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
永寧由衷地高興,然而看着月理朵和思昭滿臉肅然的樣子,一句恭喜說完,也不敢再多話。等宴飲結束,一行人暫且回京。遼國女子也與男子一樣騎馬,在場衆人,只有永寧乘車。她把自己的車駕讓給月理朵,選擇騎馬回去,一路下來,難免累得腰酸背痛。思昭先去了月理朵那邊,卻在一個時辰之內就到了延福宮。彼時永寧剛剛沐浴過,發梢還滴着水,見是他來,詫異道:“你不待在披香殿,到我這兒來做什麽?”思昭拿了象牙梳子,招手讓永寧過來,慢慢給她梳頭發,“她心情不好,我在那兒也沒用。”永寧還欲追問,思昭道:“別問,你想怎麽猜,就怎麽猜去,只是別說出來。”她遂有些明白了,又問:“今天沒有事情要忙嗎?”思昭道:“都布置下去讓他們去做了,忙了小半個月,難得躲個清閑。”永寧道:“你也累了,我讓他們燒水,你也洗個澡,早一點睡吧。”思昭笑道:“你自己累了就這樣搪塞我。”永寧道:“你既然知道,也容我偷個懶。”思昭道:“你先睡就是,不必等我。”他放下梳子,在她腰間幾處穴道上輕揉片刻,道:“這回做得不錯,知道識大體了,不過再有下一次,你不必勉強,我會想辦法。”永寧實在倦極,沒和他都去,點點頭算是答應,再有片刻就睡了。
月理朵有孕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各家命婦争相讓人送來禮物,披香殿的宮人幾乎忙不過來。永寧接手了所有事物的處理,每日對着賬目發愁。燕哥那邊沒有什麽事情發生,算是給足了她面子。
九月末,大軍兵發黑水城,二十萬大軍,五萬由臨漢府調撥、五萬來自烏古敵烈統軍司,另十萬是西北路招讨司,晝伏夜行,密切注意消息保密。大将軍親自挂帥,述律德光升了副将,糧草諸事由廣平王完顏思彰統籌。
一月後戰事正式打響,十月中傳來軍報,李元度不敵,西夏軍被殲六萬,已經退回境內龜縮。
十一月中,大軍先抵北古口,以此為據點,與龐特勒大軍對峙。大将軍對于戰陣之事處處求穩,防禦工事築得極為堅固,并不急于決戰,這無疑對糧草供給線更長的大遼是個考驗。朝中主張速戰之人紛紛上奏,職責大将軍贻誤軍機,都被思昭壓下,思昭在朝上甚至大聲呵斥:“爾等是要朕重蹈長平之戰的覆轍嗎!”随即頒下嚴旨,全力支持大将軍的一切決策。
事情是要這樣做,但他心裏着急,永寧是明白的。眼見月理朵的身子一日日沉重起來,有些關于小皇子的事情,永寧也要拿主意,她使出渾身解數,方方面面都顧及周全,不讓思昭為後宮煩心。而今朝廷上的事情不多,要緊的只在糧草調配上,思昭很早就能忙完,雖然更多時候會去看看月理朵,陪永寧的日子也比從前要長。
大遼的冬天又冷又長,雖然昭陽殿暖和,永寧手腳的凍傷還是複發了。手上還好,不過一旦在外面走動,不論穿多厚的鞋襪,回來雙腳必定凍得發紫,皮肉之下疼得針刺一般。永寧手中的事情既多,每隔三兩日,總要出門的,不想思昭擔心,就都瞞下來。
進了臘月,有一回永寧從月理朵那兒回來,正凍得發顫,進門見思昭已經在等着她,笑問:“去年答應帶你去看雪的,可有這個興致?”永寧問:“今天麽?”思昭點頭。她遺憾道:“今天的事情還沒有看完,我怕是去不成……”思昭笑道:“也就是你磨蹭,等你的這會兒工夫,我早就批複完了。”永寧不好再推脫,雖然已經有點站不穩,還是答應下來。地方不遠,時間也不長,永寧一來是不想念蓉她們受凍,二來也想要和思昭獨處的片刻,就沒有讓她們再跟着。
思昭備了車,車中也生暖爐,二人相依坐着,多少也暖和一點。永寧把頭倚在他肩上,阖着眼睛假寐,思昭知道她是累了,伸手輕輕攬住她,沒有說話。
大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已經停在上京城郊的一處山上。永寧怯怯問他:“這是要爬山麽?”思昭道:“上面風景好,這山其實很矮,你要是走不動了,我背你上去就是。”永寧被他扶着下車,雙腳落地時一陣刺痛,她借口說是腿麻,走一走就好,思昭就沒在意。地上的雪大概及踝,永寧衣飾沉重,爬到一半,怎麽也走不動了,思昭果真背起她來,到山頂才放下,指着下面一片雪國問她:“你瞧,好看麽?”
