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很難過

到了垂花門,她猶豫着還是跨了一步。

抵達前院,她還可以聽見吵吵鬧鬧的聲音,裏面各種聲音都有。

“景姝姐姐,你來了?快,快,我們在玩捉迷藏呢。”小南見她興奮地跑了過來,小手捉住她的衣角就往前面拖。

“樓陵哥哥,凰譽姐姐在嗎?小南,姐姐還有事,我把事情辦完了再陪你玩不好?”白景姝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因此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做,只能盡量放柔聲音商量。

小南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我不告訴你,你陪我玩一會我就告訴你。”

“……”

“小南,你又在欺負人了?”不知什麽時候樓忻從轉角處走了出來,“景姝姐姐有事,你不能胡鬧。”

大約是做先生久了,樓忻說話時帶着點不怒自威的味道,孩子一聽就不敢亂來,急忙放開了她的衣角。

樓忻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小南的腦袋,“快去吧,待會姐姐們可就要抓住你了。”

這麽一說,小南立刻就跑去藏了起來,聽話得不得了。

“凰譽她們在聽風湖那邊,你可以去那找她。”

白景姝對樓忻說不出什麽樣的感覺,他深沉的目光掃過來時,總覺得心底的秘密被戳穿了似的。道了謝,往湖那邊走去。

在路上她就一直想要不要去?到時怎麽開口,或者說什麽。剛忘記了問他們是幾個人,倘若只有兩人……

剛到一邊的亭子,就見樓陵走了過來,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樓陵拖着往回走,他用着平常的音調看似漫不經心道:“來來來,陪大哥去暖一暖,太冷了,這湖邊簡直是沒法呆。”

白景姝想要掙脫拖着自己人的手,她回過頭去看,見到不遠處的兩個人,心頭一痛,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幹淨了似的。

當真是郎才女貌啊!

等走遠了看不見人了,樓陵才沒好氣道:“我說小妹妹,你怎麽這麽沒眼色呢,這種情況下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別去打擾知道嗎?”

“……”

“怎麽了?找凰譽有事嗎?”

白景姝搖搖頭,“沒,沒什麽事。”

“那就跟我回去吧,這可是難得的機會。”樓陵的笑容落在另一個人眼中尤為刺眼。

“凰譽會生氣的,你這麽做。”

樓陵輕嗤,“才不會,他們兩個人談論經文史籍談得熱火朝天,我走的時候都沒發現,你別擔心,我看得出來,楚然那個家夥栽在了我們凰譽的手中。”

剛剛回頭就只看到二人并肩而走,凰譽的臉上挂着很柔和的笑意,雖然只是一瞥,也足夠看清楚然眼中透露出的欣賞,男子劍眉星目,女子眉目如畫,無論是從家世長相學識方面二人都是極為相配的。

的确天作之合!

白景姝臉色難看得很,和樓陵說了兩句就告辭離開,樓陵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得罪了人?

“站着發呆做什麽?”樓忻從後面冒出來。

樓陵指了指看不見的背影,“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嘴賤地給人得罪了。”

樓忻舉目望去,眸色光影明明暗暗,他抿了抿唇,吐出兩個字:“沒有。”

……

樓凰譽送走楚然後,未免被大哥抓住說教,急忙找了個借口回到院子。站在院子中央半天,腳步一順,往書房方向走去。

推開門,還沒來得及轉身,一個人猛地撲過來将她壓在門上,順勢就将門給關上了。

熟悉的氣息傳來,樓凰譽微微蹙眉,語氣不由得帶着點冷意,“景姝,放開!”

“凰譽。”

低低的嗓音落在耳畔,那兩個字從她嘴裏吐出來,百轉千回,仿佛連着某種難說的情緒,委屈又難過。

“我很難過。”

樓凰譽不動,也不說話,任由她這樣抱着。

“很痛,我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種情緒,心髒好像都不是我的了。”

這話說完了,兩個人都沒開口了,房間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凰譽在動了動被壓在門上的手,無奈開口:“你先放開我,手都麻了。”

白景姝想了想,還是退了一步,松開手。

活動活動手腕,凰譽瞥了面前人一眼,“我有些事還沒幹完,先出去了。”她說走就真的沒有任何猶豫,打開門就往外走,頭也不回。

門就這樣開着,外面的風争先恐後地湧進來,吹得人臉疼。屋裏面的人動了動嘴,終究沒開口出聲。

到了晚上,白景姝都沒從書房裏出來。

冬梅去喊她的時候,她還在奮力地抄佛經,大夫說佛經可以幫助她緩和情緒,對身體有好處,那她就抄,怎麽對身體好怎麽來。

“景姝小姐,該用晚膳了。”

“嗯,知道了,我一會就來。”她答。

寫完最後一筆,她放下筆站起來,喉頭總有些癢,她咳了兩聲,走出書房便覺得咽喉一陣腥甜,白景姝微微一驚,立即用帕子捂住嘴,“咳咳咳……咳咳咳……”

