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學期第一天,宋朗輝給陳琢帶了從南半球帶回來的禮物。兩個人還沒來得及聊一聊寒假見聞,已經有同學湊過來問宋朗輝:“小宋小宋,聽說你又接了一部新片,是蘇勵大導演的作品?!”

最近的确有八卦論壇在讨論這件事,說宋朗輝要出演蘇勵的新電影。以蘇勵在圈子裏的地位,所有人都覺得宋朗輝年紀尚小就有出鏡機會,不過是“好風憑借力,送他上青雲”。

宋朗輝沒正面滿足同學的八卦心,只說:“你等着看新聞不就知道了。”

周圍的同學都散了,陳琢才開口:“……你又要去拍戲?”

陳琢這句話其實并沒有責怪,只是習慣了上學期期末那陣兒宋朗輝像所有普通同學一樣規律地上課放學,一下子意識到這個人的的确确在學生之外又還有另一重身份。

宋朗輝倒是解釋地認真:“其實之前我爸媽都跟我說好了高中就不接其他戲和活動了,本來麽,還繼續演中二病的高中生就沒什麽意思。但是這次是蘇勵的作品,我知道大家都覺得這是我爸媽的面子,但其實我爸媽在蘇導面前還不至于能說上這話。好多年輕演員入行三五年在蘇導的片子裏都只有個上群像的機會,蘇導願意選我很難得,我不想錯過。”

陳琢點點頭,說:“我明白,你多加油。”

就像他自己突然開始抗拒念物理,一方面是意識到自己的局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重複父母的人生。而選擇和和父母一樣站到鎂光燈前的宋朗輝,其實并不輕松,更何況宋璟和章茵绮都站得如此之高。

果然開學後宋朗輝待了一周就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周末的時候他給陳琢打了電話說要去附近的鄉村體驗生活。晚飯的時候陳琢爺爺換臺晃過娛樂頻道,正好也在講這件事情,蘇勵的電影總是從開機儀式開始就備受關注,三秒鐘的停頓裏宋朗輝的臉一晃而過。

宋朗輝不在學校,陳琢的生活其實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是競賽課下課之後不用再多待那兩個小時。班裏總有女生買娛樂雜志,媒體也一直在跟進這部電影的進程,只是這次保密工作做得好,小半個月過去了也沒人知道劇本。

周五放學的時候老周把陳琢叫到辦公室,現實例行公事問了他近期學習情況,然後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練習冊和試卷,說:“是這樣的,我看你跟宋朗輝關系不錯,上學期你倆也是一個小組,你對他的幫助嘛效果也很明顯……昨天呢他父母跟學校這邊的領導們吃飯,他爸爸特意提出來他現在在劇組學習也不該完全丢,這周末啊你就幫老師把這一疊資料給宋朗輝送過去,他們劇組這周末剛好在你家附近的師範學院取景。”

陳琢沒反駁這個安排的不合理之處,點點頭答應了。

老周給了他宋璟助理的名片,說先跟助理聯系時間地點就好。陳琢暗忖往片場送作業和資料這件事恐怕宋璟還沒跟自己兒子講過。

陳琢跟助理約在周六的下午,師範學院離他家的确不遠,劇組借了一棟廢棄的教學樓,陳琢到的時候助理已經等在樓下。說是助理,但宋璟的助理在圈子內也算是能說上幾分話了,見了陳琢态度倒是很客氣,說:“實在是不好意思辛苦你跑着一趟,朗朗在上面化妝,要不我帶你上去吧,這資料你直接交給他比較好,你啊就拿學校的名頭壓一壓他,要是我給啊只怕轉身就丢了。”

化妝間在三樓,在拐角就能聽到房間裏幾個男孩子吵鬧的聲音。陳琢他們站到門口的時候化妝師正在給閉着眼的宋朗輝上眼妝,助理本來想叫宋朗輝,化妝師比了個噓的手勢,怕宋朗輝聽到聲音亂動一套又得重來。助理做了個手勢,跟陳琢一起站在門口等。

宋朗輝人不能動,但嘴沒閑着。化妝間裏還有一兩個也在上妝的男孩子,陳琢不關心娛樂圈,但也能認得出這兩位應該也是圈內某明星的下一代。一個男孩兒開口問:“老宋啊,你老實說,你被送去那學霸校是不是快憋死了。”

宋朗輝不敢面部動作太大,含糊回了句“還行。”

結果那兩個男生一聽反而很激動,一個妝也先不化了,湊到宋朗輝旁邊:“你他媽不是也被洗腦了吧,愛上學習啦?”

