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帝王側

戚善被他摟得身子一歪,差點往他懷裏撞去,幸好她這些年武功練得好,底盤紮實得很,受這大力也不過微微晃了晃,立馬又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

她左手擡起,不着痕跡地卸下楊瑞英垂在他身前的手臂,滿眼嫌棄:“好好的一個大男人,可別和我湊得那麽近。”

那手纖長瑩白,觸感柔嫩,在他的手腕上一觸即過。

一種奇異的感覺突然從楊瑞英心頭劃過,仿若是柳絮拂過臉龐,又仿若貓兒拿爪子撓你的手心,讓人心頭酥麻。但這感覺來得快,去得更快,楊瑞英甚至沒有來得及細想,他順勢收回了手臂,揚眉笑:“你和六皇子待得久了,竟連他的壞習慣都學來了。”

随着魏洵幾年來的存在感越發的強,如今滿皇宮裏,誰人不知道這位爺潔癖成疾?

愛幹淨整潔是一個好事情,可是魏洵在這一方面卻未免有些過于病态了,每日讨厭他人的觸碰,更傳聞他成年之時皇後往他房裏塞了一個如花姑娘,可他卻不解風情地直接讓人把這姑娘帶了下去,又是換床鋪又是換枕套,可把他宮殿裏的下人累了個要死。

楊瑞英覺得戚善這幾年和六皇子一直玩在一起,可真是把六皇子的潔癖學了大半。

他回憶起小時候胖嘟嘟又活潑可愛的小阿善,不由納悶:“我記得你小時候還和我一起捉蛐蛐捉迷藏,怎麽現在連讓我碰一下都不允許?”

他好心勸:“阿善,學六皇子那樣,你是娶不到媳婦的。”

媳婦?

戚善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滿不在乎地說:“娶不到就娶不到吧。”

哎,娶個姑娘回家可不是害了人家嘛。

楊瑞英說完後也覺得自己擔心太多了。

猶記得去年百花宴舉辦得如火如荼,那些姑娘們在岸上賞花作詞,就見到一葉輕舟從遠出晃晃悠悠地漂來。船上有兩人正執旗對弈,一人着玄衣,面目冷淡,身姿筆挺地坐在墊上,氣質莊重;另一人卻一身白衣,單手支着下巴,歪頭拿着棋子笑。

姑娘們也不知道那棋局結果如何,只見那白衣公子忽的把手中的棋子輕飄飄地放到棋盤上,然後側過了頭,往岸上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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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麽一眼,不知讓多少姑娘失了神。

這白衣人自然就是戚善了,那日她和魏洵相約泛舟,便在船上手談一局。兩人思緒都在棋局上,不知船已然漂到了此地,遇上了在姑娘們之間頗有名氣的賞花宴。

戚善不過是聽聞岸上有人聲,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哪裏想得到後來會惹出一系列的鬧劇來。

“倒是我忘了戶部侍郎家的周千金了。”

楊瑞英調侃。

戶部侍郎家的千金周小姐那一日正在賞花宴上。她離江邊近,目力又好,正好把那船上的情況看到了。戚善那一偏頭,倒叫這位周小姐把他的臉看了個清楚,那如畫容顏頓時叫她怦然心動,怔在原地,恍惚間竟然覺得來人世間走這麽一遭,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刻似的。

待打聽到這就是安國公家的戚世子後,周小姐當即就回家求自己的父親了,說是非戚善不嫁。

戶部侍郎自知自家是絕對高攀不起安國公家的,也不自找丢臉,貿貿然跑去安國公府惹人笑話,只讓妻子把女兒看嚴了,再也不讓她随意出門。

可惜周小姐交友甚廣,又畫得一手好畫,等到她把那日戚善的側顏畫下來後,戚善頓時在京都閨秀們的圈子中出了名。

再後來,但凡是誰家的宴席請了戚善過去做客,姑娘們都會争相趕去,雖然男子和女子的宴會不在一處,可若是有心的話,想要見戚善一面也并不難。戚善長得好又毋庸置疑,久而久之竟然傳出了“世間難得戚家郎”的說法。

楊瑞英坐在了戚善的對面。

見對面人斂眉低眸手執瓷杯,他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卻覺得味道一般,然後繼續和戚善說:“今天過後,周小姐又要有伴了。”

方才樓下女扮男裝的姑娘,只怕會成為第二個周小姐了。

戚善嘆了口氣,無奈:“到底是個姑娘家,貼身的手镯贈人的确不好,更何況我看她那婢女的反應,像是這镯子有什麽非凡意義一樣。反正這銀兩于我來說不過什麽,既是幫了那程治葬了父親,又能夠幫那姑娘留下自己的貼身事物,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她總結:“值得的。”

楊瑞英感慨:“難為你一番心思了。”

又問:“不過我看那姑娘裝起男人來有模有樣,步子邁得大,态度也大方自然,若不是你說破,我竟然還看不出來她是個女兒身。你是如何看出的?”

