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審理
看着項淵随人流進入考場,趙慎緩緩呼出一口氣,緊張感稍減。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趙慎握手成拳,轉身大踏步離開。
三年一次的鄉試,考場外來送考的親朋好友三三倆倆聚在一起還未離開,遇到熟識的人還會互相打招呼,探探信息,場面熱熱鬧鬧,像過節一樣。負責維持秩序的王通判帶着衙役,手執水火棍,神情嚴肅守在考場周圍。
王通判坐在廊下陰涼處,端着茶杯,心底約莫着時辰,再守一會,人群散去,他就可以進衙門不必守在此處。
剛叫身旁伺候的衙役再添茶水來,就見從街心吵吵嚷嚷過來一群人,到了面前,王通判定睛一瞧,只見一個壯漢手裏提着個滿面驚惶的小丫頭,旁邊兩個壯漢攙着一面色蠟黃的秀才公走了過來。
“發生何事?”
攔路的衙役厲聲喝問。
“通判大人,小生受人下藥陷害,上吐下瀉,形容枯槁,恨失鄉試,還望通判給小生做主!”
王通判噌的站起身。“有此等事?”
“下藥之人就是這個小丫頭!”
林宏怒指被壯漢架着的小丫頭。
小丫頭昨晚就被審了一晚上,結果出乎意料,嘴巴硬得很,死活不吐口。趙慎和項淵沒辦法,又不能動用私刑落人口實,私底下商量後認為幕後指使絕對跟小丫頭許諾了什麽,而小丫頭定然知道幕後之人背景,有恃無恐,這才死活不松口,于是便想出當衆揭發的主意。
果然,小丫頭沒想到兩個外地人居然真的敢報官,一時驚慌失措,而指使她下藥的人又沒有再露面,她心底驚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騙了,擔驚受怕一路,被人指指點點,此時見了縣衙通判,心底的弦猛地崩斷,林宏的話音剛落,小丫頭就大哭大叫起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婢全都說,是有人給了小婢五兩銀子叫小婢下藥的,那人說這種藥只是能害人鬧肚子,不會害命,小婢這才鬼迷心竅,小婢知道錯了,大人饒命啊!”
剛才林宏他們一路過來,就已經引了大批看熱鬧的人圍着,等到了考場這,加上沒走的送考的親朋好友,更是裏三層外三層,還有些小販挑着擔子做起生意來。
小丫頭話一說完,圍觀人群就哄的議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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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大膽的,揚聲問:“兀那小丫頭,你和這個秀才公是有多大仇啊?居然害得人家考不了鄉試,太可惡了!”
小丫頭抽抽噎噎道:“我不認得秀才公,也沒想到要害他,藥本來是下給另外一位秀才公的,誰知道他居然一個人把點心都吃完了,這才鬧了肚子。”
沒想到其中還有曲折,人群中又有人問:“你本來想害誰呀?”
“是雇我做工的那家人,是位姓項的秀才公。”
這時,跟在後頭的趙慎站出來,沖王通判一拱手,朗聲道:“禀大人,在下趙慎,是,是項淵項秀才的內人。此小婢原是在下家中雇工,她要害的便是在下家主項淵項秀才。”
此話一出,圍觀衆人有聽聞之前項淵和白成辯論傳言的,頓時大聲議論起來。
“哦,是那個辯倒白文景的項淙子啊!”
“哎,我聽離中那邊的人講,項淙子文章做得很不錯,比起白文景來也不差呢!”
“瞎說!白文景那可是咱們南陵的才子!家世好學問好,項淙子是哪冒出來的蔥,也敢跟白文景比?要我說,光家世就甩那個項淙子幾條街!”
“哎,你這人怎麽這麽說話?文章不分貴賤,只要有才,家世不家世的根本不重要!”
“切,只有你們這種小門小戶人家才不得不裝作不看重這個,咱大梁朝堂上,沒家世的有幾人?”
論及寒門與世家之争,那人再不甘心也住了嘴。他沒什麽家世可依仗,禍從口出,不得不小心謹慎。
旁邊跟他争論的人見他閉了嘴,從鼻孔哼了一聲,趾高氣昂。
周圍這樣的議論不止一處,本來是審小丫頭下藥的案子,結果被周圍人帶偏,最後居然成了争論白文景和項淙子誰更勝一籌。
趙慎豎耳聽周圍的議論聲,心底的怪異感越來越強,他總覺得像是有人故意把話題往這上面引。
而這些正經議論中,還夾雜着幾句似笑非笑的感嘆。
“呀,沒想到項淙子娶得是位小哥兒啊。”
“還真沒看出這個趙慎是小哥兒呢?項秀才的品味真獨特!”
