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閑情
等項淵和秦勉出了書房,已然暮色四合,金烏西墜。府衙內宅各處挂起氣死風燈,影影綽綽中,項淵一眼就瞧見等在亭子中的趙慎。
快步上前握住趙慎的手,果然冰冰涼涼。
“做什麽一直等在這,如今已入秋,早晚寒涼,自個多在意些。”
趙慎看看後頭也被周青林圍着的秦勉,悄聲問:“事情很重要?”
項淵目光閃了閃,笑笑。
“放心,我能應付。”
秦勉說的事,太過驚世駭俗,盡管媳婦同樣來歷不俗,許不會太過驚駭,可既然已經答應秦勉決不把此事外傳,他就得做到。
雖項淵笑說沒什麽問題,可趙慎還是從他細微的表情觀察到,秦勉說的事,應該挺重要。果然,剛用過晚飯,淙子便借口公事去了書房,一呆就是大半個晚上。趙慎等到最後,實在困倦,又擔憂他離開了壯壯睡不安穩,便只得合衣躺下。
再一睜眼,自個卻舒舒服服的窩在被褥裏,外衣盡褪,只着內衫。壯壯歪着小頭,雙手舉過頭頂,穿着淙子改良過的連體小衫,呼呼大睡,嘴巴還時不時的蠕動兩下。
吱呀,房門被推開,趙慎半坐起望過去,只見項淵手拿托盤,輕手輕腳進來。見他醒了,立時露出個笑容。
“醒了?日後若是我回晚了,你就先睡,不要等我,嗯?”
說着,項淵坐到趙慎旁邊,伸手繞到趙慎脖頸後,親昵的揉了揉,雙唇借機靠近,來了個柔情蜜意的晨吻。
喂,大早上的,都沒洗漱,也不嫌髒!
趙慎紮手紮腳掙紮出來,面孔微紅,橫他一眼。“不要!都沒洗漱呢,再說,壯壯還在呢!”
“啊!”
夫夫倆一驚,轉頭一瞧,只見項大壯睜着黑葡萄般的眼睛,坐在小褥子上,正一臉懵懂的盯着他們。許是瞅見項淵的手還放在趙慎肩上,小家夥吭哧吭哧開始朝前撲騰,好不容易夠到趙慎大腿,就撅着小屁股順着腿往上竄。
趙慎忍笑把他抱在懷裏,小家夥背靠趙慎,直直盯着項淵。
“啊啪啊啪,啊啊”
邊叫,小手還一直拍着趙慎腿,大有這是我地盤的架勢。
項淵一臉黑線,他怎麽瞧着項大壯這是在嫌棄他呢?!
趙慎已經樂得合不攏嘴。壯壯已經七個多月,除了會坐外,最近又練了新技能,開始學着爬了。兩只胖乎乎的小短腿十分有力,一竄一竄的,能爬出去半米的距離。
項淵一把拎起項大壯,低頭在他臉上蹭了蹭。
“小臭家夥!”
項大壯被蹭得直樂,張着冒出一顆小米牙的嘴巴,一口啃在項淵半邊臉上,兩只小胖手緊緊扒在臉頰兩側,開始下死力咬。
項淵被他弄得又癢又有些疼,半晌好不容易項大壯松了口,急忙把他扔回笑得打跌的趙慎懷裏,伸手摸摸臉,除了一手口水外,還能清晰的摸到一個小小的凹印。
“幸虧是小牙印,不然出去了,人家可都要暗地裏笑你爹爹太熱情呢。”
項淵點點項大壯的小鼻子,眼神斜掃趙慎,打趣道。
“沒個正經!”
趙慎推他一下,想想,自個也挺樂呵,昂着頭道:“若是要我咬,不咬下一塊肉來,都是輕的。”
目光倏地變得深沉,項淵湊到媳婦耳邊,誘惑:“真的?那今晚就給你個表現的機會,怎麽樣?我保證不反抗,任你咬。”說着,伸手捏捏趙慎肉肉的耳垂,輕輕呼氣:“随便哪裏!”
