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請人
“所以說,伯母的意思是,讓我們過了年關再走?”景姝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問。
樓凰譽點點頭,“娘是這樣想的,你呢?倘若你不願意,我們就不留下來了。”
白景姝定定地瞧着手中的蘋果,然後坐下來看着對面的人,“我不願意,你就和我一起走?”
樓凰譽對于好友的再次重複不解,但還是回答道:“是,你若不願意,我們就不留下來。”她的想法倒沒什麽,如今景姝身邊只有她一個人,但是爹娘都還有大哥二哥他們,少她一個也不會太孤單。
白景姝移開目光,突然輕笑起來,打趣道:“你對我這麽好,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凰譽放下手中的書,明麗清涼的眼眸盛滿了笑意,“嗯,好,那就以身相許。”
聽此話的某人随即站起來傾身抱過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低地喊了一聲:“娘子。”熱氣撲在白玉的耳垂上,女子身上的清香也萦繞鼻尖,氣息若蘭,
樓凰譽猛地推開她,不贊同地說:“你以身相許,叫我娘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要不你也可以喚我娘子啊。”白景姝狀似不經意這樣一說,可眼中卻藏着只有自己明白的期待眷戀。
“行了,別胡鬧了,兩個女子只能以姐妹相稱,如何有這種喊法,倘若被娘聽到了,還不得笑話我們,恐怕明日就要給你我定親了。”
白景姝飛快地閃過一絲莫名情緒,笑而不語。
“究竟要不要留下來?”
留還是不留?三年了,這個人都為自己沒回來過,現在好容易回來了,要是再不留下來,可真真說不過去了,她瞧着手中的蘋果,“過了年關再走吧。”
私下裏,凰譽還是很高興的,幾乎天天都拉着景姝往樓氏面前跑。
不過過兩天,景姝就整天整天地不見人影,每一次回來時也是鑽進書房,一天疲憊不堪,她也不願意去打擾她,久而久之,等時日一過,凰譽就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連着三日沒有見過好友了。
京都國康街。
獵獵寒風,風雪滿身,來人身着墨綠色的衣袍,披着件棕色的鬥篷,頭發全部都束在發冠中,面如冠玉,“身子可好了?”
當初有些事情不方便,景姝就置辦了幾套男裝,出門也趕緊利落,還能甩掉不必要的麻煩。
弘宜依舊骨瘦如柴,只是氣色好了幾分,一聽說主子這般關心,臉上的洋溢滿感激和欣喜,“回禀主子,弘宜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距離被救已經十多天了,幾天前她被接到這個小院子,還有另外一個姑娘,不過她的傷本就是皮外傷,用上好的傷藥,那些還在流血的傷口也好了很多。
白景姝颔首,目光落到翠翠身上。
“主子,翠翠的身子也好了。”當夜她被連夜從府中帶了出來,高燒不止,不過好在熬了過來,撿回一條小命。
房間的設施很簡單,除了兩張床兩條凳子外,就是一張桌子,上面還放着兩本書,一壺茶,三個茶杯。
白景姝坐在一張凳子上,見兩個人的氣色果然好了很多也就放下心來,“會識字嗎?”
翠翠和弘宜互相看了看,皆是搖搖頭。
本來也沒有期望,弘宜的情況她自然是了解的,而翠翠倘若是個識字的,當初也不會被安排到幹雜活的她的院中去。
她站起來上前兩步,“照顧你們的那個婆婆我讓她就不用來了,我會為你們請一個先生,教你們習字。”
“主子?”
“主子?”
習字?她們都是貧苦人家出身,每日能夠吃個半飽便是最大的奢望了,直到後來,活下去就是奢望,習字讀書根本就是以前現在以後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現在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清淡如風,朗朗如月,給了她們最大的希望!
不僅可以好好的活着,不僅可以有人照料衣食起居,現在,還可以摸上只有富家公子擁有的筆墨紙硯!
弘宜幾乎熱淚盈眶,翠翠則是滿臉複雜。
白景姝沒給她們開口的機會,聲音漠然:“不必對我感恩戴德,我當初就給你們說過,我不養廢物!”
翠翠深深跪拜,“主子要我們如何做?”
“弘宜定當上刀山下火海也為主子達成心願。”
白景姝拿過桌上的兩本書,分別放到她們兩人手中,“當你們能夠看懂上面的字的意思了,我就告訴你們要做什麽!”
翠翠茫然地瞧着面前的嶄新的書頁,上面的字,她一個都不認識。
“我的時間不多,讓你們習字,不是學詩文,別給我學什麽酸腐的詩句,這個我會給夫子說清楚,過兩天等你們傷勢完全好了,我還會來一趟。”
“弘宜遵命!”
“翠翠明白!”
