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山老林】

“青山清,說的應該是白骨山,骨中谷,大約是白骨山裏的山谷,至于日月為明……難道是指天光?”

奚畫合上書,“不過圖紙是百年前留下的,而天光出現的時間在此之後,想來不會是。”

“這麽說來,寶藏是在白骨山裏了。”關何垂眸一想,“不過沒有藏寶圖紙,偌大一個山,該怎麽找?”

“倒也是……”奚畫俯身去将書放回原處,“好在這次我告了一日的假,明天可以上山去看看。”

關何有些奇怪:“眼下時候還早,不去麽?”

她忙擺擺手:“不行,我對那山不熟悉,要是迷路了怎麽辦?聽聞上山夜裏有猛獸的。”

“況且……”奚畫赦然一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根,“我還想回去補個覺……”

聽她這般說,關何颔首點頭:“那好,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嗯!”

天鹄書院北邊的偏門外便是白骨山。昨夜下了場小雨,早晨天剛放晴,山間雲霧缭繞,一眼望去不見人影。

這山南面為陽,草木蔥郁,百花盛開,頭頂的古樹參天蔽日,不時聞得幾聲清脆的鳥鳴;北面則為陰,怪石嶙峋,危崖兀立,遍地只淺草而已,風勢甚大。

奚畫抱着一袋的油果子,邊爬上邊啃着吃。山林的空氣甚是清新,滿目皆是青綠之色,光是看着都覺得心曠神怡。

因為南面多生有大樹,故而附近的樵夫有不少會在這附近來砍柴,山上便有一條由人踩出來的小道,一路蜿蜒盤旋。

盡管如此,周遭的草叢仍舊長得十分茂盛,身側的雞血藤甚至高過人肩胛之處,葉片交錯,擦着身子而過,難免有些不易行路。

因昨夜下過雨的緣故,地上濕氣微重,奚畫拿出水袋來喝了一口解渴,随意道:

“這地方好潮濕啊,不知道會不會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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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何走在她前面,聞言便道:“應該不會,沒聽到蛇行的聲音。”

“上次連書院那地方都能有蛇,這山裏頭保不準還有很多……”

說着她不自覺吞了幾口唾沫,往前走了兩步跟他稍稍拉近了些距離。

“不妨事,我帶了镖刀。”關何說得頗為自信,“只要手速比蛇快就行了。”

南面山經常有人來往,采藥的種菇的砍柴的,要是有寶藏沒理由沒人發現,故而奚畫琢磨着多半是在北面山。

青山清,日月為明;骨中谷,白水成泉。

她皺着眉偏頭思索。

寶藏是在山谷裏?可從未聽說過北面山有山谷……難道是在泉水之中?哪裏有泉呢……

正沉吟間,關何忽然停下腳步來,奚畫只顧低頭走,迎面便撞上他背脊。

“小四。”

她捂着鼻子,不明所以:“啊,好疼……怎麽了,幹嘛不走?”

“有蛇。”

“有蛇又怎麽了……”奚畫反應了一瞬,猛然一震,“有蛇?有蛇?!哪哪哪哪兒的……”

正擡頭時,感到肩上似被何種條狀之物纏繞,她登時吓得手腳冰涼,抱頭慘叫。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啊啊啊——”

驚呼聲直沖雲霄,把枝頭樹上的鳥雀全駭得展翅撲走,落葉羽毛簌簌而落。

然而過了半晌,四周依然靜悄悄的,半點動靜也沒有,奚畫不敢睜眼,只得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那蛇走了沒?”

耳畔隐約聽到一聲壓抑的悶笑,她愣了一瞬,懷疑自己聽錯:

“關何?”

“小四……”

奚畫從手縫隙間擡起眼皮來,正見他面上帶笑,手拿着一簇藤蔓抱臂看着自己。

“我騙你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奚畫氣得咬牙切齒,伸手抓了一把泥撲上去就往他臉上糊。

“好啊,你現在學壞了,連我都敢耍!”

怎想他身形一閃,奚畫正扔了個空,身子卻因沒個着點往前栽下去,關何忙扶住她腰肢。

奚畫穩住腳跟,随手又抓了一把,他趕緊松開手,後退一步要躲,卻聽她狠狠道:

“你還敢躲?”

“……”

半個時辰以後。

腳邊的植物越發變得稀疏了,隐隐現出一些地皮的顏色來。

臉上被濕泥糊得密不透風,幸而兩眼睛還能看得見路,前頭就瞧得奚畫步子輕快,一蹦三跳上了一塊光滑的大石。

“快點兒快點兒!”

她回頭招呼了一句,随即便轉過身,擡手覆在眉上,舉目而望。

似乎是到山上了,北方吹來的風很大,直将她衣袂抖得獵獵作響。

關何跟着跳上那被風吹得幹淨的石頭上,左側便是一處斷崖,放眼看得遠處青山如黛,明日照松間,石上流清泉。

“這裏便是有情崖了。”

奚畫取了水囊一面喝一面指給他瞧。

但見斷崖一旁的山石上,正被人用朱砂提了“有情崖”三個字,一旁還擺着那首絕句。經歷多年風吹雨打,題字已經有些剝落,與後來加上去的三個字相比顯得并不起眼,乍一看很容易忽略。

眼下已是巳時末,走了這許久,倒有點口幹舌燥。

關何側目問她:“小四,還有水麽?”

“有。”聞言,奚畫把水囊遞過去,“你要喝?”