轟!
趙慎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到了臉上,幾息功夫,就燙得吓人。
自覺眼神惡狠狠的瞪向項淵,卻不知配着殷紅的臉頰,這一眼,着實媚态橫生。
“老不正經的!”
“哈哈哈哈”
項淵大樂,這話說的,太有老夫老妻的味道了。
一大早,就被項淵調戲一番,趙慎雖表現的很羞惱,心底卻始終蕩漾一片,噗嗤噗嗤冒着歡快的小泡泡。
“周青林日後會跟在你身邊,明面上的生意或是事務,你都可以交給他去打理。暗處的,不方便露面的,就叫牛二去。”
用過飯,項淵一面查看昨日送過來的請帖,一面和趙慎閑聊。
“周青林?”
趙慎本能覺得項淵做這個決定,肯定和昨日秦勉說的事有關。
“嗯,先叫他跟在你身邊練練。”項淵回頭見趙慎面露擔憂,忍不住伸手過去捏捏媳婦并不柔軟的大手。“放心,我自有分寸。秦勉說得事很重要,不過涉及到他的隐私,我答應他不外傳,所以只能和你說他說的事,對我很有好處。他所求的,也不過是找機會給周青林安排個不大不小的職位。先叫周青林跟着你,然後再進我的親随隊伍,日後安排個武職也有說法。”
聽項淵這麽一解釋,從昨晚見他們二人進了書房開始,心裏頭隐約冒出點的不痛快也消散不見。趙慎點頭:“嗯,我曉得了。”
瞧媳婦一臉乖巧的模樣,項淵笑笑,忍不住又捏了捏媳婦的手,這才仔細瞧手裏的帖子。
“賀将軍攜賀夫人請我們明晚過府賞菊。”
趙慎眼睛轉轉,道:“是仙瑤村的事?”
“并不全是,應該還事關通平府發展。我是知府,他是衛所将軍,若是處理得當,通平府不愁百姓安居樂業。”
“會不會被人彈劾?”
趙慎可記得,朝廷明文規定,不許地方要員和武将過從甚密,否則輕者罰薪減俸,重者削官入獄。
“無妨,接觸這麽一兩次,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而且,很快,就沒人再會有心思盯着我們這些下頭的官員了。”
從秦勉昨日吐露的話裏,項淵不僅得知自己将來會身居高位,也大概推斷出升遷軌跡。只不過在時間上,明顯這一世他升遷的速度要快,事情發展的速度也在加快。若是沒有出錯,這次孫駿殺妻事件,将終會如他所料,成為聖人從世家手裏徹底收回大權的重要契機。至于日後他很快迎來的再次升遷,項淵暫時并沒太放在心上。通平府才進入發展期,他既然已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先專注把通平府治理好,三心二意,不是為官之道。
接下來幾日,趙慎發現內宅陸續辭退了五六個下仆,粗使灑掃的、上竈的、采買的,幾乎每個位置上,都清出去一個。
內宅管事把辭退人員所犯之事呈給他瞧,趙慎也沒發現有什麽特別出格的。這點子小事,放在以往,淙子是不屑理會的。這一次,居然鐵血手腕,毫不留情的辭了出去。
特別是他出門去,跟着的随從居然從一人變成了五人。整個府衙的氣氛,也随之緊繃起來。
這一連串的變故背後,原因,定然不簡單。
趙慎瞧項淵整日忙碌,下了衙,在書房一呆便是大半個晚上,心疼之餘,也不免為這樣緊張的氣氛心有惴惴,一再吩咐奶娘和下仆仔細看好項壯壯。
這日,趙夫人和趙大公子又來衙門敲鼓,定要狀告孫駿,并且在衙門未開門時,二人就坐着馬車帶着下仆,站到了衙門口,那下仆手裏還舉着牌子,上書“家女死因蹊跷,懇請開棺驗屍!”
