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聲名大噪
項淵坐在醉仙樓臨窗的座位上,聽潛心社裏其他成員口沫大飛的辯論,心裏頭琢磨着一會兒自己該怎麽做策論。
來這大半年,項淵一直沒在秀才們的聚會上發過什麽驚人的言論。不是不敢,而是他習慣做事前保證萬無一失,沒有十足把握,他不會輕易涉險。本來原主之前的名聲就已經夠差的,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他半途過來,又對這裏一知半解,雖有之前作為項大少時的古文功底,但畢竟沒有親自做過正經的策論,沒把握的事,他可不想弄出來遭人恥笑。之前的項淵可以厚臉皮忍受別人的輕蔑,他項大少可受不來,要做就盡可能做到最好,這才是他項大少的風格。
今個他們讨論的是這段時間風靡一時的返璞歸真,勤勉務實風,據說這是朝堂上有名的清流代表,林正則提出的,同時他也是有名的實幹派。近幾年靖安帝一些大的改革動作背後,都離不開他的影子。
項淵敢肯定,林正則提出這個倡議,絕對不是現在被離中世家大族所推崇的那樣浮于表面。只着重精簡衣着,以為穿着樸素一些的就是崇尚自然,以為整日坐鎮衙門,便是為官勤勉。項淵對此嗤之以鼻。
腦子裏構思完畢,項淵鋪開紙張,磨好墨,提筆刷刷刷寫起來。
許文林坐在項淵隔壁,見他不假思索提筆就寫,好奇的湊過來。本想挑刺幾句,不料剛看了開頭幾句,輕視立馬消失無蹤,神情一震,忍不住開口叫了聲“好!”。項淵擡眼斜過去,接着不為所動,繼續寫。
許文林摸摸鼻子,不敢再發聲,屏氣凝神,站在一旁,随着項淵的筆,臉色漸漸激動。一旁其他秀才早在聽到許文林一聲叫好後就陸續圍了過來,誰都沒敢出聲打攪。只在心底默默讀出項淵的文章來。
《論虛勤與實惰》
“夫□□生于微末,起于行伍,憂憤于亂世,揭竿為旗,而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蓋禦四海,并八荒,內立法度,外行強政,終創此間盛世之況。而今人不思前人之苦,好逸惡勞,重繁複而輕簡,居高位而情怠,是為危矣。········”
自打返璞歸真,勤勉務實風氣從朝堂吹來,整個南陵都沸騰起來,僅離中一縣,項淵就再沒看到穿着精致的士子。而離中的縣衙,縣老爺每日都升堂,衙役也是動不動就巡街訪坊的,看似忙碌勤政,實際一點正事都沒幹,縣衙審理的案子還不如往年多。
所以,項淵的這篇策論,獨辟蹊徑,把世人為各自利益而曲解真義,盲目跟風,繼而攪得地方人心不穩,官員屍位素餐,淋漓盡致道了出來。
“痛快!痛快!難怪我總覺得明明林公的提倡是好的,為何到了咱們離中,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今日見了淙子的文章,這才恍然大悟。”
李廣宇第一個贊嘆出聲,看着項淵的眼神都變了。項淙子自打傷了腦袋,還真是一日強過一日,雖還是滿身傲氣,卻再無一絲往日的驕躁。之前還沒多大感覺,這次文章一出,李廣宇第一次無比清晰認識到,項淙子已不可同日而語。
“是極!你是沒見着八曲來的那幾個酸人,以為這幾次策論占了上風,便自鳴得意,一個個追捧節儉,卻只在衣着上下功夫,吃食上卻越發講究,全是做給外人看的,沒勁透了!”
