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陳鎮，我妹妹來了，下午我要陪她出去一趟。我們的事情，下次見面再說吧。”蘇祁陽走向蘇采藍，擁着她的肩膀，想把她送回會客室。
“你們去哪兒？”
蘇采藍随口說：“我哥陪我去買助聽器。”
蘇祁陽忍不住扶額——他這邊正想把陳鎮支開，他妹妹就給了對方一個借口。果不其然——
“蘇小姐，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嗎？下午我正好沒有采訪安排。”
“呃……可以啊，陳先生不介意的話。”
“蘇小姐叫我陳鎮就好。”
“好啊，陳鎮。”
“藍藍……”
蘇采藍無辜地眨眼：“是陳先……呃，陳鎮昨天告白沒成功嗎？還是你們吵架了？陳鎮不是你男朋友嗎？”
當蘇祁陽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表情微微扭曲。
“……還不是。”
無論是遙遠模糊的從前，還是意外頻出的現在，陳鎮從未見過一向溫和從容的男人會露出這樣的神情——這樣打破面具的蘇祁陽比起那個完美的蘇老師，似乎更真實、更可愛。
他愉悅而惡劣地笑了起來。
“蘇老師說不是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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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采藍見陳鎮乖覺又黯然，心中認定這倆确實吵架了，不由勸起和來：“對事情有觀念分歧很正常的，小吵怡情，別傷了感情。”
“你說得對。”
陳鎮立即從善如流。
哪裏來的野雞随便給自己加戲？奧斯卡是不是欠他一座小金人！蘇祁陽有些咬牙切齒地瞪陳鎮。
“好了，別說了。”
蘇采藍只當蘇祁陽惱羞成怒，老實地閉嘴了。
等蘇祁陽把車從停車場裏倒出來的時候，陳鎮已經和蘇采藍相談甚歡了——一個調查記者，有的是引人入勝的談資與修養。
“別聊了，上車。”
陳鎮很有紳士風度地為蘇采藍打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蘇采藍卻一笑，自己開了後座的車門。
“從現在開始，車裏的副駕駛座我要退位讓賢了。”
蘇祁陽表情一僵。
“……都上來吧，外邊冷。”
陳鎮忽然覺得，他這個姐姐的性格真是有趣得很。
嬰兒毯還在。
蘇祁陽叮囑一句：“空調溫度還沒上來，把腿捂上。”
“知道了。”
蘇采藍雖然很快表明了立場，但對于蘇祁陽這樣的“感情”還是有些不适應。如果陳鎮是個女孩子，她這會兒一定會拿副駕駛座再調侃兩句未來的嫂子——“一個男人的副駕駛座是只屬于他老婆的”，可冷不丁知道了未來“嫂子”是個男人，這種玩笑都不太好開了。
“這周末有空嗎？”
蘇采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蘇祁陽忍了忍。
“有事嗎？”
“約到你不就是事兒嗎？”
陳鎮無辜地問。
蘇采藍聽蘇祁陽語氣不大對，怕他們真的吵起來傷了和氣：“這周末我哥的工作室沒預約，明天下午我哥要陪我媽和我去博物館看南宋文物展覽，我想去看看南宋流傳下來的刺繡織品針法和花樣。”
傻妹妹，怎麽什麽都說啊……
蘇祁陽無言以對。
陳鎮立即問：“是市博物館最新開的為期兩個月的南宋文物展嗎？正好，我要去那邊采訪拍照，寫篇報道。”
蘇祁陽皺眉：“你不是去工作的嗎？和我們沒法一起。”
“我們做記者的，跑社會新聞時，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邊界沒有那麽清楚。”陳鎮仿佛忽然找到了解“蘇祁陽”這道難題的思路，變得游刃有餘起來。
他輕輕巧巧地笑起來。
“蘇小姐不介意我同行吧？”
“陳鎮，別那麽客氣呀，叫我采藍吧。”蘇采藍好脾氣地說：“不會介意啊，就怕打擾你的工作。”她猶豫了一會兒：“不過那天我媽在的……”
蘇祁陽頭疼起來。
“下次吧。”
“蘇老師……”
別演了好嗎哥們！搞得好像給了你多大委屈似的？蘇祁陽覺得自己的溫和人設很有即将崩塌的危險。
如果陳鎮再這麽“玩”下去的話……
“就當是普通的朋友過去一起看展覽，不是很正常嗎？”蘇采藍倒先不忍心了：“反正陳鎮采訪也要看展覽的，不是還有拍照什麽的嗎？到時候就跟媽媽這樣說，她不會起疑心的。看完展覽，晚上可以一起吃個飯。”
相當完美的安排。
蘇祁陽暗嘆。
問題是他媽一聽到陳鎮的名字就會起疑心啊……
“好啊。”
蘇祁陽：“……好吧。”
“你不是做深度調查的嗎？怎麽還做這種都市生活小報道？”
“偶爾客串。”陳鎮狡黠一笑。他當然不會直說——這本來是隔壁桌同事的活兒。
晚上回了家，蘇采藍追着洗碗的蘇祁陽到廚房。辛婉婉洗漱去了，蘇采藍也不怕被媽媽聽到不好解釋。
“哥，你是不是在生陳鎮的氣啊？”
