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程諾握緊手指,一步步向我逼過來。我沒有後退。我已經沒有半點懼意。
他慢慢地逼過來,終于停在我面前。
他抓住那張照片,我不放手。
“南唐沒有這張照片。”所以當靳夕那樣問他,他情不自禁變色。因為一切早已在我眼前的這個人手裏。
他不語。
“你為我拍的,從不曾流落到他人手裏。”我忽然微笑起來,情不自禁,“程諾,你為什麽這樣別扭呢?”
他側開頭,表情複雜,“別說得好像你無所不知。”他終于輕聲說。
“我一無所知。”我盯着他,“我只知道你。我唯一知道的,只是你。”我慢慢握緊那張照片。
他突然探手扯住我手臂,用力一帶,我跌落到他懷裏,他手臂用力幾乎壓碎我。我聽見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我抓住他的衣衫,不是掙脫,不是逃離,整個人突然貼住他心口,奇異動人的溫暖隔着衣料襲上我冰涼的身體,頓時昏沉。他拖着我,慢慢地對我重複,“你幾時如此自以為是?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你知道如今我變成什麽樣子。”
黑暗的夢境甜美柔滑,如出生之前深沉的睡眠和猜測。沉湎在時光的水面之下,我仰望昏眩無光的天空,仿佛找回一切前世厭倦的理由,讓我再次心灰意冷,深深沉淪。幽暗。深沉。溫暖。安詳。我蜷縮在他的手指之間,生長在他的體溫和呼吸之間,逃脫的理由,除了他一切都可擁有。茍且偷安。一切都已破碎。我早已不再完整。渴望,欲望随波而來,像X-JAPAN的歌聲纏綿妖冶,迷戀經年。縱是随風而逝,仍然可以為之賠上魂靈。
我輕聲回答:“我知道我自己變成怎樣。你又如何。”
一片混亂破碎的聲響,他驟然間揮手把桌上鋪擺的所有掃落在地。文具,紙張,水杯,鼠标,書本。那張照片輕輕飄落。我注視着它如輕盈羽毛落到他腳下,他不屑一顧。他只在乎他手裏抓住的所有。那樣真實柔軟、不堪一擊的靈魂。
他把我推倒在辦公桌上,定定地逼視我的眼睛。
“沉香,這一次是你自找,你真的已經沒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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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視着他緩緩俯下的臉龐。那樣切近。那樣遙遠。那樣親昵。那樣陌生。他是我的,程諾。一如我注定是他的。我只能是他的。我們都清楚無比也痛苦無比。只為了這樣的一種認知。我們無法解釋的奇異糾纏。深深的怨恨和相知。我們真的無法擺脫這一切嗎?
真的嗎?
他的氣息沉重而溫暖。
我突然抱住他,抱緊。他的睫毛,濃郁而修長,那一片暧昧深沉的幽暗叢林,夜霧低回,林中隐有波光水影,縱橫閃爍。他的氣息突然之間溫存靜默,一如往昔。蝴蝶的翅膀輕輕拂動蒼白的花瓣,四年,心頭無法愈合的創口。皮膚幹燥而柔軟,顫栗的觸覺。絲綢摩擦着絲綢,黑色的氣息低柔馥郁,蒼涼的陽光在他眼中閃爍成謎。手指糾纏着手指,發絲缭亂着發絲。有力的,控制的,一切都帶有難以形容的妖豔力量,在我們眼前漸漸迷失。是熱的,是冷的,是病痛般熟悉而陌生的蠱惑。是冰與日光野蠻痛楚的焚燒,讓我們失落自我。我用自己的嘴唇在他冰涼的唇上點燃了斷裂的風和火。我狠狠地齧咬他的嘴唇,聽他低低的呼吸急促仿佛呻吟。我流下淚來,難以自抑。
“你瘋了,沉香!”
他突然扯緊我的長發,把我拉向後,脫開身體的距離。他急促地喘息。
我定定地凝視他。他盯着我,眼神難以形容,痛楚,或者迷亂,“你瘋了,你怎能這樣對我。”
“我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我掙開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為什麽?”
他的呼吸微微平複,面對着我,依然無法徹底鎮定。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我逼得他走投無路。
“你當我還是十六歲?”他握緊手指,眼神陰郁。
我盯着他,眼光不曾移動半分,然後伸手解開了領口第一顆紐扣。
他驟然扣住我的手,于是觸到腕上的镯子。他用力把我帶進懷裏,拉高我的手。
我閉上眼睛,傾聽他深沉急促的呼吸。他停滞不動的動作,我知道他在做什麽。他看到了那些,那兩段寂寞而帶有難以解釋溫情的小詩。
他慢慢地撥開扣環,摘下那一雙銀镯,握緊。
他的氣息在我發間缭動,後頸上感覺到他嘴唇的壓力,暖而直接。像一記深深的刻印。
我埋在他懷抱深處,終于瘋狂地痛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