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親
李氏到底沒能和項禮說漲錢的事,因為項淵不同意。
項禮也是成家立業的男人,叫他格外掏錢養活讀書科舉的弟弟,那項禮自己的兒子就要相對少了用度。之前原主好意思搜刮項禮,如今的項淵可拉不下臉來做這種事。
每月給的銀子,那是項禮孝順李氏的。在孝道大于天的靖安,即便李氏撒潑打滾非要跟着小兒子過,項禮作為老大,也不能虧待李氏,反而要更加孝順,不然同族、同縣人的吐沫星子就能噴死他。
項禮輾轉從小丫頭嘴裏知道了這件事,越發覺得自家親弟是真的轉了性,于是幫着操辦成親的事,也更加真心實意。
臘月十八,宜婚娶。
一大早,垂柳巷項家人聲鼎沸,熱熱鬧鬧,請來的幫傭忙着擺桌子椅子,自家親族則管着果子茶點的擺放。院子角落壘了三個簡易竈臺,全都熱氣騰騰的,一個蒸着喜宴用的饅頭包子,一個在鹵肉,一個正炖肉菜,香味飄出去老遠。靠邊搭起的臺子上,擺着洗好備用的菜蔬,特意請來掌勺的廚子,是做慣喜宴菜色的,此刻正低聲指點帶來的徒弟。
項氏族親不多,能來的女眷更少,此時都陪着李氏呆在內院。暗地裏聽說項淵不喜娶男妻,也沒人讨沒趣,笑着道了句恭喜,便轉而誇項淵将來定有出息。李氏聽得很開心,把要娶個男兒媳的不悅也暫時壓了下去。
項淵可不管這些,兩輩子第一次成親,他還是挺期待的。
打扮妥當,帶着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趙府,順利接出趙慎。看着身穿紅色長袍的年輕男子,項淵一陣手癢,暗搓搓借着扶人上馬的舉動伸爪子捏了捏趙慎并不嬌小的手,果斷得到一個隐晦的眼刀。
啧,還挺害羞。<( ̄︶ ̄)>
趙慎:········
你誤會了,如果可能,我是真的想給你一刀的。
新人拜了堂,趙慎被送進新房,項淵留在外面招呼客人。趙慎雖是小哥兒,可到底和女子不一樣,項家和李氏這頭的女眷也不好過來打攪,只派了阿停守在新房門口,以防趙慎有什麽事要用人。
趙慎打量一圈新房,果然還是和前世一個模樣。李氏不舍得虧待小兒子,所以新房裝扮的格外喜慶,一應用具都是新的,就連窗戶上糊的粗紙,也換了更透亮的。
現在時辰還早,他要在新房等一個多時辰,外頭的客人才會漸漸散去。趙慎雙手圍攏,手指不自覺的緊緊捏着袖口,出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項淵頭一回娶親,看什麽都稀罕。被潛心社來賀喜的幾人打趣多喝了幾杯,沒成想就有些上頭。暈暈乎乎之際,肩頭被拍了一下,有人大笑着在耳邊嚷嚷:“淙子啊,你還真娶了男媳婦,當初哥是跟你開玩笑的,誰不知道你小子就喜歡美嬌娥,怎的你就認真了?再怎麽說你項家和趙府那也是世交,你不樂意的事人家趙老爺也不會為難你,你說你委屈自個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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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話還沒說完,四周就安靜了許多,等話音一落,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林弘沒想到趙祥這麽混,項淙子好好的婚事,被他這麽一攪合,項趙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還有新房裏頭的趙慎,今個趙祥的話傳出去,趙慎的處境可想而知。
“趙祥兄,你喝多了。”
趙祥觑着眼瞧林弘,嗤嗤笑了兩聲。“博之兄,別說笑了,我可是千杯不醉,就這麽丁點酒,能喝醉我?”
趙祥兩根手指拎起酒杯,晃了晃,一口喝幹,接着把酒杯倒過來,一滴黃酒要掉不掉的綴在杯沿。
張彥見趙祥拿話堵林弘,就想上前理論。項淵拉住他,轉身面對趙祥,斜眼睥睨,似笑非笑。
“我說什麽你都信,你是不傻啊?"