有的血從指縫流下來……

“咳咳咳……”

她彎着腰瞧着血的顏色,太刺眼了,全都是紅色,好像哪裏都充斥着這樣的紅。

咳血的量,越來越多了。

是夜。

端水進來的人不是冬梅。白景姝見到來人,猛地站起來,椅子倒下去她也沒扶。

“冬梅說你的藥沒了,我給你送來。”凰譽将臉盆放到梳洗架上,走過來将瓷瓶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冬梅怎麽知道我在用這個藥?”白景姝問,這藥是樓夫人專門為她配的,平日裏景姝都将它帶在身上,冬梅根本不知道她還有這個藥。

樓凰譽睫毛顫了顫,“我給她說過。”

白景姝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內心如狂風暴雨,盡管知道她對自己只是姐妹間的關心,但還是令她止不住欣喜和興奮。

“我會好好吃的,也會好好調理身子的,一定會,好好的。”她說。

樓凰譽覺得心裏一疼,還沒反應過來話就溜出去了,“最近身子好些了沒?”

“不好。”白景姝望着她說,“一點都不好。沒有你在身邊。”

樓凰譽臉色一變,條件反射就要走,被人一把拉住。

“凰譽。”白景姝捏住她的皓腕,“陪我說說話。”

“天色不早了,快些睡吧。”

“睡?”白景姝輕笑一聲,“冬梅難道沒告訴你我每天晚上到了醜時也都無法入睡嗎?”聞言凰譽果然不再說要走。

“我每天都在做噩夢,各種各樣的夢。”白景姝慢慢走到她面前,“夢到你嫁人了,或者是扇我一個耳光,或者是拿劍殺我,還夢到……自己死了。”

樓凰譽臉色發白,抿着唇不看她。

“凰譽,和我說說話吧。”

“……景姝,”樓凰譽嘆了一口氣,“別利用我的在乎。”

景姝低聲笑起來,上前兩步,和她靠得很近,“不利用怎麽行呢?至少你還是在乎的,那樣也要讓我知道才行。”

樓凰譽只覺得自己是真的沒脾氣了,聽她這麽說,竟然生氣的意願都沒有了。

白景姝伸手抱住她,将頭埋在她胸口,也不管她的僵硬, “你看,我這個病秧子,能活到什麽時候也說不一定,沒準你哪天起來我就沒了,或許是一年,或許是三年,然後你就解放了。”

“白景姝!”

白景姝收了收自己的手臂,聲音裏有幾分哽咽,“凰譽。”

“凰譽。”

“凰譽。”

“……凰譽。”

每一聲似乎都叫在她的心尖上,弄得自己的心髒仿佛也受到什麽重擊,酸麻疼痛。

“凰譽,我喜歡你。”

“凰譽。”

“我……喜歡你。”

……

白景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大夫說自己的身體狀況很糟,若是這樣纏着下去,倘若她幸運,有朝一日能夠得到凰譽的心,可她壽命不長,那接下來的年年月月,凰譽要怎麽過?孤苦無依?衆叛親離?

可是,倘若放手呢?她和楚然會好好在一起,自己死了她最多會難過,可過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而且一旦放手,她們還能回去,好好做朋友,不會失去她,也不會失去整個樓家對她的愛護和關心,什麽都有。

後者的選擇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一種是什麽都沒有,一種是什麽都會有,傻子也會知道怎麽抉擇。

可是……她白景姝就是連傻子也不如,每一次想到放手,想到幾年後他們二人成親的盛況,自己再一次親眼目睹,眼睜睜地看着她嫁與他人,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做不到!她做不到!

重來一世,那重來的目的是什麽,只為了再一次經歷曾經的苦難?

樓凰譽伸出手推開她,撞進對方絕望的眼神裏,心神俱震,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說什麽。

白景姝冷靜下來,想起今日下午所做的決定,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開口道:“我,想回桐城了。”

“你想回去?”

“嗯,前幾天媛媛師姐他們不是還來信叫我們快些回去麽,我也有些想她們了,就想回去了。”白景姝的目光微微失神,最後的話甚至有點飄渺,“我先回去,你在京都待幾天吧,而且,你肯定不願意見到我。”

樓凰譽抿了抿唇,眉峰的清冷幾欲凝結成霜雪。

白景姝想了想又笑起來,“不用擔心我,我好歹有武功在身的。”

“娘肯定不會願意你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特別喜歡凰譽,若是有一個這樣的閨密,我也會是景姝,非她不可。

其實怎麽說呢,凰譽的感情,特別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對景姝一味的放縱究竟是來自長久以來所謂姐妹情,還是愛情。但是旁觀者清……(你們不是旁觀者麽嘻嘻)

世界上女人很多,但是對景姝來說只有一個凰譽。(正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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