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謝無偃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第一反應險些将他自己出賣。

因為——

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雙腿殘疾。

往日那些試探他是否真正殘疾的人,要麽對他進行暴力毆打,要麽使壞潑滾水紮釘子,他生生靠着自制力全部忍下, 裝作毫無知覺。

才讓謝家那些人漸漸真的相信,他現在就是個殘廢。

可從來沒有人用如此溫柔的動作來碰過他的腿。

謝無偃不适應。

很不适應。

他能忍得住任何拳打腳踢燙傷刀紮的疼痛, 卻在時訴安把手放到他膝蓋上的那一刻, 險些将腿收回。

因為那種感覺真的非常奇怪,讓他雙腿皮膚之上逐層爬起一種隐隐微微的麻癢。

謝無偃右臂肌肉繃起,根根青筋分明, 竭力穩住自己的神态和動作。

“不用了, 哥哥。”

謝無偃維持着一如往常的表情, 仿佛沒有感覺到任何觸摸,神色黯淡:“我的腿早就廢了, 你真的沒有必要再給我按摩。”

“這更應該按摩。”

時訴安本來還很尴尬心虛, 但真的談論起謝無偃的雙腿情況時, 他反而鎮定平靜下來了。

現在的謝無偃對他來說,就是一個不太配合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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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也是需要關心的弟弟。

“你聽我說, 雙腿沒有知覺并不是最可怕,可怕的是得不到充分的鍛煉,會萎縮。”時訴安看着謝無偃的眼睛,聲音溫柔又認真,“一年兩年十年八年可能還不會萎縮得特別可怕, 但是長久下來,後果會很嚴重。”

“可是哥哥......”

“沒有可是。”

時訴安難得露出一絲強硬,他現在是真心擔心謝無偃的腿,“你不要害羞,也不要因此覺得別扭,你就把哥哥當醫生,醫生給你看病,給你按摩,你還會覺得不自在麽?”

“而且,哥哥不是吓唬你,得到充分且科學的按摩的肌肉樣子與放任肌肉自由萎縮多年的樣子,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極端。”

“...我知道。”

謝無偃低着頭,面上露出一絲自從時訴安親吻他後就再也沒見過的難過,然後再也不吭聲。

時訴安突然有些不忍了,後悔了。

他大概應該換個方式來勸謝無偃接受按摩,或者......或者壓根就不再用按摩這個方式來做任務。

可是......

即便真的不再用這個方式來做任務,他也不能放任謝無偃這樣,不論是身為醫生還是身為哥哥,他都不能因為謝無偃的個人情緒,就真的不管他不勸他,這對謝無偃真的沒有任何好處。

時訴安第一次那麽糾結,無措地嘆了口氣。

但他想了想,還是下定了決心。

“哥哥給你按摩一次,如果你真的覺得不能接受,那哥哥就不再給你按摩,只在自己的腿上演示手法教你,你學會以後自己按摩,好不好?”

謝無偃沒有說話。

至此,他已經能看出時訴安對這件事的異常堅持。

時訴安到底為什麽這麽堅持?!!

是因為......

謝家的吩咐?!

畢竟他謝家從來沒徹底放棄過對他的試探。

謝無偃心底突然産生一種難以形容的憤怒和失望。

他緩緩擡起頭,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時訴安,看着他纖細修長隐隐顯露幾根血管的脖頸,看着他比一般男性羸弱的白淨手腕,突然有一種難以壓制的沖動。

如果他将時訴安的手腕腳腕一寸一寸折斷,鎖上精致的腳鐐,扣上小鎖,鮮血淋漓!那時訴安——

還能不能繼續僞裝得那麽完美,那麽溫柔,那麽真誠又清澈?

可是在這個想法過後,謝無偃愣了一秒。

因為他發現,他居然......

居然隐隐生出幾分舍不得。

謝無偃突然緩緩笑了。

不得不說,時訴安作為一個騙子,的确非常成功,無以倫比的成功,不是麽?

“你同意了?”

見謝無偃擡起頭,對他淺淺露出一個笑容,時訴安還以為謝無偃同意了,有些欣慰開心,然後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其實謝無偃這孩子做得已經非常好了,不管是哪個方面。

而且還一直對他很......對他的一切行為和提議都很體貼容忍,那麽善解人意,又懂事。

“嗯。”謝無偃點點頭,然後滿是眷戀地喊了一聲:“哥哥。”

時訴安頓時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他連忙道:“哥哥在聽着,你說。”

“哥哥。”謝無偃伸出手,握住了時訴安的手腕。

他的哥哥手腕真的很細,很羸弱,如果他想折斷,實在不要太容易,這薄薄一層皮膚的下面,連脈搏都跳得那麽輕呢。

可是,現在他還不想折,或者說......有那麽一點點舍不得。

“哥哥,我都聽你的。”

謝無偃看着時訴安,眼裏滿是信任和依賴。

時訴安此時哪裏還會想謝無偃為什麽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好心疼好喜歡謝無偃這孩子。

他要對他更好一點!

