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畫與布

項淵暗自計較一下,覺得問題倒是不大。如今離鄉試還早,他若是能掙到些銀錢,到要離家鄉試,就不用厚着臉皮去朝項禮借了。

之後,項淵又逛了幾家書鋪,基本大同小異,能寄賣字畫的,開出的條件也相差不大。項淵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和第一家合作。

定好交字畫的日期,項淵又在鋪子裏挑了一本厚厚的《大梁律法》,花去他二錢銀子,這還是宋掌櫃的見二人要合作特意打了八折的情況下。

難怪讀書不易,這成本也忒高了。

《大梁律法》?

趙慎掃到項淵買的書,不太理解。像項淵這樣,不是應該買應試的文集或者最新殿試選文什麽的來參考嗎?怎麽會買律法書?

項淵見趙慎不解,偏又撐着不問,不由興起捉弄的心思。

“我覺得我科舉無望了,還是好好研讀下律法,想法子進衙門做個師爺好了。”

師爺?小吏?

這是心高氣傲的項淵能幹的事兒?趙慎見鬼一樣盯着他,根本沒相信。

項淵見成功騙到趙慎(大霧),心裏一樂,嘴巴又開始犯賤。“放心放心,即便是小吏,你相公我也會是最厲害的刑名師爺。”

趙慎成功被惡心到,不想搭理項淵。對他犯賤說的相公,也懶得計較。反正若真論起來,項淵也确實當得起相公二字。雖然他極力不想承認!

項淵哪會不清楚趙慎的那點小心思,主動轉移話題。“逗你的,我若是真跑去做了師爺,我娘能哭倒整個垂柳巷的街牆。”

我根本就沒有相信好嗎?

不過項淙子的話倒是挺對,腦子裏浮現出李氏聽聞項淵想去做小吏而有的反應,趙慎不由翹了翹嘴角。按李氏的性子,那絕對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哭到街牆都是輕的。

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長相毫無二致,趙慎都要懷疑這輩子的項淵和上輩子的是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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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法是個很有用的東西,你想,若是有幸為官一方,卻半點律法不懂,不是明擺着叫人糊弄?讀書是好,卻不能死讀書。我們讀書的最終目的,就是想做官,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為朝廷做好事,為百姓造福。做一方父母官,熟悉律法,也可以避免那種治下百姓被世家豪門控制的悲劇再次發生。”

項淵說的是那件事。他也記得,那還是靖安初年發生在淮水的事。當地豪強欺縣官不懂律法,鑽律法的空子,以隐戶為餌,幾乎控制了淮水整個地方的土地。當地百姓失去土地,淪為廉價佃農,遇到荒年,食不果腹,浮屍千裏,引發靖安開年最嚴重的民亂。也正因此事,延續幾十年的隐戶隐田得到切實改善,從而豐厚了靖安國庫,也為靖安帝改革朝政奠定了基礎。

項淵說得高大上,實際不過是為了掩飾他根本不懂大梁歷朝歷代律法的事實。可憐他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異世一下子來到皇權至上動辄生死的靖安朝,能不為了保命而玩命研讀律法嘛!

可趙慎不知道啊,乍聽項淵如此說,趙慎心潮澎湃,萬想不到項淵如此憂國憂民,這情操實在太高尚了!不由對他印象又好了幾分。

享受趙慎難得的贊許小眼神,項淵心情極好,倆人溜溜達達回到家,用過飯,項淵就關進書房,開始琢磨怎麽作畫寫字。

趙慎清理自己的陪嫁,挑了兩匹顏色素淨的料子親自送去給李氏。李氏收了禮,心情變好,不過還是拿捏着婆婆款,“囑咐”趙慎一大堆該注意的事項,十件裏到有九件是該怎麽伺候好項淵的。趙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當回事。李氏就是個外強中幹的,只要面上應付好她,其餘的根本不足為慮。

陪嫁銀子加上這幾年自己積攢的,還有成親前阿爹死活硬塞進來的,加起來共有三百五十兩。不算太多,卻也足夠他做事。

剛進年關,各大布莊定急着出手陳貨。趙慎打算這幾天就出去轉轉,打探下價格,若是合适,便出手買下,到明年下半年,這些陳貨就能帶來非常可觀的利潤。

李氏叫小丫頭阿停盯着趙慎,見他和項淵打了招呼便出門,趕緊整整衣服跑到項淵書房,和他商量起怎麽用趙慎陪嫁的事兒。

項淵頭疼,李氏大部分時候都還不錯,可一涉及到項淵科舉的事,便變得格外不通人情,居然打起趙慎陪嫁的主意!