“肅靜!”
衙役猛地一喝。
圍觀人群這才意識到王通判還在,而且小丫頭下藥的案子還沒審理呢!
王通判見靜了下來,拈拈胡須,沉聲诘問:“膽敢下藥陷害秀才,此舉手段龌龊,心思狠毒,兀那小婢,還不快從實招來,何人是你同夥?你們又是如何聯系?”
“禀、禀老大人,給我藥和銀子的是來福客棧的小張哥,都是他先找小婢的。”
什麽?
林宏和趙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來人,速速把小張哥帶來!”
登時就有三人被領頭的衙役點出,匆匆離去。
在這之前,趙慎一直以為找人下藥的是那個鼻孔朝天的白文景,不料卻聽到小丫頭供出一個來福客棧的夥計!
來福客棧,是林宏住的地方,還有,張彥。
林宏表情更是變幻不停,不知想到什麽,一瞬間臉色越發煞白,配着一副虛弱相,看着分外可憐。
不大一會兒,衙役便把小張哥帶了來。
趙慎看過去,那個小張哥長着一副憨厚模樣,此時被衙役押着,縮頭縮腦,滿目驚慌,一點看不出會是個收買他人下瀉藥的模樣。
不過這個小張哥可沒小丫頭之前那麽嘴硬,見了王通判的面,還沒等王通判發問,就抖索着竹筒倒豆子一股腦交代出來。
随着小張哥的交代,趙慎臉上的表情也從不可置信到咬牙切齒的憤怒。
居然是張彥!居然是同樣來自離中,和淙子一個潛心社的張彥!
怎麽能這樣?!
他怎麽能這麽對淙子!
而一旁的林宏,更是臉色灰敗,勉強靠着別人站立的身子搖搖欲墜。
王通判肅着一張臉,對小張哥的識相很滿意。又厲聲審問幾句,重點詢問下藥的因由。可小張哥就是個小喽啰,哪曉得那麽多。王通判問了幾次,見再問不出什麽,便示意書記官把記好的證詞拿給小張哥按手印,順便多嘴問了一句:“此事你可确定再無同夥?”
誰知只是随便問一下,王通判也沒指望小張哥再招供什麽,可哪料到小張哥吭哧半天,居然冒出一句:“小的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同夥,可小的曾偷聽到他們談話,說要給點顏色給項淙子瞧瞧,小的還見那人給張秀才一錠銀子呢!”
“那人是誰?”
王通判趕緊示意書記官坐回去繼續記錄。
“是、是、是白府的。”
什麽?
王通判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急忙放下茶杯擺手示意制止小張哥再說。
白家!南陵城的第一大世家,乖乖的娘嘞,怎麽扯到白家身上去了。
掃了眼圍觀衆人,不出意外,都聽到小張哥這句話了。王通判嘴裏發苦,當着衆人的面,他不可能徇私,心念電轉,喝道:“既如此,來人,把小張哥和小丫頭收押,等三日鄉試過後,犯案人員都聚齊,再請知府大人定奪!”
衙役應和一聲,上前不由分說就把小張哥和小丫頭押走。
趙慎眼睜睜看着王通判以時辰不早為由勸導圍觀人群離開後就施施然進了衙門,忍不住揮了下拳頭。
回過頭,就見林宏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眼神茫然無助。
“博之?你還好吧?”
林宏回過神,眼底漸漸有了點神采,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搖搖頭:“我無事。”
趙慎不放心,親自跟着把人送回客棧,之後眼珠子轉轉,心想那王通判的态度明擺着有貓膩,他還是找人暗地裏打探打探,總不能被害了還糊裏糊塗。
而此時,項淵正坐在考場裏奮筆疾書。
經過一番入場前嚴格檢查,就連頭發都被打散翻了翻,身上的衣服更是一件不落全脫個幹淨,檢查完沒問題才允許穿回去。項淵全程囧着臉,慶幸自個堅持鍛煉,不然一脫衣服,白斬雞樣的小身板,還挺打擊身為男人的自尊心。
項淵分到的位置還不錯,采光通風都好,左右鄰居也是一看就幹淨利落的,不用聞到什麽亂七八糟的味道。
等到外面開始審問時,考題也公布了下來。項淵聽完,心底暗樂。
好運道!居然碰到一個之前做過的論題,而且還是他自認做得最好的論題。另外三個也不難,項淵看了題目,腦子裏就已經構思好該從那下手,一時運筆如飛,打起草稿。
考場很安靜,只有輕微紙張摩挲聲。張骥背着手一路看過去,到了項淵這裏,立住腳,低頭默默看了會。
一盞茶的功夫,張骥才踱步離開,面上露出滿意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