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劫難

項淵紅着眼珠,腦子裏一片混沌,什麽都想不起,只曉得要一心趕到媳婦身邊。在一旁協助駕車的衙役根本不敢吱聲,只陪着一起悶頭趕路。

半個時辰後,項淵跳下馬車,一陣風似的刮進育嬰堂,沒找見媳婦,也不理似乎想和他說話的人,又一陣風似的刮出去,上了馬車,回了縣衙。

剛問出趙慎果然是回到縣衙內宅後,項淵像是沒看還想再開口的胡主簿等人,只管紅着眼朝內宅奔。一進門,就瞧見趙慎臉色有些蒼白的躺在炕上,屋內密不透風,還透着股血腥氣。

最關鍵的是,媳婦的大肚子,沒了!

項淵腦袋嗡的一聲,忍不住一個踉跄,急忙伸手扶住靠椅把手。回過神來,一時竟覺得腿軟腳軟,眼瞧着媳婦就在跟前,卻愣是邁不動步。項淵死死盯着趙慎的口鼻瞧,直到感覺出媳婦呼出的那一絲氣息,緊緊揪起的的心這才微微放松。

“正堂?”

外頭,內宅管事小聲叫道。“正堂,正君才生産完,正堂還是莫要在屋裏呆太久為好。”

剛生産完?!

項淵瞪大眼睛,這才仔細打量屋內,果然瞧着像是臨時拾掇出來的産房,而且剛才沒在意,現在回想起才發現聽到媳婦并沒睡在他們之前的卧室他當時竟沒有反應過來!果然是關心則亂。

仔細關了門,項淵出來壓低聲音詢問管事諸如趙慎什麽時辰生的,可順利,如今可還好等一大堆關于自家媳婦的話,最後才想起問了一聲:“孩子在哪?”

管事呵呵笑着先恭喜項淵,接着道:“正君生的這一胎順着呢,不過兩個時辰,孩子就落了地,哭聲震天響,是個壯壯實實的小公子。正君就是脫了力,如今用過飯食睡了過去,小公子就在隔壁奶娘那呢。”

項淵去瞧時,那剛出生的小子紅彤彤皺巴巴的窩在襁褓裏,閉着眼,握着小拳頭,睡得正香。頭發濃密烏黑,五官乍一看,和他很像,仔細瞧,又似乎和趙慎很像。小小的一團睡在那裏,還沒有項淵半個手臂長。管事在後頭悄聲說小公子生下來才将将五斤,不過看着雖小,卻很是壯實呢。

項淵看着這麽丁點小的嬰兒,十分憂心這得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這麽想着,就望向一旁神色拘謹的奶娘。請來的奶娘是個年輕秀氣的女人,見項淵過來,很有幾分怯怕,不過瞧着他十分和氣,這才稍稍放松。

項淵一面分神問孩子幾時吃奶,吃多久,什麽時辰睡得,一次又能睡多久之類繁瑣問題,一面瞧着腫着眼泡的紅猴子,一點沒有之前見着小嬰兒時在心底吐槽“怎麽這麽醜!”的念頭,滿腦子裏刷的都是諸如“好可愛啊!”、“長得真是好看!”、“細看下還是挺白的嘛”這樣毫無道理的話。

生命真的太神奇了!從沒有這麽一刻,他如此敬畏生命!

瞧着這麽個小小的孩子,項淵的心就忍不住軟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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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項淵的娃呀!是他和趙慎的娃!兩個男人,居然還能有個娃,這種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咋就叫他項淵碰到了!

好吧,這厮已經有些樂魔怔了,忘記趙慎其實是小哥兒,呃,仔細論的話,其實也算不得真正的男人。

媳婦孩子都在睡,瞧着安寧又靜好。項淵走到外邊,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至此,總算徹底放了心。

管事跟在後頭,猶豫着道:“正堂,之前發生過一次餘震,正君那時正巧走到外頭假山池子那,上頭有塊山石估摸着之前就被震松了,這次餘震,直接就從上頭掉下來。”

聽到這,項淵臉色都變了,急忙問:“砸到正君了?”

管事見項正堂駭得聲調都變了,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正堂別急。當時剛巧周青林夫夫在一旁,秦正君見勢不妙,上前替正君擋了一下,正君沒受傷,不過受了驚吓,這才提早發動。”

好險!

想到之前他莫名其妙來的心悸,怕不就是感應到媳婦有危險?

項淵想到這,忍不住雙手合十,虔誠真摯的朝虛空拜了拜。不管是哪路神仙,他在此都獻上感謝!謝謝,真的謝謝!

秦勉是個有來歷的,之前話裏隐約透出來得意思,竟是媳婦不知何時離世,而他也從此冷了心腸。若這次沒有秦勉在媳婦身邊擋了災,真應了那一世的軌跡,自己又該如何面對!

