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嚴冬沉看着晉複升,晉複升也看着他,病房裏黑漆漆的沒開燈,這個場景乍一看上去頗有些鬼魅的感覺。
“喝水嗎?”到底還是晉複升先開了口。
“好。”嚴冬沉應了一下,然後看見晉複升摸着黑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放在手裏。
“開燈不行嗎?黑漆漆的有點吓人。”
其實是那場夢鬧得,現在猛然醒來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暈暈乎乎的時候只希望自己是在有光亮的地方。
晉複升走去開燈,燈光瞬間塞滿了整個病房,剛剛幾分月光眨眼就沒了痕跡。
嚴冬沉睡着前只記得大家好像都在病房裏,這與睡醒就剩下了晉複升,一時有些尴尬,便說:“你回去吧,我也不是大病,不用陪房的。”
的确也是這樣,可四個腦袋瓜也沒意識到這點,總覺得要陪陪房才算安心,唐日瞳第二天一早要趕飛機,于是這事兒晉複升和常子旭商量都沒商量就直接定下來了陪床的事。
晉複升也沒回答她這句話,冷不丁的問了句:“剛剛做噩夢了?”
嚴冬沉也不知道剛剛說了夢話,答:“是噩夢。”
晉複承就不再說話了。
嚴冬沉拿着水杯一點一點的喝,房間裏安靜得一陣風聲都聽得真切,過了一會兒嚴冬沉又問他:“不走嗎?”
“路黑,今天在你這兒湊合一下。”
又不是讓你徒步走回家,天黑不黑又有什麽關系?
嚴冬沉還沒來得及想出讓他離開病房的話,他下一句話就說了出來:“晉然被我哥帶回去了,明天早上剛好送他上學。”
這麽一句話打亂了嚴冬沉的思緒,一下子竟然也忘了剛剛想好的攆他走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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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有兩張床,應該是特別安排,那張床位現在也是空着的。
嚴冬沉說:“幫我謝謝晉醫生吧。”
“你又不是不認識他,讓我幫忙謝什麽,下次他來巡診的時候你道聲謝就是了。”
嚴冬沉低頭,悶聲說了一句:“好吧。”
如此就又結束了一個話題,晉複升覺得不論自己抛出什麽樣的話題,到了嚴冬沉那裏她都能三下兩下給解決成死話題,忽覺那句‘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俗語有些道理。
“晉然的幼兒園過段時間要辦一個小型運動會,說最好讓孩子的父母都參加。”晉複升問她,“你去嗎?”
這個消息其實學校很早就通知下來了,只不過是晉複升沒什麽機會問問嚴冬沉的意思,再加上想到最近她也是忙得不知黑天白日,索性想着不理會這件事情,甚至想給晉然班主任打個電話告訴她這個運動會小朋友晉然不去,這樣又不用擔心晉然心裏疑惑吃醋,自己也省了麻煩。
只是現在嚴冬沉就在眼前,借着生病的機會去參加一下孩子學校裏的活動,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萬事講究個巧,如果這話是在嚴冬沉沒打針之前問,恐怕十有□□都要被拒絕,但是打完針過後又這麽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嚴冬沉好像整個人都開始犯懶起來,連日奔波的工作的确讓她吃不太消,于是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只是嚴冬沉從來沒有參加過什麽幼兒園的運動會,好奇地問:“幼兒園的運動會都是什麽樣的?要準備什麽嗎?”
晉複升也是第一次去,猜測着說:“跑步比賽?”
嚴冬沉不太相信:“晉然才那麽大點兒,他能跑多遠?”
晉複升覺得嚴冬沉說的挺有道理的,于是又猜了一次:“可能是智力比拼吧,做個算術題識個字什麽的,要比這個還不如比跑步,晉然識字能力更差。”
嚴冬沉:……
晉複升自顧自的說:“哥說想請個家教老師,但我們兩個也一直沒抽出時間來找。”
“這麽小就要請家教老師?”
晉複升也疑惑:“不用這麽早就請家教老師嗎?”
嚴冬沉頭疼,心想誰家孩子從幼兒園開始就請老師補習功課了?于是反問:“你和你哥幼兒園的時候上過補習班?”
“那倒沒有。”
晉複升從小成績好,別說不用家裏人找老師補習,高中的時候還能分心時不時的幫其他人補習補習,至于晉複承那就更不用說了,那是從小就往醫生方向發展的苗子,偶爾不拿個第一名都是家裏的大新聞。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晉複升真的不太了解課外補習市場的行情。
嚴冬沉耐心科普:“幼兒園就給孩子補習功課實在有些誇張,初中高中倒是比較常見。”
“其他小朋友既然沒有補課,那唐詩一首首是怎麽背出來的?”
