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吵
賀夫人他們的車隊,除了賀夫人做的馬車,剩下的車裏,一個坐了賀夫人外嫁歸寧的小姑子,賀晚卿;一個坐着賀晚卿的閨蜜,和離歸家的寧浣雪。之所以大家都知道寧浣雪是和離歸家的,則是要拜賀晚卿的大嘴巴,一得空就沖到賀夫人跟前大呼小叫,斥責賀夫人連累他們,幾人的恩怨都能寫出一本暢銷話本了。
這會兒,項淵正靠在馬車內看着趙慎在外頭埋鍋造飯,就聽賀夫人那頭又開始吵鬧起來。
“大嫂,你什麽意思?因為你的緣故,我家聰兒沒了乳母,這會子吃點旻兒的飯食難道不可以嗎?若不是你不守婦道,引來匪徒,我們又何必落到如此境地!”
賀晚卿拉着聰兒的手,站在賀夫人跟前,做出憤怒傷心的模樣。
寧浣雪扶着她身邊僅存的一個小丫頭的手,搖搖晃晃走到賀晚卿跟前,拿帕子捂住嘴,咳嗽兩聲,有氣無力的勸說:“婉卿,你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慧娘是你大嫂,你不可以這麽對她講話的!還有,旻兒比聰兒要大,自然不會和聰兒搶吃食,你這般急慌慌過來,到弄得像慧娘有意虧待你們呢。”
一番話,綿裏藏針,賀夫人跟前伺候的乳母齊媽媽氣得漲紅了臉頰,卻不好對不相幹的寧浣雪發作,只逮住賀晚卿上前道:“姑奶奶,旻小公子受了驚吓,一直發着高熱,吃了飯食沒一會就吐出去,夫人昨晚整夜都沒合眼,就守着小公子,吐一次再喂一次。易克化的小米就這麽多,旻小公子也只能吃下這個,并不是夫人不給你,只是看聰小公子吃食上并無不妥,這才叫人沒有再送小米過去。”
“表面上看不出什麽,誰知道內裏是不是受到傷害?我家聰兒打小就是個懂事的,從不給大人添麻煩,這會看着能吃能睡,誰又能保證他一直好好的?若是将來有個什麽萬一,我找誰說理去!不過一點子小米,就值得大嫂這般算計,當我果真是一家人嗎?”
賀晚卿不依不饒,硬是裝作看不到賀夫人摟抱着旻小公子,心力交瘁的模樣。淩厲嘲諷的視線緊緊盯着賀夫人,丁點沒分給她的小侄兒。
賀夫人小心放好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兒子,轉頭看向賀晚卿,眼底波瀾不驚,說出的話卻分外尖銳。
“那麽你呢?從出事到現在,你可有問過一聲旻兒如何了?”
賀晚卿猛然一噎,臉色不自然起來。
“慧娘你別見怪,畢竟大家都驚魂未定,婉卿她也有自己的孩子要顧,忽略了侄兒雖然不應該,卻也情有可原。不過她雖未到慧娘面前問詢,私下和我倒是說起過幾次,也很憂心旻小公子呢。”
賀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視線輕飄飄滑過嬌嬌弱弱站在一旁的寧浣雪,語氣淡淡道:“婉卿,我累了,你若無事便回馬車去吧,吃過飯,咱們就要加快速度趕回通平,再不會停歇的。”
被刻意忽略的寧浣雪,幾年後再次見着賀夫人明晃晃的不屑一顧,似乎她就是一個路邊雜草,根本不值得停眼注目。胸腔裏沉寂着只等一個時刻爆發的憤懑嫉妒,差點沖破單薄的身軀,不顧一切釋放出來。
“婉卿,看來我在這裏讨人嫌了,我這就回馬車去了。”
賀晚卿一把拉住寧浣雪,氣憤的口不擇言:“雪姐姐,你不要怕她!當初若不是她小人作祟,橫插一杠,你和我大哥早就喜結連理!她不守婦道引來山匪,帶來如此大的災禍,我娘定然不會再容忍她!你瞧好了,回去不出幾日,我大哥和她也要和離的,正好你如今已和離歸家,這定然是老天爺在幫忙叫你們重續前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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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浣雪在聽到賀晚卿又一次把她和離的事嚷嚷出來,眼底閃過不虞,差點繃不住滿臉的泫然欲泣。待聽到賀晚卿後面的話,忍了又忍,這才沒把傷心變成大笑。
罷了,看賀晚卿這麽有用,就再忍她一次。
寧浣雪擰着描畫精致的細眉,不輕不重斥了賀晚卿幾句,便嬌嬌弱弱的由丫頭扶着回了馬車。
賀晚卿見自己撂下狠話,賀夫人還是一臉平淡,連個眼神都不屑分過來,剛剛因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的話升起的心虛立馬被怒火沖個幹淨。狠狠剜了眼忠心耿耿護在賀夫人跟前的齊媽媽,賀晚卿扯過聰兒,一路風也似的的回到馬車上。
欣賞完這一出,項淵和趙慎的飯食也恰好用完。趙慎收拾妥當,兌好一碗糖水端給項淵,忍不住開口道:“賀夫人的小姑子太不像樣子了!”
項淵苦着臉接過糖水,喝了兩口。“瞧這樣子,賀夫人回去恐怕要有一場硬仗要打啊!媳婦,糖水能不能不喝啊?”
“不行,我之前聽大夫講過,受了傷喝些糖水好着呢。”
反抗無效,項淵只得繼續苦着臉把剩下的糖水一氣喝完。
“不過,我瞧着那叫聰兒的小孩子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呢?”