永寧定了定神,放眼望去,天地一片純白,山下的宮城因為白雪的覆蓋,真如玉宇瓊樓。永寧第一次見到下得如此恣意的雪,難免貪看,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工夫,思昭從背後捂上她的眼睛,“小心,看久了會雪盲的。你要是喜歡,我們以後再來。”永寧意猶未盡,“好不容易上來了,這就走多可惜。”思昭道:“那就再等一會兒,你先閉着眼睛,別動。”
永寧不明就裏,依言照做,過了一會兒,突然被個雪球砸中,腳下不穩,當即摔倒。思昭詫異,上前查看,永寧沒好氣地丢了個雪球回敬,被他輕易地躲開了。他問她:“這是怎麽了?摔疼沒有?”說話間伸手拉她起來。永寧說沒事,不過身上剛才沾了好多雪,不早點回去,難免要傷風,也就顧不得看風景了。
思昭撲了撲她身上的雪,領着她下山去。山路難行,他見永寧走得不太穩,索性再背着她下去,到山腳才放下,牽着她走到馬車那兒,再拍了拍風雪才讓她上去,自己也如法炮制,而後吩咐回宮。
永寧原本怕冷,他是知道的,上車之後先燒上手爐讓她抱着,随即去脫她濕透的靴子。永寧閃躲,思昭道:“你手腳本來就容易冷,剛才又沒動,就這樣回去,腳非凍成冰塊不可,先捂一會兒就不冷了。”說着利落地脫了她的靴子,永寧不小心□□了一聲,思昭問:“是剛才摔着了?”永寧還沒來得急阻止,襪子就被剝下,她無可躲避,思昭見她雙腳俱成青紫,愣怔片刻,當即解開自己的衣服,把她的腳抱在懷裏暖着,而後問她:“怎麽弄成這樣?”永寧沒法再瞞,只得道:“去年從雪崩裏死裏逃生,後來就一直是這樣了。我習慣了的。”思昭道:“今年呢?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永寧道:“也就是這兩天……你別生氣,我說實話,從上個月開始。”思昭道:“這是我大意了。你呀,別一味熬着,這種病根是沒法治,好歹也有法子養一養。我記着太醫院從前配過一種藥,回去讓他們給你送一些。”永寧“嗯”了一聲,思昭繼續道:“少出門少受涼,等明年有工夫了,再把我教你的那些個劍法之類拾起來,身體結實了,對這些也都有好處。我就從沒鬧過這些毛病。”永寧笑道:“好唠叨。”思昭道:“也就是對你罷了,你自己說,旁人哪有這麽不省心的。”永寧喜滋滋地不答話,含笑看着他,說不出地滿足,說不出地安心。
到次年二月的時候,永寧吃飯的口味忽然開始變化,原本極少吃辣,現在卻幾乎離不開辣油。思昭觀察了幾日,鎮定地傳了太醫過來,果然診出喜脈。相對于思昭的高興,永寧的反應可謂慌張,先想到的全是宮中聽過的、妃子生産之時的哭叫,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思昭讓念蓉去送太醫,捎帶着領些補藥和安胎藥回來,屏退了衆人,牽着她的手,笑得眼睛也眯成一條縫:“可是叫我好等,總算是有了。”永寧道:“我害怕……”思昭道:“沒事的,月理朵有懷訓的時候,年紀還沒有你大呢。”永寧讷讷道:“是不是很疼?”思昭無奈地輕撫她的肚子:“唉,還沒出生呢,你娘就在這兒嫌棄你了。”永寧啐道:“說什麽呢。”思昭道:“你害怕也是正常的,別太貪懶,多走動走動,也沒有那麽可怕。到時候我陪着你。”永寧點頭,想了一會兒又道:“你再選幾個妃子進來吧。”
