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成受教
張彥出了考場,還沒等回客棧好好梳洗一番,就被候在外面的衙役三下兩下抓住押回府衙。待聽到小張哥已經招供,而白二老爺又把所有事都推到他一個人頭上時,整個人都懵了。
林宏作為實際受害人,要和他當堂對證。見張彥六神無主、茫然失措的模樣,深深嘆口氣。
“禀大人,小生決定不追究了。”
林宏手下留情,張彥只被剝奪秀才功名,口頭警告一番就放了回去。見林宏候在外面,張彥掩住面,一言不發疾奔而去。
第二日,林宏收到張彥托人送來的字條,上面只一句“對不起”,再無任何字跡。林宏自嘲的笑笑,只這麽三個字,卻還是忍不住看了又看,最後,一狠心,就着燭火點着,徹底化為灰燼。
他怎麽那麽傻,去信什麽白首不相離的鬼話!
而此時的白府,果然如項淵所講,并不平靜。
白家大宅,家主是大房白文景的父親。白文景考完回來,便被父親叫進書房密談。
“此時和你講明這件事,為父也是想借此叫你明白一個道理:‘寵辱不驚’,只有真正做到心無波瀾,日後為官,才能走得更長遠。”
白成躬身受教。
“孩兒明白,定不會叫此事影響心情。只是,二伯為何要這麽做?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
白父冷哼一聲。
“不拉下你,他們二房的子孫又如何能出頭?”
白文景不是很明白。
白父心裏嘆口氣。白成自幼聰慧,被養在老太爺身邊,結果脾性也随了老太爺,清傲,孤高,滿心滿眼都是書卷文章,沒存下丁點陰謀詭計,就連丁點想法都很少萌生。每次見着白文景傻大白的樣兒,白父就直犯愁。
“三哥和四哥不是已經入仕了?我連舉人都不是,能礙到他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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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景是真不明白。雖然二伯每次見着他都笑眯眯的,可直覺上,他卻知道二伯一直都不怎麽喜歡自己。但不喜歡歸不喜歡,他從沒想過,同是白家人,二伯會害他。
“文景啊,你要知道,一個家族的財力、物力,還有人脈資源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時供應幾個人。而你,下一代中老太爺決定重點栽培的,甚至發話即便舉全族之力,也要拱你入仕,你說,二房的人怎麽能心平氣和?”
白成臉色微白,心底十分不情願相信父親說的,可事實卻已經擺在眼前。
他的确已經被二伯坑了一把。
“你二伯打的好算盤!這麽粗鄙的算計,不管成與不成,你的名聲都要受損。他一句為‘侄兒出氣’,就把你拉下了水。為父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項淙子确實有才,孩兒比不過他,心服口服,從未生怨。”
“現在即便你這麽說,外人也不會再信。對外,我和二房都是頂着一個姓。”
白文景不吭聲,垂眸低頭。
之前聽到流言時,他确實想過是不是那項淙子夥同張彥在踩他出頭。不過後來差人仔細打探過,那張彥和項淙子仿佛并不是太要好,這才打消了注意。不過,這次張彥居然打着替他出氣的借口下藥,行為端得可惡!
還有二伯,做下這等醜事,卻要他們大房承擔醜聞,着實有些惱人。
白父見白文景不吭聲,又道:“文景,你将來定是要入仕途,而仕途,并不平坦,沒有足夠的勇氣與承擔,是走不遠的。”
白文景一震,垂下頭。半晌,擡起頭語氣堅定道:“雖事不在我們大房,但總歸是白家的錯,我親自登門謝罪。”
白父颔首,露出一絲笑意。
“理當如此。咱們白家書香門第,最重風儀德行,你不輕看任何寒門子弟,這點很好。”
白文景有些臉紅。他向來清高自傲,覺得自個才學一等一的的好,若不是在項淙子那遭了打擊,怕是仍會目中無人,而如此行事,于學問上,毫無益處。
老太爺說得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三人行,必有我師。
鄉試過後,臨近中秋就只剩一天而已。項淵如釋重負,好歹能過個痛痛快快的節日了。
因要等成績,項淵和趙慎一時不能離開南陵,便沒有退租。而林宏早在案子完結後就立刻動身離開了南陵,所以,今年的中秋,就只有項淵和趙慎倆人一起過。
單獨過節,不管是項淵還是趙慎,都有點小激動,倆人早早去街市買了應節的吃食回來,什麽桂花釀,桂花糕,玫瑰餅的,見有人賣新鮮的活魚,項淵也買了一條回來備着,跟趙慎說要給他做松鼠魚嘗嘗。趙慎聽項淵把松鼠魚描述的很美味,也挺期待。
倆人忙忙活活準備着中秋吃食,心裏頭都很快活。趙慎歪頭看一眼正專心和面的項淵,只覺心底又輕又軟。
白文景來的時候,項淵正調好餡料壓進面餅裏,聽外頭想起叩門聲,揚聲叫趙慎去開門,他接着把每個面餅外皮都刷上油,挨個放進鍋裏。
趙慎開了門,就見白文景負手站在外面,身旁跟着一位小厮,手裏頭還提着兩個大匣子。
“冒昧登門,在下白成,敢問項淵是否住在此處?”