白景姝跨出房間,神色無異樣。拐過街角,她直接進了少有人走的偏僻小道。
雜枝枯樹,低矮頹圮的土屋,上面的茅草被霜雪覆蓋着,屋子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裏面的濃煙争先恐後地從門縫裏面擠出來,也有從房蓋冒出來的,裏面傳來一陣陣壓抑的咳嗽聲。
白景姝站在門前,絲毫不為濃煙困擾,她看了眼已經有了些年月的木門,輕輕地推了進去。房間确實嗆得不行。
“咳咳咳……”
“咳咳……誰?是誰?”
白景姝站在門口出,也不往前,裏面的煙幾乎都看不清具體情境了,“是我,孔老先生。”
又是一陣蒼老的咳聲。
“又是你啊,回去吧這位公子,咳咳咳……老頭子要是答應,早就答應了,何必等到現在……咳咳咳……”
外面的烈風猛地刮過來,濃煙瞬間消散不少,白景姝走了進去,墨綠色的長袍在煙中若隐若現,她在竈臺邊上看到了一個佝偻的老人,手裏還拿着用竹筒做的吹火筒。
她微微彎腰和老爺子平視,冷靜地說:“孔老先生誤會了,這一次來,并非是要先生出山,只是想要麻煩先生教兩個女娃識字罷了。”
那老者白發蒼蒼,只是蒼老的面皮上皺紋如同一道一道的溝壑,身着也頗為簡陋,這麽冷的天也只穿了兩件衣服,外面的襖子已經破破爛爛,聽聞她這般說,也只是擺擺手,“這種話,老頭子聽得多了。”
白景姝颔首,輕笑聲和破爛的屋子毫不違和,她朝着老人拱手:“先生既然不願,那在下也不糾纏了,這些天打擾了先生,還望海涵。”
似乎沒意料到她竟然這般幹脆利落地轉身就走,老人一愣。
行至門口,那一襲墨綠色的長袍陡然停住,她忽然轉過身,語氣從容道:“當年老先生一家,妻離子散,聽聞唯一的兒子留下的血脈,當初也不知所蹤,不知道在下說的可是事實?”
老者渾濁地雙瞳瞪得如銅鈴,他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手中的竹筒一下子掉落在地,他情緒激動地上前死死抓住白景姝的手,“你……你怎麽知道……清兒留有……血脈的?”
當年知道此事的,不過是他們一家人還有一個忠心不二的丫頭。
“你……咳咳咳……你知道什麽?”嘶啞的聲音仿佛是瓷器從鐵鍋中刮過,刺耳難聽。
白景姝瞧着老者眼眶微紅,佝偻的身子比自己矮了一半截,她伸出手猶豫地拍了拍老人的背。“老先生別激動。”
“你把話說清楚!說……清楚!”布滿皺紋的臉漲得通紅,可不難發現,那飽含風霜的眼睛裏裝滿了期盼。
“老先生,倘若我說我知道您孫女的蹤跡呢?”
“咳咳咳……咳咳咳……”仿佛是要将肺給咳出來的動靜落在旁人耳中也不好受。
等老人平靜下來,他卻忽然放開了抓着景姝的手,并不清澈的眼迸發出一道精光,“你騙我!”
白景姝一個咯噔,面容不變,“既然先生如此以為那在下也不好多說,在下告辭。”
語畢,竟然真的擡腳就離開。
周圍的雪上落了些灰塵,并不幹淨,可仍舊反射着亮光,刺得人眼睛發疼。
眼看要走出了視線範圍內,老人站在門口顫巍巍地開口:“公子留步!”
……
約莫是申時兩刻,主子去而複返,還帶了一個老人回來。
“主子?”弘宜正在擦桌子,而翠翠在廚房,聽到動靜也跑出來。
兩人對于眼前的狀況摸不清頭腦。
白景姝将老人扶上座位,然後對面面相觑的兩個人道:“即日起,孔老先生就是你們兩個的夫子!”
弘宜和翠翠立馬跪了下來,沒有任何的猶豫,異口同聲道:“夫子。”
老者笑着點點頭,“好好好,快起來吧。”
兩人從善如流地站起來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以後你們兩個不僅要習字,自然也是要照顧先生的飲食起居的,倘若對先生不敬……也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那聲音并不冰冷,但是落在耳中铿锵有力,如同驚雷。
“翠翠不敢,翠翠一定謹遵主子的命令。”
“弘宜一定不敢違背主子的話。”
白景姝滿意了,“很好,我将先生安排在對面的房間,你們要好生照料,先生的身子不好。”
囑咐一番,白景姝才打算離開,走之前她到老人面前,微微彎腰,眼神真摯清澈,“答應了先生的事,就一定會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