“不過哥哥,我其實一直有自己給自己按摩,可能不夠科學,但是效果應該是有的。”

謝無偃頓了下,不太舍得地松開桎梏時訴安手腕的手,挽起自己的褲腳,眼神适當露出些許暗淡。

“哥哥你看,我的腿保持得還可以嗎?”

“我看看。”

時訴安瞬間變得嚴肅,簡直和上輩子拿着手術刀對待病患時一樣,他低下頭,眼神微凜,擡手将謝無偃褲子全部卷到膝蓋上,然後仔細觀察他的腿。

那一瞬間,謝無偃覺得時訴安仿佛變了一個人。

就像是突然被一個嚴肅又醫術高超身經百戰的醫生附身一般,嚴肅可靠,內斂淩厲,又無比陌生。

謝無偃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不得不說,他更喜歡之前那樣的時訴安。

而時訴安在查看了謝無偃雙腿的情況後,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

“很好,真的很好,雙腿狀況很不錯,可以說還沒有出現萎縮狀況!”

說着,時訴安擡起頭,看着謝無偃:“你自己一直在按摩麽?”

“算是吧,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給自己捏一捏,但是都是我自己胡亂揉的。”

“挺好的...不,應該說非常不錯。”時訴安真心挺高興,“如果堅持下去,并且每天都充分且科學地按摩,我相信你可以一直保持住良好狀态,話說,你這雙腿......出事兒多久了?”

“五年。”

謝無偃平淡地說出這個數字,心底卻生出幾分冷意,他微微攥住了拳,又松開。

時訴安一直在看謝無偃雙腿的狀況,沒有注意到謝無偃的動作,只道:“你保持得非常好,我現在給你按摩,你一邊看一邊學,如果你學會了,以後就用這套方法給自己按摩,會更好。”

“嗯。”

聽到謝無偃應聲,時訴安便淺淺露出一個笑容:“那我開始了?”

“好。”謝無偃答應,“開始吧。”

時訴安便不再拖泥帶水,雙手輕輕按在謝無偃的左腿上,立刻開始按摩。

謝無偃陡然抓住輪椅的扶手。

一種奇異又陌生的感覺從雙腿隐隐生出,四處攀爬。

時訴安蔥白修長的十指靈活地在他雙腿上按摩揉捏,帶着如他外表一般和煦溫暖的溫度,在他皮膚上肆意地傳遞散播,那種陌生的溫度和觸感根本無法忽視,簡直時刻都在重複地向他強調,他和時訴安此時是多麽親密!

他從未和任何人有過的親密!

謝無偃呼吸節奏有些變化。

時訴安沒注意到這點,其實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仍然低着頭,一邊給謝無偃按摩,一邊耐心地講解手法,可謝無偃,卻漸漸沒了心思聽時訴安說話。

時訴安雙手按摩在他腿上産生的那股怪異陌生的感覺不受控制地愈演愈烈,仿佛早春泥土裏生出的細細密密的嬌嫩觸須,帶着輕飄柔暖的輕麻,無處不在,無處不鑽,轉眼間就順着他的皮膚血管鑽進了神經,然後肆意蔓延。

他明确能感受到那股詭異的輕麻現在已經從他的腿上傳染到他的脊背,過電一般,又逐漸彌漫向胸膛,最後爬向雙臂,甚至鑽進心髒。

謝無偃眼底變得漆黑。

他看着時訴安裸.露在他視線裏的脖頸,完全無設防的後背,甚至就連後脖頸處一個白皙的小窩他也完全看的到,燈光從襯衫透下來,照在那個小窩上,莫名缱绻。

時訴安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

他幾乎是事無巨細地給他講着這個按摩手法要注意的一切細節,一切關鍵點,仿佛真的是一心為他,一心關心他,無比心疼他。

鑽進心髒的那縷詭異輕麻生長得越發繁盛了,竟讓謝無偃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渴望,他看着時訴安,覺得這不夠。

還不夠!

可他也是第一次産生了不明白,為什麽不夠,這個“不夠”又到底是指什麽。

他到底應該怎麽填滿這份渴望,怎麽纾解這份蔓延全身占領心髒的詭異輕麻......

謝無偃緊緊盯着時訴安的臉。

他看着時訴安低垂着的眼睛,托着燈光的睫毛,柔順帶着光澤的頭發,然後伸出手,突然觸碰了時訴安發絲。

很柔軟,順滑,和他猜的一樣。

時訴安倏地擡頭,有些驚訝但也沒什麽大反應,“怎麽了?”

“沒事,剛剛有個小飛蟲。”

謝無偃很自然地說。

“哦。”時訴安沒怎麽在意,笑了:“我剛剛說的那一切,你都記住了嗎?”

“對不起哥哥。”

能輕易以記憶力碾壓他人的謝無偃露出一絲慚愧,低下了頭,“我沒記住,你能再重新講一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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