言語看似玩笑,實則鋒利。趙祥的大長臉剎時漲的通紅,一沖動,捏着拳頭就要開打。
好在圍在旁邊的人看勢不妙,連拉帶扯困住趙祥。
“哎呀呀,你們年輕人真是,啥時候敘舊不成,今個可是項淵的大喜之日,都別放過他啊,趕緊的,敬酒啊。”
項家族人這頭配合着插科打诨,總算把一場風波遮掩過去。
項淵有點憋悶。原主鬧出的事,他來買單不說,連帶着名聲也受影響,偏偏他還不能解釋。俗語說“越描越黑”,不解釋大家議論議論也就過去了,他若是傻不愣登的跳出來解釋,人家還當他心虛呢。
且看以後吧。
趙慎并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
他是哥兒,自己也沒有貼身伺候的丫頭,也就沒有陪嫁丫頭這一說。随他嫁過來的,除了所謂的十二擡嫁妝,就只有他自己。
趙老爺和太太當初承諾要按照嫡女的規格來給他置辦嫁妝,也确實做到了。十二擡嫁妝,不多不少,滿滿當當。不過趙慎知道這裏頭藏着的貓膩可不少。
壓箱底的銀子可操作的空間就很大,明面上是每人五十兩的壓箱銀,是由太太親自放,等到趙大小姐,放多少,還不是太太說了算。鋪子、土地,也是沒有的。趙老爺說近幾年生意不景氣,置辦不起。又因他是哥兒,自然用不着繁瑣的首飾,所以這一頭也省了。不過為了好看,替換成成衣或布料。趙家自個就有兩家賣布料的鋪子,這些年積攢下的陳貨,可不老少。
趙慎之前偷溜着出府,跟城內一個老字號的布莊掌櫃學了幾年經商管賬的本事,布料時不時興,好與壞,貴與賤,他一眼就能瞧得出來。趙太太打量他不懂庶務,就拿趙家鋪子攢的陳貨打發他,滿心以為自己賺了大便宜。
趙慎冷笑,他清楚記得,再過一年,趙太太塞給他的那些陳貨料子,就會因為士人提倡“返璞歸真”而緊俏起來,一連時興了兩年,才被另一股風潮壓了下去。
若是能抓住這個機會,他定能攢下不小的身家。
只是如今他嫁入內宅,要想出面做事,定要費一番波折。
想到這,趙慎從貼身荷包裏倒出一個小紙包,打開,露出裏面淡黃色的粉末。
房裏的八角樟木桌子上放着一壺淡酒,是等項淵回來兩人喝合卺酒用的。趙慎站起身走到桌前,打開壺蓋,又把紙包打開,猶豫半晌,還是下不定決心。
成婚前一日,阿爹到他房裏,拉着他的手,淚眼吧擦的跟他絮叨。
“慎哥兒,你以為離開是那麽容易的嗎?沒有路引,咱們連城都出不去。即便離了離中,到南陵,沒有路引,守城的士兵立馬就能扣下咱們。就算僥幸出了南陵,我們是黑戶,無法在任何地方落腳,以後怎麽生活?”
“阿爹知道你心裏委屈,也明白你不願這樣困在內宅,你放心,阿爹都給你打算好了。這東西你收好,成親後,若是那項淵對你不好,項家為難你,你便把它下到項淵的飯裏或茶水裏。你別怕,這麽點量只不過是叫他成為呆子,沒有性命之憂。一旦項淵倒了,項家就只能靠你撐着,到時,看誰還能給你臉色瞧。”
在這之前,他一直都認為阿爹就是那種柔柔弱弱,必須養在內宅,需要呵護的哥兒,趙慎從來都不知道他阿爹能有這樣狠絕的心思。
怕嗎?趙慎搖搖頭,阿爹嘴上說得狠,可實際這麽多年下來,在趙府,再艱難的時刻,阿爹都泰然處之,雙手從來幹幹淨淨,沒沾一點血腥。他困在對趙老爺的情意裏,心甘情願守在內宅,可對唯一的兒子,卻舍不得他也受這樣的苦。阿爹眼光有限,看不到出逃的希望,只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他,他心裏唯有感激。
燭火明滅中,趙慎眨了下眼睛,緩緩收起紙包,重新包裹嚴實藏進荷包。
還不急,再等等。
他不能因為尚未發生的事而做下不可挽回的決定,即便他心裏對上一世的項淵還有恨,可這一世,項淵還并未對不起他,他不能輕易下手。
之前拍他一磚頭,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