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琢剛走紅那會兒就有粉絲八出來偶像念書的時候是個大學霸,還抛出當年的競賽成績截圖當做錘。粉絲的立場本來就不客觀,抓到愛豆一個優點可以吹得天花亂墜,那一陣兒刷了一堆話題,無非是“我們小哥哥本來可以成為Ph.D大概是覺得太簡單了沒有挑戰性選擇來拯救我們這些顏狗!”雲雲。陳琢做訪談節目被問到過好幾次,都只解釋說并沒有傳聞中那麽優秀,高考時第一志願落榜,都是機緣巧合。
其實媒體一開始也報道過他跟宋朗輝是高中同學,但沒有記者會在訪談裏問到這件事,一開始不知道怎麽傳起來的,後來就成為業界的共識,不能在這兩個人面前問對方,據說昔日同學早就反目成仇王不見王。陳琢對媒體一向客氣,沒有媒體會故意找他不痛快。
于是這一段過去在大衆的印象中就變成“難得有位有腦子的演員”,在一個明星高考分數都比較尴尬的時代,陳琢最初的确靠這個吸引了不少人的好感。幾年前在學校裏流傳的“亂填志願被父親打了一巴掌”或者是“陳琢眼紅宋朗輝”之類的傳言反而沒有了。
況且那時候的傳言大半做不得準——陳啓生陪兒子到學校領完材料辦好相關手續,并沒有一巴掌呼到陳琢臉上。通知書往家裏寄,這個結果昨晚全家人就知道。即使要發難,也不至于非要選在一個公共場合。
陳啓生只是嘆了很多口氣。
陳啓生的火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來,他只是看着兒子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心裏想他是什麽時候長這麽大了?明明不久前還坐在他自行車後座聽他講牛頓在蘋果樹下的故事。陳琢那時候還在幼兒園,陳啓生就問他:“阿琢以後也做個牛頓一樣的人好不好?”
陳琢對牛頓和物理都毫無概念,關注點都在蘋果上,聽着爸爸帶着期待的聲音自覺是件好事,就回答:“好!”
晚飯也吃得安安靜靜,陳啓生實在太意外。即使不是物理,陳啓生也不料是這麽天馬行空的專業。一直到很晚,陳琢快要回房間睡覺,陳啓生才問他:“你告訴爸爸,到底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陳琢自己也回答不好。那股子沖動過去了,再回看就是非常複雜的情緒。因為想走一條跟父母的預設完全不同的路、因為在聽到父親說按就業前景列好了一張數理專業的大學排名清單又自以為觀點先進地講香港教育和永居身份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到厭煩和抗拒,因為答應宋朗輝要每天在一起、因為奶奶和蘇勵導演的玩笑話……因為不想再做大家都覺得他理所應當會做的選擇,想找一個有趣、鮮活而又不那麽世俗的世界看一看。
陳琢一時沒有說話,陳啓生的聲音裏透着一股挫敗,如今唯一可能的轉變機會就是陳琢複讀,但他說不出口,陳琢或許也不會聽。陳啓生于是開始為兒子找借口,試圖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環錯了,他問:“是不是因為小時候老師本來要選你演話劇,你想去,但我沒答應?”
這件事情陳琢其實都快忘記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話劇團到他們學校選小演員,陳琢因為乖巧白淨被老師看中,他自己本來沒什麽特別大的去或不去的意願,但同學們都很羨慕他,說:“陳琢那你是不是可以不上課不寫作業還可以做個小演員啦?”
升了四年級之後陳啓生已經開始給兒子講物理,也會布置課外的作業。最開始學新學科的新鮮勁兒過去了,陳琢的确已經有些抵觸。不寫作業和同學們羨慕的眼神,讓他覺得這大概真的是件好事,連班主任都很開心,說沒想到能教一個小明星學生。
陳琢一回家就開開心心把這件事告訴了陳啓生,陳啓生跟妻子一商量,直接打電話給陳琢的班主任拒絕了這件事。陳琢那時候跟陳啓生還沒那麽疏離,就問陳啓生為什麽。陳啓生跟他說:“你放學回來爸爸要單獨給你講物理的,現在學在前面,以後才能領先別的小朋友啊。”
事情過了很多年,陳琢此時只有一點稀薄的感覺,他當時似乎的确很開心得到那個機會,而陳啓生的拒絕也快而直接。陳琢到底不願意讓父親自責,或者承認自己的确因為童年的一件小事收到長遠的影響,他做出這個選擇,不是因為某件小事或是某個人,也許是經年累積的抵觸和叛逆,或者是對未來不切實際又少年意氣的安排。
陳琢回房間之前,只跟陳啓生說:“海蒂·拉瑪不也是個演員嗎?”
