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修路與積善
同一時間,楊烨也在問項淵。
“正堂,既然抓到他們的把柄,為何不幹脆把他們欠的銀錢要回來?這樣既能充足縣衙銀庫,又能彰顯正堂之威。”
項淵一面朝外走,一面解釋:“各大家族在曲州盤根錯節,經營多年。這些爛賬又是崔正堂在時瞞報的,現在追究,未免太晚,他們完全可以抵賴到底。況且銀錢數目巨大,一旦抓查到底,難保他們不奮起反擊,進而魚死網破。”
項淵看着前頭被抓來的那些鬧事地痞無賴,接着道:“本官的本意,就不是真的追讨銀錢。曲州窮困已久,即便銀錢追讨回來,能不能改善境況還是兩說。畢竟我初來乍到,那些世家一旦抱團使壞,我這個正堂的位置,坐不坐得穩,難說。不如現在,叫他們出少部分的錢,把最需要解決的兩處義堂給本官解決了,這才是正事。”
楊烨不理解項正堂為何這般着急解決育嬰堂和濟老院的事,這兩處荒廢已久,早就名存實亡,現今即便運轉起來,也一時難出效果,顯示不出項正堂的政績來,這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嗎?
不過轉念一想,能設身處地的為曲州百姓考慮,做不圖名望的實事,項正堂是在認認真真的當好曲州父母官啊!
楊烨心中激蕩,又想到項正堂既然跟他說起這番話,顯然是把他當心腹來看的啊!頓時激動萬分,一股豪情從胸膛升起,恨不得立馬為項正堂赴湯蹈火。
對楊烨的疑問,項淵明白,不過如今他卻不能解釋。他之所以這麽着急重建育嬰堂和濟老院,就是在為兩年後到來的地動做準備。
地龍翻身,特大自然災害,根本不是人力能改變的。他能做的,就只有盡量建設質量過硬的公用設施,在将來塗炭之時,給流離失所的人一個容身之所,避免更多的傷亡。
“正堂,這些都是近幾日犯事的地痞無賴,小的按您的意思,都抓了回來,還沒給飯食。”
項淵點頭,面前縮肩聳背的地痞無賴,很多雖穿着不合身的短打,糟裏糟蹋,面色卻還算不錯。
“今兒本官給你們兩個選擇。一、關班房。二、去修路。選吧。”
那些地痞無賴進慣了衙門,根本不怕關班房,進去還有飯食吃,且他們犯的事不大,縣官老爺也不會把他們關太久,放出去照舊逍遙。那些懶散慣了的,立馬叫嚷要被關班房。而一些油滑的,直覺縣官老爺此時行事不簡單,不肯輕易選擇,反倒推了一個膽大的出來,戰戰兢兢問:“敢問大老爺,若是選修路又如何?”
項淵笑笑,瞧着立時分成兩撥的潑皮們,道:“若是選修路,本官不僅不會計較你們三番五次犯錯擾民,反而會根據各人出力多少,每日提供飯食,做滿一個月,按量分發銀錢,最多,可拿一兩銀子哦!”
有飯吃,還有銀子拿?這麽好?
衆人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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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修路咋個修法呢?”
“如今夏日,晝長夜短,每日從卯時一刻到酉時三刻,中間午時歇半個時辰。期間不算飯食,茶水任飲。”
嘩!
衆人立時議論紛紛。他們之中很多人成為無賴潑皮,最開始時不過就是因為沒來錢的路子,人也憊懶些,結果日子越過越緊,以致活不下去,只好豁出臉皮,做些讨人厭的事來換取飯食。如今親耳聽縣官大老爺承諾只要幹活就有飯吃,有銀子拿,頓時蠢蠢欲動。
不過擔心衙門空口說白話,哄他們白幹活,這些人還是猶猶豫豫。
“楊都頭,給願意報名的登個記,不願意的就押送去班房。”
楊烨會意,站出來趾高氣昂道:“不願意的麻溜站這邊來,別弄得像衙門求你們似的,本就是犯了事要關起來的,到弄得金貴起來了呢。”
剛剛冒頭問話的,和邊上幾個人相互看看,立馬湊上來腆着臉急急道:“官老爺息怒,官老爺息怒,咱們願意去修路。”
這麽一說,立刻又有幾人擠到楊烨身邊嚷嚷要報名,只有最開始就選擇要被關班房的那幾人隐隐露出不屑的目光瞧着這群主動積極報名的,像是看傻瓜。
其中有人感覺不□□穩,瞧瞧問打頭的,道:“老大,就咱們去班房?不會有啥事吧,我咋感覺不太踏實呢。”
打頭的瞧瞧瞥了眼上頭神态莫測的項淵,嗤道:“能有個屁事,早前又不是沒蹲過,進去混幾天出去,又能逍遙自在,怕個屁!”
報名修路的,被楊烨吩咐人帶下去交代具體事宜,而這些留下要收押的,楊烨一板臉,立時有些兇神惡煞,道:“你們幾次三番擾民,又不悔改。今兒本有機會叫你們重新做人,沒想到你們仍然執迷不悟。行,既然選擇進班房,那就別後悔。衙門如今艱難,飯食供應就省了,都頭我會通知你們家人,叫人送飯過來,沒有的話,那不好意思,餓着吧。”
什麽?!沒飯吃?!