“娘,你放心,路費什麽的我心裏有數,也有掙錢的道道,錦言的陪嫁就是他自己的,我是絕對不會動用的。”

“兒啊,娘知曉你心裏過意不去,可咱們這不是沒辦法嗎?再者,他既然已經進了項家門,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用錢還要分得那麽清嗎?”

那怎麽不見你把自己的陪嫁給大哥大嫂用?

項淵心底腹诽,嘴上卻不好這麽戳李氏心肺。畢竟李氏這麽斤斤計較,全是因為他項淵。于是項淵只好耐着性子勸解李氏,萬般好話說了一籮筐,終于暫時打消李氏的想法。

揉揉頭,項淵看着才寫了一半的字,不由嘆口氣。還是得囑咐李氏,沒什麽特殊的事不要來敲門,不然他的字畫不知何年月才能完成。

而此時趙慎正挨個布莊打探消息。他看中的那款布料,因為實在滞銷,在鋪子裏都是壓在最下邊,毫不起眼。

連續打探五六家,趙慎走得腳底生繭,後背微微出汗,找了家茶肆坐下,點壺熱茶,幾塊茶點,慢慢歇腳。

茶肆外行人來來往往,叫賣聲不絕,很鮮活的市井氣息。

趙慎望着這樣活潑的情景,對自己如今輕松愉悅的心情很驚奇。僅僅兩天,他緊繃的神經就有松懈的跡象。

若是項淵一直是這樣的人,他願意和他共度一生。

若他只是假裝這麽一兩天來騙取自己的信任,趙慎眼底倏地變冷。

被趙慎惦記的項淵正凝神靜氣,揮毫潑墨,一上午總算寫好一幅自己滿意的字。項淵打小練字起,就模仿顏體,顏體豐腴雄渾,結構寬博,氣勢恢宏,而項淵本身就是疏朗磊拓、不拘小節之人,在顏體的基礎上,經過十幾年的磨練,漸漸練出屬于自己的風格。方言大氣,氣勢磅礴,觀之心神都要為之一蕩。

只不過項淵如今在外毫無名氣,只不過是個小小生員,雖字寫得好,卻也賣不上多好的價錢。要想像之前在書畫鋪子見到的那樣,一幅字畫動辄一兩銀子起,還需要時間的累積。

項淵不急,他的字好,再怎樣也能值幾錢銀子,待日後慢慢打出名氣,價錢上只是時間問題。字好說,剩下的兩幅畫就有些難。水墨畫講究意境,靈感來了,刷刷刷就能畫出精品。反之沒有靈感,硬憋着畫出來,畫的質量要差好大一截。

冬日天黑得快,眨眼間就金烏西墜,暮色四合。項淵出了書房,正碰上晚回的趙慎,身後還跟着一個腳夫。項淵細看,兩個擔子上似乎挑得都是布匹?

等趙慎給腳夫結了工錢,項淵遞給趙慎一杯熱滾滾的茶,問道:“錦言,這是你買的布匹?似乎都是過時了的啊?”

惬意的抿一口,感覺冷冰冰的脾胃舒坦很多,握着茶杯的雙手也從凍僵的狀态緩過來。

“嗯,買的就是這種過時的,日後有用處。”

項淵疑惑的看着趙慎,想半天沒想出過時的布料能幹嘛,便也丢開不管。畢竟他說過不會過多幹涉趙慎。

“你心裏有譜就可以,先用飯吧。”

昨日買了那麽多布匹,項淵也什麽話都沒講,反而擺出很信任他的樣子,趙慎挺滿意,決定這幾日出去再多收購一些。

同一時間,城裏一家布料鋪子瘦高個掌櫃正對着這些陳貨發愁。眼看年關都要過去,這些陳貨積壓不說,還占地方,平日碰到舍不得買新布的村民,也只是幾尺幾尺的買,一大匹布得賣到什麽時候,更別說這裏還有這麽多匹!正發愁,店裏夥計湊過來興奮的講有人正買這些陳貨,只是價格不高。

價格不高也沒關系啊,關鍵是有人買就是好事!掌櫃的樂了,急忙叫夥計去打聽清楚,待消息打探回來後,瘦掌櫃的臉色就有些古怪。

這買布匹的人,居然是東家嫁出去的小哥兒!這事弄的。

瘦掌櫃的心底猶豫,怕自己賣出去蒙了不懂行情的趙府小哥兒,從而得罪了東家。不想在和另一家布料鋪子的胖掌櫃談過後,瘦掌櫃就沒了這些顧慮。

胖掌櫃說了,東家這個小哥兒,是庶出,不得寵。東西賣給他,東家不僅不會責怪,反而還會高興。畢竟銀錢轉到自己手裏才是真的,捏在別人手裏,還不知便宜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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