“什麽?”思昭一時沒反應過來。永寧認真道:“你想啊,月理朵姐姐的孩子是六月份出生,剛才太醫也說了,我的孩子大概在十月,等這孩子七八個月的時候,月理朵姐姐的孩子剛出生,我總不能指望她幫忙,燕哥我又不放心,你難道要我每天挺着肚子看那堆公文不成?”思昭笑道:“我自然不會難為你,要是最近覺得身上不舒服,那些事情也不必管了,讓念蓉拿到勤政殿給我就是,後宮這些小事還不費神。”永寧道:“我可做不出,亂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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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昭正色道:“多一個妃子,就是多一位國丈、一群國舅,我可不敢不慎重。”永寧道:“我瞧着之前那位述律姑娘就很好啊,她哥哥也很厲害。”思昭笑道:“也虧你說得出口,原本是給思彰選王妃,後來倒把她選進了宮,那像什麽樣子。”心中暗想,述律家的勢力,這些年好不容易才壓下去,一個述律德光又那般争氣,再多一分尊榮,以後多半是個禍患。永寧道:“也有道理。在我們大景,照定例來說,每三年就會有一次選秀。你的後宮,還不如大景一般的王爺充盈,皇家不是都講究開枝散葉的麽?”思昭好笑道:“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推給別人?”永寧道:“我……我當然不肯,只是我也怕你們的言官要說我悍妒。”思昭無奈道:“我們大遼的言官,才不管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左右我也有懷訓,又不是帝嗣無繼,他們才不在乎這些閑事。”
永寧才剛想答應,忽覺不對:“險些被你繞進去。我是說認真的,等孩子出世,我肯定也顧不上別的事情,要是總共就一個月,把事情丢給你就罷了,但你自己算算,前後一共要多久?朝廷裏面沒事也就罷了,萬一有個其他事情,你又怎麽應付得過來?”思昭輕吻她額頭,“懂事了。”永寧道:“你這就算答應了吧,回頭我去披香殿問我月理朵姐姐,看哪家還有年紀合适的小姐。”思昭道:“不用你們兩個費心,原本今年是要選妃的,我正準備去說一聲,讓他們停辦,現在一切照舊就成了。到時候你也過來吧,選兩個漢臣的女兒進來,不拘模樣,你覺得投脾氣就好。”永寧道:“選妃這種事情,不是看你的眼緣麽?”思昭道:“契丹女子,多半沒有第二個月理朵,也沒有第二個蕭姑娘,餘下的你很難說上話。選兩個漢人家的女兒,陪着你解悶吧。左右我都未必顧得過來。”從去年九月開始,思昭已經很久沒對她說過什麽露骨的情話,卻是現在的樣子更讓她覺得幸福。她回答道:“我知道啦,你放心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好肥。
關于虐在哪裏。沒甜夠呢,先多甜一段再說。
臨漢府的兵馬是我扯的,烏古敵烈統軍司和西北路招讨司真實存在。北古口其實在北京附近,借個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