雖下藥的事查不到白成有沒有參合,可白家二房卻是實實在在的幕後黑手,因此,趙慎對他們白家人都沒好印象。
“他在,請進。”
雖然趙慎言語并無不妥,可白成還是從中聽出了冷意。他意外的打量趙慎一眼,視線掃過他象征小哥兒身份的頭巾後,不禁愣了愣。
原來項淙子真的娶得是位小哥兒啊!
“有勞!”
項淵拾掇好出來,就見白成坐在堂中的高背椅上,手裏端着一杯茶,正用茶蓋抹沫子。不得不說,白成皮相挺好,又是世家出身,舉手投足間的風範,叫簡陋的廳堂都因他而光彩,項淵腦子裏想到一個詞:蓬荜生輝。
果然老祖宗的智慧不是蓋的,成語的誕生自有其道理啊。
“項兄。”
白成站起身,拱手,臉上的表情很平淡。
“我字淙子,你叫我淙子就行。請坐。”
項淵走進來,眼角掃過一旁正襟危坐的趙慎,眼底洩出點笑意。
“此番冒昧前來,一則為前幾日白府給淙子帶來的麻煩致聲歉,二則想請淙子為離開的林兄也代為致歉。”說到這,接過小厮手裏的匣子放到堂中的桌子上,接着道:“這兩個匣子,是家父特意準備給二位世兄的賠禮,還請淙子不要推辭。”
“賠禮我收,但是致歉的話,我認為文景若是有心,還是當面和林博之說吧。畢竟錯過鄉試的,是他,不是我。我沒辦法替他做主。”
白成怔住,好半晌才點點頭。
“确該如此。”頓了下,語氣遲疑道:“林博之還好吧?”
“鄉試三年一次,林博之今年二十有三,你覺得呢?”
趙慎陰着臉,配合着發出冷哼,十二分的不屑加嘲弄。
白成臉上有點挂不住,他自己就是學子,當然非常清楚每一次科舉對學子的重要性。林宏要再等三年才能鄉試,而無論是科舉還是仕途,都是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三年後會怎麽樣。第一次,非常清晰的,白成感覺到了愧疚。
“我····”
項淵悠悠喝口茶,眼睛直直盯着白成:“文景,博之不容易,家裏為了供他讀書,已經很拮據。”
白成臉色更是不好。他雖自幼生活富足,卻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聽過見過很多人家為了供一個讀書人出來,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的。
“你們放心,雖然這次的事我也被蒙在鼓裏,可到底是白家人做錯,既然錯了,就一定會負責到底。”
項淵仔細打量白成,見他神色誠懇,眼神清亮,便知他不是說大話,心裏頭對他的印象終好轉一些。
最後告辭而去時,白成站在門口,望着項淵,道:“這次鄉試,我大概考不過你。但是,下一次會試,我絕對不會再輸!”
扔下這麽一句擲地有聲的話,白成帶着小厮揚長而去,只剩項淵站在門口,迎着小風,有點傻眼。
這中二期的騷年,出門沒吃藥吧!
趙慎探出個腦袋,疑惑道:“他怎麽知道會考不過你?”
“也許也是找瞎子算過?”
項淵摸着下巴,嘴巴壞壞。
趙慎呲呲牙,臉皮發燙,轉身進屋就把項淵好不容易蒸好的四個餡餅,每個都拿起來咬了一口又放下,然後嘴巴鼓鼓的沖着項淵示威。
項淵見他如此“洩憤”,差點笑噴。
越是相處得久,他就越能挖掘出媳婦的真性情來。
經商眼光賊準,又是個腹裏黑,可對上親近的人,卻又是一副直腸子。耍起小脾氣來,耿直的可愛。
項淵被萌的心癢癢,一把摟過趙慎,嘴巴比大腦還快:“媳婦,你可真稀罕人!”
趙慎瞪大眼睛,險些被嘴裏的餅噎死。
“咳,咳,咳咳咳,誰,誰是你,你媳婦!”
項淵樂不可支,改口毫無障礙。“我是你媳婦。”
不要臉!趙慎死瞪着項淵,這人臉皮是有多厚?以往那副清高樣莫不是都是裝的?
項淵才不管趙慎怎麽想,他心情好,拽着趙慎不放,膩膩歪歪的一會嘗嘗餅,一會嘗嘗菜,一雙筷子喂完趙慎喂自己,全不介意。
趙慎緊挨項淵站着,臉上表情還是透着抗拒,可眉眼間卻洋溢着不一樣的愉悅。對倆人同用一雙筷子,也裝作看不見般,配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