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任微再次抱起小胖子,吩咐侍衛們,“送兩位公子回他們該去的地方。太妃那兒,”她對她身後的婆子道,“請大夫來預備着。”又打發了個小丫頭去問太妃還見不見她。
片刻後小丫頭回來帶話,說太妃心疾犯了不見人。
任微笑了笑,領着小胖子得勝而歸。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丫頭們聚在一起,再一次“公然”喜極而泣。任微能怎麽樣?還不是任由人家宣洩情緒。
小胖子則拉着她的手道:“娘親以後也要這樣哦。”
原主綿裏藏針,之前也不是沒展露過獠牙,就是次數極少。任微穿過來牛刀小試,這些親近伺候的丫頭婆子愣是沒人覺得哪裏不對。
任微瞧了眼依舊在又哭又笑的丫頭嬷嬷們,回應小胖子道,“好啊。”
過了一會兒,佩蘭上前柔聲道,“王妃是真想開了。”
原主跟佩蘭以及佩蘭的娘李媽媽都是很親近的,于是任微道,“你跟李媽媽越來越像,就愛絮叨。”
佩蘭嘻嘻一笑,又對小胖子道,“都是世子爺的功勞。王妃是為了世子爺才這樣的。”
小胖子聞言眼睛都亮了,扭過頭問娘親,“是真的嗎?”
任微捏捏小胖子的臉蛋,“對,娘親就是為了你。”
小胖子忽然伸出小手,“那娘親抱抱,我就信。”
對着這張酷似自己的小臉,實在難狠下心。
抱着臭小子颠了颠,清脆的“咯咯”聲在耳邊回蕩,屋子裏任誰都是一臉笑,任微“恨恨”地想:明天胳膊估計酸得都擡不起來。
所以孩子不能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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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這邊其樂融融,王府西北方的太妃院子裏,太妃氣得連藥碗都砸了!
三十多歲才得了這一兒一女,她自然愛若珍寶:尤其是小女兒,總覺得她還小,等成親了自會懂事,哪裏想得到她……這麽眼高手低!
二姑娘聽了二哥的敘述,嗤之以鼻,“這樣的根本指望不上。”
季瀾嘆道:“各家的嫡長子哪裏能一頓酒,就哄到咱家裏幫忙呢?”這個時候他還是挺向着他妹妹,也沒打算甩鍋。
這話二姑娘認,她看了看頭發都沒幹透的哥哥,低聲道,“這種時候得靠姻親。”
季瀾鄭重地點了頭。
太妃所出的二公子季瀾今年十七,婚事已經定了:太妃不惜拂了娘家的面子,給親自兒子聘了世居東北的安平侯家嫡長女。
二姑娘便是在暢想她的婚事,“起碼也得公侯之家,還不能是只能爵位的空架子。”她抿嘴一笑,“那兩家異姓王如何?不知娘親願不願……”
閨女的婚事,太妃的确在慢慢相看,然而女兒越說越不像,她猛地坐了起來,厲色疊聲招呼心腹,把閨女身邊的丫頭婆子都扯了過來。
太妃動了真格的,二姑娘身邊伺候的自是什麽都招了,從聽說王妃對太妃不敬,二姑娘要為太妃出氣,這就打發了人出門找上二爺……事無巨細樣樣都說得清楚明白。
二姑娘再自信也知道這事兒她想岔了,不過當着衆人險些挨了娘親一個橫飛過來青花蓋子……她十分難堪,“這又能有什麽大不了?橫豎都在自己家裏,她還能往宮裏告狀不成?實在不成,我跪下磕頭給她賠罪,絕不拖累娘親和哥哥!”
