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琢總去片場,也就逐漸跟工作人員熟悉起來。偶爾去的時間宋朗輝還沒下戲,就坐在休息室裏邊寫作業邊等,宋朗輝進來之前走能聽見門口工作人員逗他:“你的小老師在裏邊兒等你呢。”

宋朗輝一直喜歡陳琢在等他這個說法。

陳琢還是照例先帶他簡單過一遍這周落下的課程,宋朗輝聽得也認真,不願意拜拜浪費陳琢的心思和時間,況且他也答應了陳琢物理要及格。

講完了就開始做題,陳琢等他那陣兒已經寫的差不多,就在旁邊翻書看。他倆的補課時間這間休息室一般也沒別人,陳琢沒有在寫字,宋朗輝就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他的右手。

陳琢側頭看他,問:“幹什麽?”

宋朗輝倒是理直氣壯:“你也不寫字,右手不用就借給我用用。”

陳琢也不破壞氣氛,兩個人就這樣牽着手,一個寫題一個看書,宋朗輝沒有左手壓習題本,幾行字寫得歪歪扭扭。

那天宋朗輝的正确率不高,陳琢有些着急,問他是不是這周戲份太多,沒空看書。

宋朗輝嬉皮笑臉,回答說:“你不能對我要求太高,我現在就是個沒腦子的人。”

陳琢以為宋朗輝在自己講自己蠢,本來還自責是不是不該太打擊他,打算開口解釋,宋朗輝又繼續說:“我沒腦子呀,因為我是戀愛中的人。”

陳琢幹脆也接着他的不要臉玩笑講:“我倒不覺得你沒腦子,但你最近血糖的确是不太正常。”

宋朗輝以為血糖不正常是什麽高端生物笑話,就沒接茬兒,一張臉上寫着問號,陳琢說:“你最近說話太甜了。”

宋朗輝覺得真是越來越喜歡陳琢。平時清清冷冷的樣子,不要臉起來也能真的不要臉。正如當時他打電話講出自己要拍吻戲的消息來撩人,其實也沒料到陳琢會絲毫不拖泥帶水不忸怩。

宋朗輝從善如流,抿了抿嘴唇說:“我的嘴比我的話更甜,你要不要試一試?”

等到蘇勵敲門進來,兩個人才分開。

高二快要過去的時候宋朗輝終于拍完了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場戲,回到學校做一年只讀聖賢書的學生。雖然學校裏不好搞小動作,但好處是可以天天見到陳琢,而不必借助電話。

暑假補課以外的時間陳琢也常常去他家給他開小竈,宋朗輝推了莊飛予不少約。莊飛予問他:“喲,我們朗少爺要考清華啦?”

宋朗輝懶得跟他多說,就怼回去:“總比你沒地兒讀書好。”

宋璟看兒子讀書越發上心,成績單上的分數也逐漸上升,更覺得當初讓他轉學是個正确決定。飯桌上還說起來,“近朱者赤,你看看你跟你那個新朋友,叫陳琢是吧,比你以前跟莊飛予他們瞎混的時候強多了。”

莊飛予他爸跟宋璟雖然有交情,但宋璟一直對這位朋友的一些作風不敢茍同。莊飛予有樣學樣,初二的時候就試過教宋朗輝抽煙,結果剛好被那天行程取消提前回家的宋璟看到。

宋朗輝雖然同意陳琢是好,但也不願意被父親說自己以前是瞎混,何況莊飛予雖然有時候混一些卻也是他好哥們兒,就開口維護到:“老莊也不是什麽壞人,我知道你不就覺得他天天抽煙打架不讀書嘛,但他也就是瞎玩兒,有分寸的。”

宋璟雖然持保留觀點,但也尊重兒子交友的自由,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講,章茵绮岔開話題說:“什麽時候我跟你爸爸正式地請陳琢吃個飯吧,他來的時間大部分我們也不在。那天我在電梯間裏見到一次,根本就不是以前你形容的樣子,挺好看的一小孩兒。”

