不好意思。

他也笑了,輕聲說道:“我走了,您莫出來,趕緊熄燈睡了,我明兒一早準來。”

他轉身離去,心中一片茫然:她眼下一圈黑暈,看來最近的睡眠是不好的。

是因為挂念自己?

還是因為拿不定主意是否該随宣華夫人回宮?

這一次,他該如何幫她拿這個主意?

趙逸左思右想,一宿無眠,第二日一早便來到了陳荃的小院裏。開門的是小玉,小玉一見他便高興地大叫:“趙太醫,趙太醫,您終于回來了,再晚就見不着我們啦!”

趙逸的心沉了下來,可還是臉色不變地笑着說:“你這只小麻雀要飛到哪裏去呢?”

小玉哈哈大笑:“哈哈,趙太醫,您以後在宮中見到我,可不能這樣叫我啦!您不知道?宣華夫人要回宮了,她要帶我們一塊走呢!”

趙逸只覺得嘴裏發苦:“呵呵,那真要恭喜你們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小玉撇了撇嘴說:“還說呢,我一直在催夫人,夫人偏生一點不急。不過我們東西少,收拾起來也很快的。”

“小玉!”他看見陳荃袅袅婷婷地立在那簡陋的門前,那門上的油漆早已斑駁,卻映襯得她更為美好。

她的柳眉青翠如黛,她的雙眸柔如秋水,布衣荊釵,卻依舊風姿卓然。

他怎會如此糊塗?竟會跑到蕭皇後跟前去出謀劃策,讓宣華夫人複出?他怎會想不到宣華夫人一定會将陳荃收為心腹,将她一并帶回宮中?

他一心只想着能同着陳荃遠離宣華夫人,卻忽略了宣華夫人代表着無上的皇權和至尊的地位,她若首肯,陳荃焉能抵擋這滔天的榮華富貴?

而他?他能給她什麽?

他怎會如此盲目自信?相信她慧眼識英才,能看見他的好,能看見他對她的好,能心甘情願與他攜手相伴,共度人生?

而如今一切都已晚了,一切都已太遲,他只能藏起內心的悲傷和自嘲,恭敬地行禮道:“臣趙逸參見陳夫人。”

人世的變遷何等可笑、可怕?

寒風冽冽,天空陰沉得仿佛要壓下來,金秋的美好已成為追憶,這冬的寒冷要持續多久?

清陰閣中暖意融融,笑聲盈盈。天冷了,靜訓出去玩的時間就少了,虧得蘭陵公主有心,今日特意帶來一只毛融融的小雪獅狗來給靜訓作伴。

這是一只雪白柔順的小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四處打量着,倒把樂平公主給樂壞了:“阿五,你這是從哪尋來的寶物?你看它那眼神,跟靜訓簡直一個樣嘛!”

蘭陵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姐姐,這是你自個兒說的啊,否則我可不敢說。說實話,我就是瞧着它這神情可愛才買下的。靜訓,可喜歡嗎?”

靜訓正溫柔地摸着這小狗的頸部,聽見蘭陵公主的問話,趕緊回道:“五祖母,我當然喜歡了,這小狗這樣幹淨潔白,以後我就叫它‘雪娘子’了。不過五祖母,将來您還會替她尋一名附馬來對嗎?”

大家全都笑開了,連一向不茍言笑的月嬷嬷都掌不住了,蘭陵公主更是笑得直揉肚子:“哎喲,靜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姐姐,哎喲,姐姐,靜訓真是長大了,該替她尋婆家了。”

靜訓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她氣得站起身來,一跺腳道:“哼,五祖母,說什麽呢,我是在說‘雪娘子’,您怎麽把我給扯進來啦!我要一輩子陪着祖母的。哼!不理你們了,莫名其妙!雪娘子,走,我帶你到宮中走走,不理她們這幫女人!”

在一片笑聲中,她紅着臉、昂首挺胸地牽着雪娘子走了出去,蘭陵公主笑着在後面高聲說道:“靜訓,五祖母錯了,外面天冷,出去走走就回來,別凍着啦。”

樂平公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一邊擦着眼角的淚花,一邊感嘆道:“阿五,真是,有多長時間沒有聽見你這樣的笑聲啦?今天姐姐心裏就放心了。”

蘭陵公主瞪大眼睛嗔道:“姐姐,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你這是話中有話嗎?”

樂平公主連連搖手:“沒有,沒有,難怪靜訓要說你莫名其妙,你開心,姐姐也就開心,就這麽簡單!”

她一邊說,一邊捂着嘴笑,後面的月嬷嬷也笑着看着蘭陵公主。

真是,這一段時間蘭陵公主與楊玄通成雙成對地出入,大家都在猜測,這一次,楊玄通說不定真能抱得美人歸了。

這雪獅狗也是楊玄通陪着她去挑選來的。

佳人有靠,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特別是象阿五這樣純淨美好的女子。

她值得一個好男人的細心呵護。

随着時光的流逝,她的悲傷将會日漸淡漠,她的笑靥将會越來越多,她将帶着一分更醇厚的風韻走向新的生活。

多好!

她們無法擁有的機會,阿五替她們擁有了;她們無法享受的人生,就讓阿五替她們享受吧!

陽光不知何時從天邊閃現,它沖破層層烏雲,于寒風中将溫暖和煦披拂在這幾位佳人身上。這一刻,她們笑靥如花,她們的笑容溫暖着彼此慘淡的人生。

能夠這樣,也算是一種圓滿吧。月嬷嬷在心中輕輕嘆道。

突然她聽到一陣喧嘩聲,伴随着這喧嘩聲闖進一個老嬷嬷。老嬷嬷慌慌張張地高聲喊道:“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血債血還

等她們趕到池塘邊時,靜訓已經奄奄一息。吓得簌簌發抖的宮女們說她們追出來時就不見了靜訓的身影,遍尋不着,最後才在池塘裏看見了她的一方手帕。

也許是因為雪娘子不小心掉入池塘,靜訓為了救小狗,不慎也掉了進去。

雖然不是寒冬臘月,這時候的池水也冰涼刺骨。靜訓再也沒有醒來,就在高燒中迷迷糊糊地去了。

樂平公主撐着厚葬了靜訓後,一病不起,竟至昏迷不醒,娥英心力交瘁,趴在她床前放聲大哭:“母親,我已經沒了靜訓,您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她這才悠悠轉轉地醒過來,母女倆抱頭大哭。

人雖醒了,卻一夜白頭,一下子老了十歲,精神也大不濟了,連皇上、皇後見了都唏噓不已。蘭陵公主原打算帶着柳嬷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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