拍戲的時候總會有工作人員沒處安置自己家的小拖油瓶,好在晉複升也好說話,但凡不影響拍攝,那麽把自家的小拖油瓶帶到劇組總不至于落下幾句苛責,甚至偶爾缺群雜小演員的時候還能讓小孩子在晉導面前露個臉,久而久之竟也有不少人上趕着帶着孩子高興地在劇組幹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也有孩子的原因,晉複升以前看到孩子只覺得聒噪,現在竟也能瞧出個俏皮可愛來,偶爾不忙的時候也會叫着孩子到跟前,溫柔地問上幾句話,但大概是因為導演的氣場有點兇悍,以至于孩子不太敢跟他親近,大概是工作人員看着這演員市場來錢快,加上一夜成名的事情見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在孩子身上動了心思,沒事兒讨個巧兒也會撺掇着孩子在晉複升面前背些東西,都是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古詩詞,紅掌撥清波啊,床前明月光什麽的,小孩子們都是張口就來。
晉複升不太知道幼兒園具體課程是什麽,只知道小孩子目前這個情況也就是識幾個字,盡量別把拼音和英文混在一起就可以了,誰曾想別家的孩子竟然這麽優秀。
後來得了空兒就去請教晉複承,晉複承說:“你小時侯也很會背唐詩宋詞啊,小時侯背不會還會被爸罵,你一開始一被罵就哭,後來覺得被罵罵也就沒什麽了,左右都是左耳朵聽右耳朵冒,直到學校好像辦了個什麽古詩詞比賽,你拿了獲獎禮物,這才高高興興的願意自己背那些了。”
晉複升對小時侯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總覺得是晉複承在瞎說,不敢相信的問:“我記事以後成績就沒差過,不過有那麽誇張嗎?我幼兒園就開始背古詩了?”
晉複承嘆氣:“你小時侯可讨人喜歡了,不像現在,動不動不信哥哥的話,還倔的很,又不肯跟前妻複婚又不想另外找一個。”
晉複升:“……”
所以有些時候就不願意跟晉複承說話,但凡開了一個頭兒他就能順着那個頭兒說些不愛聽的,讨人嫌的這個技能晉複承修的永遠比晉複升修的好,只不過別人都不這麽認為。
嚴冬沉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別家的小孩子能這麽優秀,自家的孩子看起來情商智商都不低偏偏就是不會背古詩,試探性地猜測:“可能別人家是父母帶孩子,所以陪孩子的時間比較多,抽着空兒就給孩子講古詩?”
雖說晉家兩兄弟也是兩個人帶一個小孩子,可男人帶孩子到底跟女人帶孩子不太一樣,更何況都是朝九晚五的工作,醫院加起班來也不是開玩笑的,仔細算下來陪伴孩子的時間的确也算不上多,堪堪過得去罷了。
嚴冬沉說:“等下個月走秀的活動就不多了,到時候我多帶帶晉然吧。”
這話中了晉複升的心思,晉複升答應了。
聊完了孩子的話題之後兩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晉複升想這樣尴尬地坐着還不如自己到外面找個酒店睡上一夜,自己要是走了嚴冬沉還能安心的睡下,不然這一副麻雀防老鷹的架勢想必也睡不安生。
正準備起身走的時候門卻被推開,幾個護士推着病患進了房,随後又是幾個小護士上來幫忙插管子,好一通忙活。
晉複升看人忙完了問:“是什麽急症啊,看着挺嚴重的。”
小護士白天見過晉複升,和和氣氣地說:“腦溢血,好在老人家是在醫院門口暈倒的,要不然肯定來不及搶救。”
等烏泱泱的護士都走了以後,晉複升才說:“腦溢血發病很快,死亡率也很高,老人家的孩子要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得吓壞了。”
嚴冬沉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晉複升這話是在暗示自己跟家裏人快點和好,于是也不太願意搭話,誰曾想第二天晉複承來查房的時候晉複升又多了一句嘴:“哥,老爺子的家裏人不過來看看嗎?”
晉複承也不知道晉複升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只當他是好奇:“老爺子只有一個兒子,他來不了,現在在其他城市打工,來回路費太貴了。”
“那醫藥費?”
“主任那兒擔着了。”
晉複升說:“我賬上還能劃出一些來。”
晉複承擺手:“還指不定要花多少錢呢,老爺子情況不穩定,重症病房現在人滿為患實在安排不開,只能先安排在這兒,等人醒了再說吧。”
嚴冬沉昨天還想着果然世界上好人多,醫者仁心這話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醫院門前暈倒個急症病人都能立馬上手術臺治療,今日才知到底是有熱心腸的主任幫襯,不然靠着條條框框的規矩恐怕人都死了也上不了手術臺。
晉複升跟着晉複承出去說了兩句話,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嚴冬沉盯着還在昏迷的老爺子看,出聲問她:“在想什麽呢?”
“如果老爺子的兒子沒有那麽多錢救人怎麽辦?”
晉複升答:“醫院不是慈善所,能夠救助的資金也是有限的,尤其是重症急症,有時候手術都要好幾次,費用如果患者拿不出來,大多都是走衆籌。不過醫生也是人,這種讓人心酸的事情也是看不過眼,估計這次主任墊的錢大概也是這麽散出去,回不來了。”
嚴冬沉心裏堵得慌,沉甸甸地像是壓着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晉複升瞧她臉色不好便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誰都幫不上。”
“連個陪床的都沒有,不管錢夠不夠,他兒子總該回來看一眼啊。”
晉複升忽然不知道怎麽安慰嚴冬沉好,之前兩個人總是拌嘴吵架,許多年不見以後的第一面也是唇槍舌戰彼此都不肯退讓,現在卻因為同一件事憐憫傷懷,想來也是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不知‘善良’是兩個人所剩下的唯一共同的特點,還是因為之前人間煙火遮住了绮麗紅塵,才沒發現其實兩個人的還是會在某一刻,彼此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