“嗯。”

正看他将塞子拔下,有些困難把唇邊一圈泥抹開,奚畫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走過去,自懷中掏了繡帕出來,擡手替他擦着臉上已經快幹了的泥。

“哼,叫你作……”

關何要高上她許多仰着頭難免有些酸軟,故而奚畫不得不踮起腳尖。大約是給糊得太多,盡管将大半泥摳下來,臉頰卻還剩了不少痕跡。

她就舉了帕子,耐心地一點一點細細打理。

而關何也拿着水囊,站在原地靜靜地看她。

“好了。”

奚畫笑着拍了拍手,又把絹帕抖了兩下,轉身往前走,“前面就是北面山下山的路了,我們走過去罷。”

他喝了一口水,擡袖擦着唇邊水漬,淡淡一笑:“好。”

白骨山的北面山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山勢陡峭,草木稀少,很是荒蕪,直到走至半山腰處才稍微有些變化。

奚畫拾了根細枝,一路甩着身邊的草叢,嘴裏不由埋怨:

“都要下山了,也沒看到泉水沒見着山谷,哪兒能有寶藏呢?”

北面山少有人來往,越向下走,雜草叢生,難能找到下腳之處。奚畫正撥開前面一簇茼蒿,背後卻聽關何急聲道:

“小四,別動!”

她奇怪道:“怎麽了?”

關何面色凝重:“有蛇!”

奚畫頗為鄙夷地睇了他一眼:“煩是不煩,老玩這個?”她叉着腰,哼道:“同樣的戲碼,以為我還會上當呢?”

“這次是真的!”他眸中焦急,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小心往前挪了幾步,“你千萬莫往前看。”

都說若是不讓誰做什麽事,那好奇心一上來,偏偏就習慣性的去做了。

瞧得他這般表情,奚畫禁不住回頭,這一看險些沒将她吓得跪在地上。

那草叢間竟真的有一條蛇,此蛇不同尋常,粗壯無比,背脊兩側各有一根黃色條紋,色彩鮮明,此刻正盤在一具腐屍之上,活生生是條巨蟒啊!

“呃、呃呃……”

奚畫已然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腦子裏雖第一反應是跑,可手腳不聽使喚,就那麽愣着,怎麽都挪不開。

這會兒,那蟒蛇似也發現她,把蛇頭一掉轉,吐着信子慢慢移了過來。

“關、關何……”

話音剛落,便覺眼前一花,身子倏地一下騰了空,關何一手抱着她,一口氣跳到樹上,繼而飛快從袖中射出兩枚镖刀。

聽得一聲嘶鳴,那蛇頭被他死死釘在地面,但由于蛇身過大,一時尚未死。關何自樹上而落,放下奚畫,從手臂上抽出彎刀來,一刀斬落蛇頭。

鮮血飛濺而出,聽說這般冷血動物,即便斷頭也不會立馬死去,他未及多想,擡腳就把蛇頭踢下山去。

眼看着蛇尾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再動彈不得,奚畫方是松了口氣。

好險好險,她拍着胸口,腿腳不住發軟,登時就着草叢裏一坐,半晌沒緩過神。

把蛇身撿開,關何這才回頭去看那地上躺着的屍體,也不知死了多久了,爛的面目全非,不止是腐爛有幾處骨肉還被禿鹫烏鴉一類的鳥雀叼走,殘缺不全。

“這地方,如何會有屍骨?”

“是被蛇咬死的吧?”奚畫并未在意,“這邊人跡罕至,有猛獸也不奇怪。”

“不像是。”關何搖了搖頭,“屍身腐爛得連臉都辨認不出了,起碼死了半月有餘,不是被之前那條蟒蛇咬死的。”

“而且……”

他眉峰一蹙:“他所穿的是我們書院的衣服。”

“真的假的?我看看。”

聽他這麽一說,奚畫撐着站起身湊過來瞧,那屍身上爬滿蛆蟲,只一眼就惡心的不行。

“啧啧……不看了不看了。”

她別過臉,忍住沒吐出來。

關何倒是無甚反應,将她方才拿在手裏的樹枝撿來,從屍體袖擺內挑出一塊骨角制的牌子。

“這不是書院的牙牌嗎?”

奚畫偷眼瞥道,心自狐疑:“死的是誰?翻過去瞧瞧。”

“嗯。”

關何依言翻到牙牌正面,只見那上頭以楷書清楚地刻了三個字。

“賴水三?”

奚畫當即愣住:“怎麽會是他呢!”

這人看上去已死去多時,但水三前幾日不還在書院的麽?

如果他當真是賴水三,那書院裏的那個賴水三又是誰?!

“他才是真正的賴水三。”關何沉下聲音,擡頭看她,“如此說來……只怕寶藏之事是真,綁架之事是假。”

奚畫頭疼地摁了摁眉心:“要是他是水三的話,跑到這邊山上定是來尋寶的。那群匪賊的确以什麽理由要挾了他。”

“看他這模樣,若不是餓死的,就是從山上失足落下摔死的。”關何挑着屍體周遭散落的幾根斷木,忽然問道,“賴水三死了,十裏坡的匪賊找不到他定然着急,可又沒有寶藏的下落,如果你是他們,你會怎麽做?”

奚畫猛然明白過來:“書院裏的那個水三是匪賊假扮的?!”

“嗯。”關何颔首,“如今只有這個結論解釋得通了。”

“不行不行,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潛入書院定沒安什麽好心。”奚畫趕緊起身,拉着他就走,“得快些把此事告訴院士才行,現在下山還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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