“我是在生你的氣。”蘇祁陽對妹妹無奈地笑了笑：“他還沒問，你自己就什麽都說了，也太實誠了。”
正在吃飯後水果的蘇采藍讨好似的塞了一瓣桔子給蘇祁陽。
“這不是怕你們吵架麽，給你們創造機會。”蘇采藍有些好奇：“哥，你們認識多久了啊？怎麽認識的？”
蘇祁陽洗碗的動作頓了頓。
他陷入沉思——
蘇采藍半天沒等到蘇祁陽的回答，見他神游天外的樣子，頓時受到傷害：“昨天帶玫瑰花回家，今天聽到男朋友的名字魂兒都沒了——還說不是男朋友，哼，根本就是明撕暗秀！虐狗也不能這樣啊！我生氣了。”
蘇祁陽哭笑不得。
他這一腦門官司，妹子還開他玩笑。不過，這樣無憂無慮的蘇采藍，才是他和辛婉婉想要看到的。
“乖，別鬧了，玩手機去吧，我這兒洗碗呢。”
“啧。”
蘇祁陽暗想：他以前是不是真的見過陳鎮？
手機鈴響的時候，蘇祁陽正洗完碗剛進浴室，蘇采藍窩在沙發一堆靠枕中間，陪辛婉婉看家庭倫理劇場呢。
“藍藍，誰電話？”
“我哥的。”
“去接一下，你哥在洗澡。”
蘇采藍踩着松鼠版的毛絨拖鞋過去，拿起蘇祁陽的手機随意看了一眼——來電名字是陳鎮。要是換了平時，蘇祁陽的電話蘇采藍一般不接，接了也就說一聲就挂。這回剛知道陳鎮是誰，她就有些淘氣。反正她哥很寵她，接個電話而已，不會真的責備她什麽。
她的手指劃過屏幕上綠色的滾動條。
蘇采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電話那頭，陳鎮的聲音宛如夜色低柔深沉：“蘇老師，你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嗎？”
哈？
蘇采藍又一臉懵。
“五年前，S市晚報社，愛寶貝國際連鎖早教機構，暑假，打工一日看社會活動——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呃……”
蘇采藍有些尴尬：“抱歉……陳鎮，我是蘇采藍。我哥洗澡去了，你找他有事兒嗎？一會兒他從浴室出來，我叫他給你打回去。”
陳鎮沉默了一會兒。
他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裏對坐嘆氣的父母：“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想找他說說話。既然他現在不方便，就算了吧。采藍，明天見。”
蘇采藍有點後悔剛才不該手賤——
其實真挺尴尬。
“噢噢，好。”
辛婉婉轉頭看向女兒：“誰找你哥？”
蘇采藍放下手機，裝作不經意似地說：“啊，我哥一個好朋友，是個記者。對了，媽，明天人家正好要去博物館做采訪，咱們可以一起，順道吃個飯。”
辛婉婉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你們年輕人喜歡熱鬧，一起玩兒，挺好的。明天可別叫別人請客，不禮貌，叫你哥早點訂餐館。”
辛婉婉又說：“藍藍，你也不小了，可以談個戀愛了。你哥這麽要好的朋友應該人不錯的，人家單身嗎？”
“別瞎想，人有主的。”
不但是朋友，還是您兒子的男朋友吶。就算他帥出宇宙、羞得日月無光，做妹妹的也不能搶自己哥哥的男友啊！
蘇采藍哈哈大笑。
蘇祁陽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辛婉婉已經去睡了。蘇采藍窩在沙發上玩手機，見他出來，頭也不擡地一指茶幾。
“你家陳鎮打電話找你了。”
蘇祁陽擦頭發的動作瞬間一僵：“你接了？”
“接了呀。生氣啊？”
“你哥能生你的氣？他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就是找你說話的。我說你在洗澡，他就挂了。”蘇采藍放下手機，憑着記憶力給蘇祁陽複述了一遍陳鎮的留言。
“什麽意思呀？”
蘇祁陽聽得一愣，電光石火間，陳鎮那張臉可算跟記憶裏的某一個畫面對上了——難怪他一直覺得陳鎮有些眼熟。
原來是當年那個鋒芒逼人的年輕記者。
“對了，我跟媽說過了，明天你有朋友一起陪我們。媽叮囑你不要叫別人請我們吃飯，你自己早點訂餐館。”
“好。你們想吃什麽？”
“我聽同事說，博物館那邊新開了一家西北風味的餐館，烤羊腿很地道。而且最神奇的是，那家的沙拉和土豆泥做得特別好吃，我想去。”
“好。”
“對了，藍藍，明天別當着媽的面叫陳鎮的名字。”蘇祁陽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叮囑了一句。
“為什麽呀？”
“……媽昨天看到了玫瑰花束裏卡片的落款名字。你明白吧？我怕媽聽到他的名字會懷疑這個。”
“哇哦。”
蘇采藍又問：“居然還有卡片？我沒看到诶。”
“……我收起來了。”
“啧，冷冷的狗糧在我臉上胡亂地拍。好的啦，我明天會注意的，那我以後直接叫他阿鎮好了。”
蘇采藍心滿意足地洗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