項淵回憶了下,道:“許是個天生心大的,能吃能睡能玩,真不叫人操心。”
趙慎皺皺眉,想到那孩子忽閃着一對大眼睛,好奇的看來看去,還真不像有問題的。許是真被項淙子說對了,天生是個心大的。
而此刻被他們議論的聰兒,正窩在賀晚卿身邊,抓着一塊酥皮點心,吃的滿嘴滿身都是殘渣。
賀晚卿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
耳邊驀地回響起二房尖刻的話:“那就是個傻子!”
賀晚卿猛地攥緊手掌,心底的暗火一簇簇燒起來。恰好這時聰兒吃完了酥皮點心,伸手去夠小桌子上的溫水,一不小心,把茶壺帶倒,不算燙的茶水全潑到了賀晚卿身上。
“啪”的一聲,賀晚卿控制不住扇了聰兒一嘴巴子,揚聲斥責:“你個讨債鬼做什麽毛手毛腳的!”
一同在馬車裏伺候的老媽子心疼得上前摟住聰兒,見他愣愣的也不哭,心底一酸,嘴裏卻不好說什麽,只打岔道:“太太,你熄熄火,仔細手疼。”
賀晚卿胸脯高高低低起伏,精致柔美的面孔一陣扭曲:“若不是生了他這麽個讨債鬼,我用得着在那破落戶裏做小伏低?可笑二房還以為我好欺負,仗着得老太太喜歡,就擎等着作踐我!”
“哎呦,太太,你這話可小聲點!咱們這回回來,可帶了好幾個那邊的人呢!”
老媽子粗糙的手輕輕的揉着聰兒的臉頰,也不敢太顯眼,生怕遭來賀晚卿再一次發作。
“怕什麽!這回大嫂招來的山匪,說起來還幫了我好大的忙,一氣把那頭帶來的人去了個七七八八,等回到通平,我找個機會都弄死了,回頭就說是山匪殺了,諒那頭也不敢吭聲。”
老媽子有心想勸勸賀晚卿不要再去招惹賀夫人,畢竟這次回通平,她們還得在賀夫人眼皮底下過活,若是賀夫人惱了,只要交待一聲,她們的生活起居可就要麻煩很多。姑奶奶嫁出去三兩年,怕是就忘了賀家大爺是有多疼賀夫人,那真是掏心挖肺的疼寵,但凡賀夫人有一絲不痛快,賀家大爺就能掀了房子。之前還未離賀家時,老媽子可是記得很清楚,就是老夫人那樣子的都怕賀家大爺,明裏根本不敢給賀夫人排頭吃。
如今姑奶奶是嫁出去的姑娘,再回頭摻和娘家的事,而且還是賀家大爺和夫人的事,這不是上趕着惹賀家大爺不喜嗎?
賀家大爺若是惱了,那她們這次回來得目的,還能達成嘛!
可惜,賀晚卿就跟抽了瘋似的,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扇了聰兒一巴掌後,盯着聰兒瞧了半晌,眼神詭異,看得老媽子心驚膽戰。終于,在老媽子戰戰兢兢中,賀晚卿開口了。
“回去後叫下邊的丫頭們都給我管住嘴,關于聰兒的話誰都不許朝外說,若是實在應付不來,也只能說聰兒打小就聰明伶俐,懂了嗎?”
老媽子心底一顫,連連應聲。
賀晚卿彎起紅唇,呵呵直笑了好一陣才停下,喃喃道:“真是老天爺都站在我這一頭,幫着我。如今出了山匪的事,聰兒被吓掉了魂,你說,我那好大哥,還能不能護着慧娘那賤人?”
老媽子艱難的咽口吐沫,根本堆不起笑臉來。
賀夫人馬車這頭,齊媽媽憂心忡忡,輕輕拍着旻小公子,對賀夫人道:“夫人,你多少合合眼,這到通平還有大半日呢,你總這麽撐着,身子怎麽受得了呢?”
賀夫人本就白皙的臉此刻白的幾乎透明,眉眼間的疲憊幾乎透出來。
“我無事,旻兒不安穩,我也睡不着。”
齊媽媽嘆口氣,接着想到那葉明,恨得直咬牙:“可恨那葉明,忘恩負義!當年要不是老爺,他一個區區馬奴,怎會脫了奴籍,飛黃騰達成為校尉?可恨他不僅不知感恩,反而落草為寇,前來截殺夫人!狼心狗肺的東西!經他這麽一鬧,夫人的名聲都受了連累!”
賀夫人神色平淡,靠在車廂邊上,擡手輕輕揉了揉眉心。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皓白如雪的腕子。
“事已發生,說再多都無用,不如好好想想回到通平後該怎麽辦?”
齊媽媽驚了一瞬,道:“夫人?大爺他絕不會信葉明這厮的信口開河!”
“大爺那倒是不用擔心。如今最難過的,怕是老夫人那一關。”
見齊媽媽不解,賀夫人疲倦的微微阖眸。
無論事實真相如何,恐怕在世人眼裏,都脫不開她朝三慕四、得隴望蜀,最後自食惡果。葉明無所顧忌的大放厥詞,賀晚卿咄咄逼人的氣勢,都會成為賀老夫人降罪于她的理由。更別提還有這些個劫後餘生的下仆、護衛,在賀晚卿和寧浣雪一而再再而三強調都是因為她才招來山匪中,心底恐怕早已憤憤不平。
情況很不利!
而此時的賀夫人,完全沒想到的是,賀晚卿居然還打算利用聰兒,給她致命一擊。
而養傷中的項淵,和專心照料項淵的趙慎,也根本沒想到,這場豪門宅鬥,居然還把他們給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