宋朗輝在奶奶家還能通過越洋電話和陳琢保持聯絡,每天彙報一些日常,比如“今天隔壁那嚣張的小子又來做客,我說我好朋友以後要去馬普所,他眼神立馬軟了現在特別服我”,陳琢在那邊只說他幼稚,宋朗輝問:“你就不誇誇我?我以前哪裏知道什麽普朗克,都是為你做的功課。”
話題後來又被帶偏,宋朗輝沒有察覺出來什麽異樣,還是每天都用“我那個很牛逼的朋友”來吓隔壁的小男孩。
宋朗輝一家三口之後又在太平洋小島上潛了一周水,少年人,風景再好看也比不過心上人。帕勞電信信號落後,他跟陳琢徹底失聯。算算時間這時候應該開始發錄取通知書了,雖然他對陳琢有十分的信任,還是想早一點知道确定的答案。
章茵绮看他心不在焉,還打趣他:“你是不是偷偷交了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宋朗輝是真沒有,就理直氣壯回:“那可沒有,我就是思鄉心切,不想再吃大海鮮了。”
他一回國還沒來得及聯系陳琢,就先聽到陳琢的消息。
宋朗輝父母在機場走VIP通道,但不願意宋朗輝小小年紀就搞特殊化,趕他自己去普通通道。那幾年還不流行媒體和粉絲在機場接機,宋朗輝一定棒球帽帽檐壓低,看起來也就是個普通的叛逆少年。結果被拍拍肩膀,看到一位不太熟的高中同學。
那同學見了他是很開心:“要不是你背着這書包上學,我可認不出你來!哎,我跟你在一起不會被拍吧。”
宋朗輝在公共場合是能低調就低調,就示意他聲音別太大。
雖然對方點了點頭,但聲音并沒有壓下去:“我知道,不能喧嘩,可是這消息可太爆炸了,你還不知道吧,诶不對你們倆那麽熟,你是不是事前就知道了?”
一番話說的颠三倒四,宋朗輝毫無頭緒,就打斷問了一句:“到底什麽消息?”
“陳琢啊!他拿到錄取通知書了,跟你去一所學校,現在全校都傳遍啦。老周今年獎金可是要少一份了,真不懂,沒人懂他在想什麽。”
宋朗輝一直沒接話,男同學根本不停,這件八卦最近同學之間碰到了總要講上半天:“真的邪門,好好的突然就跑去念戲劇了,有人猜是他跟你走得近,嫉妒你這種生活,但他又念不了表演,念戲劇史。你說是不是天才都是瘋子?真的難以理解,對吧。”
回家的車上宋朗輝一句話沒講,章茵绮還開玩笑:“你怎麽在外邊兒天天思鄉心切,現在這傻呆呆的是近鄉情怯啊?”
宋朗輝都沒像平常一樣附和這種玩笑。章茵绮從回頭看一眼兒子,臉上的常有的散漫都不見了。
他回家就給陳琢打電話,拿着聽筒的手勢抖的,連聲音也有些抖。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開心激動疑惑驚訝難過恐慌好像都混雜在一起,他想起來那個晚上那句玩笑話,忽然怕陳琢是把那句玩笑話當了真。他當然開心能夠繼續跟陳琢念同一所學校,但也不願意陳琢憑白放棄大好前程。
那時候的宋朗輝和陳琢都太年輕了,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十分大意又十分小心。
宋朗輝一直知道陳琢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競賽班說不念就不念了,但沒想過他主意這麽大,做了這樣一個決定,在跟他講電話的時候還是平平常常的語氣。
就連這一刻陳琢接起電話聲音也是穩穩當當,先開口問他:“朗朗,回國了?”
宋朗輝不說話,心裏頭的念頭亂的抓不住,陳琢以為信號有問題,又叫了幾聲他的名字,聲音聽起來是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宋朗輝開口只問:“為什麽?”
他一說這三個字,陳琢就知道他知道了。除了一聲極其輕的嘆息,陳琢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一派輕松,他說:“我們見一面吧,”宋朗輝又沉默,陳琢就接着往下說,但因為不常說這樣話,聲音壓得比平時要低一些:“我們半個月不見了,朗朗,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