宋朗輝幾乎忘了以前他還蓄意抹黑過陳琢。他本來已經打算好高考完就跟父母坦白他跟陳琢的事情,于是覺得現在不是吃飯的好時機,陳琢也不是什麽喜歡跟家長打交道的性子,就含混說:“現在大家都忙着呢,老師說了我們現在就是高三生,哪兒有空坐下來慢吞吞跟你倆吃一頓飯”,後面一句他不敢講的太明白,就降低了音量提高了語速:“再說以後你們一起吃飯的機會多着呢。”

宋朗輝記憶裏真正的學生時代,其實也就是高二暑假開始到高三的那一段時間。他不去片場,班裏也沒有人再找他讨論八卦,大家都希望用最後的努力奔一個最好的前程。他在陳琢面前都不再浪費時間開玩笑,他理解陳琢的壓力只會比他更大,沒有競賽加分,要去最最頂尖的學校,容不得任何的失誤。

倒計時變成兩位數的時候,班裏的同學接水都變成小跑。宋朗輝現在的成績過文化課分數線已經不是問題,明明沒什麽負擔,在這種氣氛下也不敢松懈。

放學兩個人道別的時候還什麽事沒有,第二天有數學測驗,陳琢囑咐宋朗輝今晚多找找今天評講試卷時講過的數列的題型看,宋朗輝也乖巧答應了。

吃過晚飯陳琢在房間裏看書,奶奶敲他門說有電話找。

電話那天宋朗輝的聲音比平時要低沉,一句話裏有很多停頓,他問:“陳琢,我現在在你家附近的7-11,你能不能出來一趟?”

陳琢到的時候,宋朗輝站在7-11門口燈照不到的地方,臉上沒什麽神采。上一次看到這樣的宋朗輝,大概還是劇組出事故那次,陳琢了然應該也是沒多問,先牽着他的手走到附近公園的長椅坐下,過了九點,這裏已經沒什麽人。

宋朗輝穩了一會兒情緒才開口:“今天出新聞那個,趙赫,小學的時候我跟他拍過一部戲,前兩天莊飛予還說有空約他出來一起玩。”

這條新聞陳琢的确也留意到,但沒想過和宋朗輝有什麽聯系。新聞已經不僅僅占據娛樂版面,年輕男明星趙赫飙車意外身故,連剛剛那家7-11電視上也正在播放這條新聞。

宋朗輝雙肘撐在膝蓋手,手捂住臉,繼續往下講:“……他其實不是沒有緣故的飙車,他們那個是個比賽,圈子裏好多人都玩這個,一開始只有幾個人,朋友帶着朋友就多起來,莊飛予以前也去過,那時候他連駕照都還沒有。”

陳琢以為他是擔心莊飛予,就安慰道:“你可以跟莊飛予談一談,以後不要玩這個了。”

宋朗輝搖搖頭,“我不是擔心老莊,小時候趙赫跟我一起拍戲,就是一個特別簡單的小哥哥,他父母都不做這一行,他也沒什麽背景。莊飛予有個哥們兒叫周流深,他們家比莊飛予家裏還厲害,願意給他找門路,但就是讓他跟着他們一塊兒瞎混。周流深自己不喜歡飙車,但喜歡看人飙,就找人教趙赫,然後就讓趙赫跟人比賽。”

陳琢看到新聞的時候也不料後面有這樣的故事,多數路人也會跟他有一樣的思維,為這位不惜命的小明星惋惜一下,也就過去了。飙車是咎由自取,娛樂圈也由數不清的後輩可以補上來。

宋朗輝擡起頭的時候,兩眼都是紅的,“趙赫出了事,周流深他們根本不會被提及,周流深想看飙車了還是會有人飙。我現在都記得趙赫小時候拍戲,導演都誇他特別乖巧,我們在片場都會鬧脾氣,他永遠是最聽話的一個。這個圈子,要想讓一個人迷失太容易了。周流深他們有背景有資源,即使沒有資源可給,也有最高級的玩法,總能讓你陷下去。”