陳琢能聽出來,在這一群人的邏輯裏,喜歡學習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他以為宋朗輝對學習這件事已經不再那麽抗拒,上學期的學習小組發展到最後宋朗輝主動要求進步的時候也很多,但宋朗輝說:“操,你才愛學習呢莊飛予,一個兩個都跟學習機器一樣,自己學就算了,還熱衷于幫助同學進步。”

這就讓等在門口的學校機器陳琢很尴尬了。如果待會兒再進去一介紹身份,陳琢只怕自己要像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被人參觀。他并不覺得生氣,只是有一些難過和失望,他本來以為宋朗輝會給出不一樣的回答,但宋朗輝又做回那個不會寫物理題空有一張漂亮臉蛋的人。

旁邊的助理一臉不好意思,陳琢把手裏的資料遞給他,說了句:“資料就麻煩您轉交給宋朗輝了,我三點還有個輔導課。”

助理追出來,喊了一聲“诶,同學”,陳琢揮了揮手沒回頭。

助理拿着一疊試卷回化妝間的時候宋朗輝已經化好妝,見他進來打了聲招呼:“紀叔,您剛剛跟誰打招呼呢?”

紀鋒沒給他好臉色,把試卷放到他面前沒說話。

宋朗輝一臉疑惑地翻了翻:“這什麽?我們學校月考卷?這是從哪兒來的?”

“你同學剛剛給你送過來的,就你說你們學校的同學都是學習機器那會兒。”

宋朗輝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但又怕猜測成真:“什麽同學?”

“叫程卓吧好像。”

宋朗輝沒有去糾正前後鼻音的問題,他沖到走廊上,已經沒有人了,又飛速往樓下奔。但這棟樓離學校大門太近,他連陳琢的背影都沒看到。

他覺得茫然。看到了又能怎麽樣呢?追上去解釋剛剛那番話不是真心話,陳琢會相信他嗎?還是要跟他從頭剖白,他只是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這個圈子裏混久了,他當然做不到像一個普通的高中生那樣單純真誠。

認識陳琢以前他周圍的朋友都是這樣的星二代,他們并不是覺得好好學習是錯的,但是覺得好好學習的人不是自己的同路人。宋朗輝跟着他們瞎玩過一陣,也是怕玩野了收不住車,宋璟才會在他高中時強行要求他換學校念。

宋璟的擔心不是沒有緣由。比如今天宋朗輝看到莊飛予的時候,後者已經在跟他分享從哪裏可以買到大麻。

宋朗輝覺得自己其實是個騎牆派。他其實并不真正喜歡莊飛予他們的人生态度,但也做不到像陳琢或者其他高中同學一樣認真。有時候在陳琢面前,他會覺得陳琢的确太直接太年輕了,但跟莊飛予這一波裝大人的厮混在一起,又覺得太不正經。

宋朗輝幾乎懷疑有毛病的是他自己。

他不覺得陳琢會生氣,陳琢這個人情緒好像一直沒什麽起伏,他的那一段胡說大概并不會激怒陳琢,最大的可能是陳琢不再搭理他。就跟剛認識的時候一樣,陳琢自己上自己的競賽班,跟李決讨論題目,放學回家不會看娛樂新聞娛樂雜志,宋朗輝沒有半刻出場機會。

這比陳琢生氣和自己在莊飛予面前跌份兒還要讓宋朗輝沮喪。

在可能要失去陳琢這位朋友的邊緣,宋朗輝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想失去這位朋友,非常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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