留下的潑皮頓時傻眼,剛剛還嘲弄那些報名修路的,以為他們都是傻瓜,如今看來,竟然是自個啊!
娘呦,要是家裏頭有飯吃,誰會做潑皮啊!還送飯,有的人就光棍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誰來送飯?這被關進去,豈不是要生生餓死?
再反觀去修路,既有飯食吃,還有銀子拿,這麽一對比,自個這頭簡直就是個坑啊!
于是,那些本以為撿了便宜的,又急急忙忙改口說願意去修路,涎着臉蹲在地上不想走。
楊烨經項淵授意,知道不給這些個無賴一點深刻教訓,即便拉他們去修路,那也是偷奸耍滑不幹正事的。于是兇起臉,招呼其餘衙役一起上前,不管他們怎麽叫嚷鬧騰,統統拿水火棍趕進班房,之後大鐵鎖一鎖,幹脆利落。
處理完這些,楊烨憂心忡忡對項淵道:“正堂,這修路的銀子,衙門裏能挪出來嗎?”
“銀子不用擔心,會有人出的。”
項淵老神在在。
“郝無思貪墨那麽多銀錢,全部收繳,本官也不忍心,不過放放血還是可以的。”
楊烨恍然,原來正堂是做這個打算啊。難怪他之前還覺得就這麽輕輕放過郝縣丞,是不是太輕巧,到顯得正堂手段不夠鋒利,難免震懾不住其他觀望的下屬。
不過,償還貪墨的銀錢和出修路錢相比,似乎并不比吐出來少吧?楊烨狐疑的看向項淵,他覺得自個似乎窺見了啥不一樣的面貌。
“那賬房呢?真就這麽放過他?”
項淵搖搖頭,道:“我之前不是叫你暗查過他的情況,你覺得即便我叫他償還銀子,他能拿得出來?而且,我不追究,不代表他日子好過。”
楊烨一凜,細細一想,頓時明白。那賬房乃是郝縣丞心腹,正堂放過了他,郝縣丞可不放心,未免日後被反咬一口,定然要盡早打發此人。
“明個起,先修到石桃村的路,咱們得烏骨雞要賣出去,路不好,可不行。你帶人去修路的時候,順便也向那些村民宣傳宣傳,若是有想加入修路隊的,衙門一樣提供飯食和工錢,不過,只收青壯,老弱就算了。”
楊烨連連點頭,一面聽項淵吩咐,一面努力記下。
這位之前被人看輕的狀元郎,是真的在踏實做事,跟在他身邊,楊烨覺得自個學到不少東西。回到家,父母媳婦都說他像變了個人,感覺像進了學般,帶了股讀書人的勁。
楊烨自個知道,他雖沒真的去進學,可跟在正堂身後,見他出口成章,鐵畫銀鈎的,他就忍不住私下裏模仿。正堂交代他出具的告示,他有不認識的字,也在悄悄跟着人學,閑下來,自個買了筆墨紙硯,一點點練。那日不巧被正堂的正君瞧見,聽他說覺得正堂字好心裏羨慕,還特意回去找了本正堂打發時間寫的字冊給他,讓他可以對着練。他拿到手,如獲至寶,心底十分感激。回家提了媳婦養的老母雞送來,不巧正遇到正君被診出身孕,他的老母雞送得太是時候,被正堂瞧在眼裏,不僅對他道謝,态度還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親近。楊烨心思一轉,頓時明白他這是不經意戳對了正堂的軟肋,做了十足讨好的事。
如今正式升為正堂心腹,楊烨躊躇滿志,摩拳擦掌的準備跟項正堂大幹一番。
郝縣丞被自家太叔教育一番,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先保住自家的銀子最重要。于是第二日打疊精神,帶着一肚子腹稿,面見項淵,委婉表示自個願意代表衙門出面和各家族商談,并保證定然會完成任務。
項淵颔首,又從桌面上抽出一份名錄,上面未寫名姓,不過每個空白名姓之後,都記着具體的銀子數目。郝縣丞細數下去,發現竟有十五個之多。等下去仔細核對,他心驚得發現,每個名姓後所記的銀子數目,恰恰是各家族所欠稅銀的十分之四。而且是按照從多到少排列,郝縣丞這下子完完全全收起敷衍了事的心思,再不敢起別的心思。
暗想,這個項正堂,手黑臉酸,做事還滴水不漏,之前真沒看出他是這麽狡詐陰險的人!
“這是積善錄。”項淵示意他看名頭。“凡事捐錢納糧的,都會有記錄。日後育嬰堂和濟老院重新開張,名錄會定期更新張貼在顯眼處,務必使每一個進了育嬰堂和濟老院的小兒老人,都曉得是誰出的銀錢,使他們有了容身之所,可口飯食。”項淵笑得頗有深意看向郝縣丞,意有所指:
“郝左堂可以就此好好發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