這可是問到專家了。

戚善握拳輕笑一聲,只說:“只能說你眼神不好了。”

其實是她裝久了男人,對這一方面摸出了一點心得體會,陳薇雖然已經扮得仿佛是個尋常公子哥了,但在她看來還是有跡可循。

更何況哪家的公子還戴玉镯的?這瑞英也真是夠傻的。

不過傻一點也好。

傻一點,和他當朋友才舒服,也不必擔心太多。

楊瑞英又問:“那你好歹得告訴我你是怎麽看出程治是個書生的?”

他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手上傷痕雖多,那手卻稱不上粗糙,不像是經常做活的樣子。”戚善解釋,又莞爾:“當然最關鍵的是,我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說:“是墨香。”

楊瑞英恍然大悟。

“你今日邀請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解疑嗎?”

戚善問。

她今日原本準備是要陪母親和姐姐去城外的寺廟裏上香的,若不是楊瑞英一紙文書把她喊了出來,她此刻已經在廟裏面吃上素齋了。

“我當然有事和你說。”

楊瑞英不滿地給了她肩膀輕輕一拳,“更何況哪怕無事,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我要你陪我坐一坐又怎麽了?不耐煩了是嗎?”

除了魏洵,戚善的确和楊瑞英關系最好。

聽聞他仿佛有些不高興了,戚善連忙給他斟茶,笑嘻嘻賠罪:“哪兒和哪兒的事情?你見我哪回不耐煩了?”

楊瑞英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沒回他有事喊戚善出來,她真是從沒推辭過,也沒态度不好過。

她脾氣從小就好,和她相處過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饒是二皇子那個暴躁脾氣,見了她也得笑呵呵說一句“阿善好”,可見她做人的确沒的說。

楊瑞英便直接道:“我一月後将會參軍,随軍去往西北邊境。”

西北蠻夷這麽多年來一直蠢蠢欲動,多次進城搶掠,随着聖上這幾年身體的越發衰弱,這些蠻夷日益嚣張,于是這些年來西北邊境頻頻發生戰火。

對于很多人來說,西北邊境意味着危險,但卻也意味着機遇。許多貧窮家庭出身又沒有讀過書的人都會選擇去西北邊境待上幾年,哪怕不能給自己博一個軍功出來,在西北歷練幾年後,回到家鄉耶能有個不錯的官職。

只是對于很多家世好的子弟來說,靠着家裏的關系去一個安穩的地方混幾年,回來升遷照樣不成問題,像楊瑞英這樣出身好卻要去西北拼命的人可真是不多見。

戚善不問為什麽,只認真看他,沉聲:“确定去西北了嗎?”

她目光深邃,千言萬語都在裏面,但這目光卻讓楊瑞英感到安慰。自從下定決心後,他父親并不反對,祖母和母親卻整日以淚洗面,勸他安安穩穩地待在京都。只是對于楊瑞英來說,京都的安逸只讓他感到厭倦。

他想和他的祖父一樣,在他應該待的地方,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楊家人的血汗,注定是要灑在戰場上的。

楊瑞英目光懇切,收了笑臉,回視她:“我已經深思熟慮過。”

他在文學方面表現并不優秀,從小在課上就表現平平,少傅只說他踏實務實,卻不會像誇戚善那樣誇他“頗有靈性”。楊瑞英知道自己不是當文官的料,他自己也對于從武更感興趣——他仔細考慮過,決定去西北,從基層一點點幹起。策略學了不少,但是卻沒有一點實際的經驗,對于他來說,西北地區是一個很好的成長的地方。

甚至他也做好了意外來臨的準備,做好了再也回不到這個故土的準備。

戚善說:“我支持你的決定。”

楊瑞英就欣賞戚善的善解人意。

他笑,慫恿戚善:“你我都是武将世家出身,阿善不如同我一起去邊境?”他說,“畢竟你的功夫也好,少傅都誇你天賦異禀。”

“不是不願意去西北,只是有難言之隐,請瑞英你體諒。”

戚善嘆了口氣。

這難言之隐自然是她的身份了。

随着她近些年年齡增長,她在防止身份暴露方面要花的精力更多了,同他人的相處也有些小心翼翼起來。如今她尚且在京都,有母親姐姐和徐媽媽照應,尚且如此艱辛,等到去了都是男人的軍營,要隐瞞豈非更困難?

在沒有确保自己不會給家人帶來災禍前,戚善是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性別的。

她執起茶杯,最後只是道:“以茶代酒,祝君一路順風。”

楊瑞英和她輕輕碰杯,算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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