“去庫房取上好的藥材給秦正君送去,叫他安心養傷,等正君妥當了,我會和正君一道登門致謝的。”

管事頻頻點頭應下,自下去安排不提。

項淵又回到趙慎做産房的屋子,蹑手蹑腳進去,脫掉外面的袍子,只穿着裏衣上了炕,挨着趙慎躺下,側身靜靜瞧着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約莫兩刻鐘後,趙慎掀掀眼皮,掙紮片刻清醒過來。剛一轉頭,就瞧見項淵滿臉憔悴的睡在一邊,不過面色雖疲倦,可睡着後的神态卻極為放松,眉目舒展,嘴唇微微嘟起,意外的透着股又呆又萌的氣息。

趙慎瞧得心裏頭軟乎乎的。之前那場餘震,對着迎頭砸下的大石塊,他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可惜沒等到淙子回來。

那一刻,真的是滿心遺憾與不甘,那種深入骨髓的遺恨,似乎發生過一般,叫他自今回想起,還心有餘悸。

實現掃過項淵放在外頭的手,趙慎心底一酸,眼眶忍不住泛紅。

本連繭子都很少的一雙讀書人的手,如今卻布滿細小的傷口,兩個手掌的大拇指和虎口處愣是在幾天內磨出幾個大繭子!手腕的地方也有傷口,有一處傷口還極深,許是當時就處理過,如今瞧着,結的痂都快掉了。

趙慎忍着心疼,找來藥膏子,拿銀針挑了,細細的塗在項淵手掌的傷處。做完這些,又下地去打了盆溫水,透濕帕子,輕柔的給項淵擦臉擦手。心下暗道這人怕是累極了,不然以淙子那般講究的性子,如這般臉不擦手不洗的就躺下來歇着,是斷斷不能容忍的。救災如救火,容不得片刻馬虎。這幾日,淙子定然是繃緊神經,沒給自個片刻的輕松。

因潛意識裏始終挂念趙慎和孩子,挂念還未完全走出災情的曲州,只睡了不過兩個時辰,項淵便醒轉過來。

意識還在将醒未醒的時候,他感覺到媳婦趙慎動作輕柔的靠過來,随後嘴唇便被透濕的帕子輕輕沾了沾。

“我是不是看起來特憔悴?”

聽到項淵開口,趙慎面色一喜,放下盛着溫水的碗,上前準備扶起項淵。

“憔悴一些又能怎麽樣?淙子放心,你即便再憔悴個幾分,還是咱曲州最俊俏的縣太爺!”

趙慎有心活躍氣氛,說笑了一句。

“不用,你才生産完,身子怎麽說也畢竟虛,我自己來。”

一咕嚕爬起來,項淵使勁抻抻腰。“舒坦!”接着想到剛剛媳婦的話,項淵忍不住樂了,道:“你瞧老話說得有多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見了一家門,早晚一家人。你如今跟着我,都學會俏皮話了!”

趙慎面上一紅,嗔他一眼,道:“喝點水,你嘴唇都幹了。”

聽出媳婦話裏的心疼,項淵呵呵笑了兩聲,端過碗幾大口喝個精光。之後便上前一把摟住趙慎,後怕道:“幸好你和孩子都沒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個能怎麽樣。”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放心,我日後的福氣定然不小呢。”

項淵笑笑,只緊緊摟住趙慎。

這一刻,唯有這樣親密無間的擁抱,才能化解他心底殘留的驚悸。

這頭,秦勉趴在炕上,吃着周青林剝好送到嘴邊的香瓜子,努力忽視背上的傷。剛剛衙門內宅管事送來一堆上好藥材不說,另外還轉達了項正堂言辭懇切的致謝。秦勉哼哼兩聲,有些鬧不明白。

難不成若是沒有他替趙正君擋了這麽一下,那趙正君這次可就是一屍兩命!媳婦孩子一朝都沒了,換誰都受不了。這也難怪前世打這之後的項大人心灰意冷,性格大變。

太叫人難受了!

可他來了,重新回來,救了趙正君,那是不是就是說項大人不會性格大變了?那日後将會發生的很多事,其實都可以避免了?雖然那些人算不得完全清白無辜,可前世那樣的結局對他們來講未免還是過于慘烈,也太不近人情。

既如此,他得好好想想,怎麽謀劃謀劃。

眼珠子一轉,秦勉瞧見低頭認真給他剝瓜子的周青林,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想到:其實,可以考慮下把他知道的消息小心透給給項正堂啊!只要謀算得當,說不定還能給周青林掙個官家飯碗,日後他們若是進了京,面上也好看些。而且,他此次對項正堂有如此大恩,那麽拜托項正堂日後處理處理他那令人作嘔的本家,應該也不是難事。想到日後本家得了報應,他在一旁肆意暢笑的情景,秦勉就心底一陣快意。

那樣一個行事龌蹉,手段下流,叫人作嘔的家族,早該滅亡了!

秦勉抿了抿唇,眼底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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