路過的百姓瞧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趙大公子還能清晰的聽到有人激動的表示同意:“心裏頭沒鬼,幹啥不同意開棺?好端端的姑娘就死了,任誰都沒法子接受!”
趙夫人靠在車廂壁,形容憔悴,恹恹的看着外面。趙大公子給她倒了杯溫水,好不容易勸着喝進去一些。
“娘,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太過傷心。項淵能出這個主意給我們,看來是真心想幫妹妹讨個公道。”
趙夫人緩緩閉上眼,啞着聲音道:“他身為知府,為民請命不是應該的?再者,馨蘭怎麽也算是他的長姐,他若無動于衷,我定然不依!”
趙大公子雖為人木讷一些,腦子卻不糊塗。見趙夫人仍舊端着岳母派頭,不肯低頭說軟話,就知道自家娘親心裏頭是真的在懊悔,特別是瞧見趙慎風光無限的模樣,對比馨蘭的慘死,越發悔不當初。如今這般執拗,不過是死撐着不叫自己倒下罷了。
“你當慎哥兒是有多好心好意?”
見大兒子臉上露出不贊同,趙夫人冷哼一聲。
“他跑來告訴我們馨蘭死因蹊跷,除了顯擺他如今的身份外,最重要的,卻是想利用我,接出他的阿爹許宜軒!”
趙大公子猛地擡頭。
“你爹和煦兒巴着孫家不放,為了前途,連馨蘭慘死都能視而不見!這樣無情無義,娘是沒法再指望。等馨蘭的事了了,回去離中,娘便和你爹析産分居,你若是跟着娘,娘便送你去外祖那邊進學。”
趙大公子一臉懵圈。
析産分居?!
不過想到趙老爺和趙煦的所作所為,趙大公子也是心底發寒。父親為光耀門楣,對孫家是極盡谄媚之能,而二弟趙煦同樣有樣學樣,為此還得到父親的另眼相看,時不時被交口稱贊。幾次三番下來,對他就開始流露出打壓欺辱來。且家裏頭的産業,也開始積極插手,暗地裏排擠辭退偏向他這方的掌櫃、夥計。
若還是看不出趙煦是在和他争奪家産,趙勳就不用再考慮入仕途。只是,就因看得明白,趙大公子才越發心冷。
也許,跟着娘親,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同一時間,趙慎也在和項淵談論此事。
“趙夫人是個極有傲骨的,我若是毫無所求,她心裏怕是極不安穩。既如此,我幹脆順水推舟,請她幫忙日後能借機接出阿爹。”
“嗯。瞧趙夫人的态度,怕是對趙老爺極為不滿。家主不和,阿爹處在其中身份不免尴尬。我們為趙馨蘭讨個公道,安了趙夫人的心,她辦此事,也會真心實意。”
此時,夫夫二人還未料到,趙夫人那,居然打着析産分居的主意。待回到離中,真真是徹底大鬧了一場。
孫駿打聽到趙夫人和趙大公子整日到衙門喊冤,氣得連摔兩套官窯茶具,咬牙啓齒關門咒罵不休,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要仗責下仆,一時間,通平府孫府人心惶惶,誰都不敢輕易湊到孫駿書房前讨晦氣。
“管家,京城還沒有來信嗎?”
對孫駿隔幾個時辰就要問一次的話,管家有苦難言。他如今只盼着京城的信早日來,不然這把老骨頭可要被孫駿折騰散了。
在孫駿焦急等待京城來信的時候,項淵也在等,他在等去離中找尋趙馨蘭丫頭家人的差役。
自趙夫人和趙大公子狀告孫駿殺妻後五日,知府衙門大門四開,圍觀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聚攏在門前。
這一日,是公審孫駿孫通判殺妻案,第一天。
孫駿捏着京城裏來信,仔細讀後,陰陰一笑。撣撣衣袖,扶正發冠,孫駿大步踏出房門。
有二伯親筆書信在,項淙子能奈他何?只要他咬死不開棺,誰都不能斥他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