許文林說話更是直接,他之前一直對八曲策論占了上風憤憤不平,可惜潛心社幾人都比不過,只能暗自憋悶。原以為淙子也一樣,不料今日做出的文章一瞧,分明是藏拙了。
“淙子,你既有如此才華,怎麽能任由八曲那幾個酸人騎在我們頭上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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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居然還問起罪來。
“文林這話可是冤枉我了,你也知我之前文章如何,若不是傷了腦袋通了穴竅,這會兒我仍拿八曲的人沒法子。”
項淵時時不忘為自己的改變刷理由,經過這幾月的努力,大家都已經認可他因禍得福的說法。
“這話有道理,文章又不是吃飯,哪那麽容易就做出來?更別說像淙子這篇一樣精彩絕倫,震人發聩。”
林宏拿起項淵的《論虛勤與實惰》,面上滿是贊嘆。
張彥看着被衆人傳閱贊嘆的項淙子文章,想到項淙子的一手好字和被人,特別是南道子也稱道的畫技,猛然發現,這個之前還被他們暗地裏取笑的半瓶水,不知何時已然改變如斯,并大有超越潛心社其他學子的架勢。想到項淙子那個“傷了腦袋,通了穴竅”的論調,只能嘆一聲造化弄人!壓下心底悄然而起的嫉妒,真心上前賀喜幾句。
潛心社在離中一直處于領頭羊的地位,能被潛心社的學子們一致認為好的文章,不出一天,就在離中學子間傳遍,緊接着就是八曲,這兩個臨近縣一直互別苗頭,見項淵的文章被人交口陳贊,八曲那的學子都很不服氣,鑽進項淵的文章挑刺,不服他的論調,認為他是曲解林公的倡議,危言聳聽,嘩衆取寵。言論傳回離中,離中的學子們不幹了,潛心社帶頭,以李廣宇為首,抓住八曲那頭叫嚣最厲害的開始掐。整個八曲和離中因項淵的這篇文章,陷入空前的辯論氛圍。
借着返璞歸真,勤勉務實這股東風,以迥于衆人的犀利文風,項淵的這篇《論虛勤與實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以離中為中心迅速向外傳播,學子們各抒己見,分成贊同和反對兩大派争論不休,而越是有争議,項淵的文章傳播得越遠,進而項淵這個秀才,也跟着大大揚名。而衆人在了解到項淵不僅文章做得好,且還寫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畫時,即便不贊同他文章觀點的人,也對他印象不錯。
南陵知州府衙後院,葡萄藤蔭下的石桌旁,南陵知府張骥和一面容嚴苛,留着短須的老者對面而坐。老者手裏拿着一份文稿正聚精會神的看。半盞茶的功夫,老者看完,放下文稿,拈着胡須道:“老夫不過随口一句,便被人傳的滿天下皆知。”老者搖搖頭,又道:“不過此子不人雲亦雲,又保有赤子之心,文風犀利,格局大氣,不錯!”
張骥面露笑容,神色中透着格外親近,道:“能得老師一句‘不錯’,看來這項淙子确實不一般啊。”
“嗯,今年鄉試,項淙子必然會來應考,你留意一番,若是可用,就不要讓他被埋沒了。”
“老師放心,若是真的有才,仲平絕不會叫人輕易鑽了空子。”
張骥的夫人端來鎮好的綠豆湯,張骥起身接過,親自給老者奉上,道:“若是項淙子知道大名鼎鼎的林公能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定要樂得找不到北了。”
原來老者正是人稱林公的朝堂清流領袖林正則,聽了張骥的打趣,林正則搖頭:“仲平你不用想方設法來開解我,世人皆知你是我的學生,到你這裏來做學政,明看是貶,實則未嘗不是聖人對我的保護。如今朝堂暗潮洶湧,聖人要想變革,必然要做出一番犧牲,不過你放心,依我看,不出三年,聖人定會招我回京。”
張骥沉思片刻,釋然笑道:“果然還是老師眼明心亮,不為局勢所困。是仲平急躁了。”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最明白我堅持的政見,出京之前,我對聖人舉薦你,若是時局所迫,我不得不告老還鄉,你便是我的接班人,為師對你寄予厚望,你別辜負為師這番心意就好。”
張骥肅然,站起身,手臂高舉,與眉持平,端端正正朝林正則彎腰作揖,道:“請老師放心,便是千難萬阻,學生定不負老師所托。”
“坐吧。”林正則重新拿起石桌上的文稿,看着上面的鐵畫銀鈎,道:“觀其字,知其人,但願這個項淙子表裏如一。”
而此時被人議論的項淵,正被李氏抛出的一番話炸得滿目驚詫,難得露出一副呆樣。
話說項淵本還在為啓程去南陵應考的費用發愁,熟料随着他文章打出名頭後,他的字畫也水漲船高,懂行的不說,很多不懂字畫的也争相購買,留作将來等他名聲大躁好奇貨可居。項淵聽說後,不由感嘆,不論哪個年代,都不缺有投資眼光的人啊。
名聲響,字畫好賣,項淵手頭寬裕很多。在李氏憂心他科考費用的時候,便安慰她不用着急。李氏松了一口氣,接着很自然道:“還是淙子你有辦法,不然娘真要厚着臉皮去族裏把地要回來賣掉,好在不用,不然你父在地下定然要心有不安。”
“地?我們家裏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