陳琢沒說話,只是把宋朗輝攬進懷裏,溫柔地一下又一下拍他的背,哄他:“我相信你,你不會。”

宋朗輝頭埋在他胸前,這句話并沒有安慰到他,反而觸到他最最害怕的部分,“我不知道,陳琢,我不知道,老莊帶我去看過一次他們飙車,我其實也覺得很刺激。那種快活,我感受的到,老莊一直勸我也試一試,我沒直接拒絕他,我跟他說等我拿到駕照……所以我說,太容易了,你在當時根本感覺不到這是錯的。”

陳琢把他攬得更緊,手伸到自己的胸膛和宋朗輝的臉之前,觸到宋朗輝一臉的淚水。後怕和心疼齊齊湧上心頭,陳琢用了自己最最柔和的聲音,貼在他耳邊講:“你不會的,我會看住你,我們會一起做一些快活的事情,你就不再需要這些危險的快樂。”

宋朗輝仰頭看他,一雙通紅的眼,寫着內疚脆弱委屈害怕,他說:“阿琢,你管住我吧,以後你都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陳琢兩手還在幫他擦眼淚,牽起一個安撫的笑,說:“好啊。你不要怕了。”

宋朗輝講出這句話,僅僅是在這個軟弱的夜晚,想得到戀人的一點安慰。正如陳琢那句“好啊”在他聽來也不過是當時語境下的安撫。他心裏清楚高中畢業了他和陳琢是沒有辦法每天在一起的,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也各自有各自的課業和生活。他甚至早就查過戲劇學院和那所理工院校的路線,走北二環不過半小時的車程,盤算着他們一周也許能見上三次。

這一晚過去,陳琢還是專心讀書,監督宋朗輝做錯題本,第二次調研考試陳琢理綜又拿了全校第一。宋朗輝消沉了兩三天,打電話跟莊飛予吵了一架,又把心思轉回到書本上。

高考完那天,考完英語大家散場,隔壁班的老師看到陳琢離開的背影還在跟老周講:“這次理科狀元又被你撿啦?”

那個七月份一直在下雨,宋朗輝要跟着父母先去南半球看爺爺奶奶,再去太平洋上據說連電話都不暢通的小島帕勞潛水。出成績那天他第一時間給陳琢打越洋電話問分數,陳琢報了一個合乎他想象的高分。他想問陳琢是不是報了那所理工科學校,又怕講出來就不靈驗了,于是問:“你填的是北京的學校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宋朗輝又假裝很無奈地講:“好吧,不用猜也知道了。那以後只能我天天往海澱跑了。”

陳琢沒有再往下講。

陳啓生也打電話給陳琢,問他第一志願填什麽,又說你媽前兩天列了一張單子,排了數學和物理學科最厲害的幾所學校,還有其他一些就業前景好的要不要讓媽媽跟你說說。陳琢拒絕地很快,說第一志願填了香港的學校。

那學校不輸北京的兩所,雖然離家遠了些,但陳啓生也沒什麽不滿意,他也理解兒子可能更喜歡香港那套教育方式,這一點上的讓步他願意做。陳啓生自信以陳琢的成績自然第一志願就能錄取,于是就沒往下問二三志願,語氣很輕松地像是為了向陳琢重新證明自己也是個開明的家長,講了一些他對港城教育方式的贊同,以及這樣更方便之後出國甚至可能在香港拿到永居身份雲雲,又問陳琢等通知書這一段想不想去研究所玩玩,陳琢拒絕了。

對着這兩個人,陳琢都沒有說謊。他志願表上前兩位分別是北京和香港。

第一志願的确是香港的一所大學,只是這所學校要求必須參加面試,陳琢收到了面試的時間地點,卻根本沒去。陳啓生不知道,這是一個作廢的志願。

第二志願在北京,戲劇學院戲劇史論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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