季瀾原本覺得趁着大哥不在家,依照妹妹的意思捉弄一下王妃,順道踩一踩壓一壓大哥那邊的威風……哪裏想到這陣子面團似的嫂子忽然發作。
然而他肯定要為妹妹求情,“如今京裏沒人給王妃撐腰,再說妹妹也是為了母親出氣,實在情有可原。”
太妃立時喜憂參半:喜的是兄妹倆真心相待,憂的是女兒蠢,兒子也有些拎不清。
二姑娘見母親神色稍霁,再次開口,“娘親別氣,女兒知道錯了。她居然在家招待外男,娘親也教訓她一回……娘親管着中饋,讓她知道厲害。”
原本還想替妹妹說話的季瀾直接閉嘴了:娘親只管着他們娘仨這“一畝三分地”,正院那邊不說水潑不進卻也做不了太多文章,而前院……那是大哥的地盤!至于大哥的心腹……剛才侍衛們能毫不猶豫地聽令潑他冷水,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平時妹妹沒有這麽傻啊!
太妃隐隐心口疼,現在不止心口“實疼”,更多了頭疼。
她在後悔太驕縱女兒,“不能再縱着你了,打明兒起你跟我學規矩。”
二姑娘一如既往地上前撒嬌,“我說錯了什麽嘛。”
季瀾閉了閉眼睛,無話可說。
知道娘親的野心,他自己也有抱負,但是目前扳倒如日中天的大哥幾無可能。他都習慣大哥對他們母子無視的态度了,只等過些年皇子們長大的時候他再趁機大顯身手。
他對妹妹好,一方面親兄妹的确合得來,另一方面也考慮妹妹不可能低嫁,将來會給他些助力。只是現在的妹妹……他忽然有點“不拖後腿就不錯”的不妙預感。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望向娘親。
太妃剛好和兒子默契了一下,迎着兒子的目光點了點頭。她再疼女兒,往後的榮辱也系于兒子身上。下半年女兒要及笄,她不能再猶豫,須得下狠手。
偏生二姑娘對此一無所知,抱着娘親的胳膊自以為有娘親給她收拾爛攤子,自己又躲過去了。
太妃沒有告訴女兒她的打算,第二天一早她親筆寫就的帖子和家信就奔向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而比太妃的帖子和密信更早“啓程”的則是小胖子寫給他爹的家信以及府裏心腹們給楚王的“小報告”。
三歲半的小胖子已經開始讀書——楚王不想過于壓榨孩子的童年,所以上課讀書只要半天。趁着小胖子去書房跟老師讀書學習的這半天,任微可以靜心研究原主的祖傳小冊子。
話說原主嫁妝裏的醫書伏家都做了備份不假,但價值最高的小冊子始終死死攥在原主手裏:也就是說小冊子裏的東西才是衛家的獨門絕技。
原主的生母衛夫人病重死得不明不白,明面上的原因是衛夫人的親哥哥受通敵上峰拖累,下了大牢……
然而處置衛夫人哥哥的聖旨都沒下來,原主的父親伏三爺就默許家裏人讓纏綿病榻的結發妻子幹脆病逝了。
等旨意下來,衛夫人的哥哥只判了流放,子女無事,妻族亦全然未受拖累,伏家就……非常後悔。
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卻總不至于連塵埃落定都等不及就把急着除掉禍患,所以伏家因為這次無情之舉從而“名聲大噪”。
伏家人家大業大,良莠不齊,但做官的兄弟三個加老太太都不傻,當時已然預感到不妙,随後……一直到現在,他們的處境很是能驗證當初的猜測:伏家三兄弟十多年來愣是一直不升遷,唯一一個例外就是原主的父親伏三爺從五品刑部郎中升任四品的鴻胪寺卿。
因為六年前原主嫁給了楚王,皇帝得給點面子。
任微倒不是為伏家洗白——這一家子也洗不白,以她之見,伏家真沒膽小到聽說妻子的哥哥下獄,就急着斬斷關系。下獄後恢複清白,起複一路騰飛官至大學士,也就是內閣閣老,這樣的先例又不是沒有過。
十幾年前伏三爺才三十出頭,就是五品刑部郎中,足見他本人的見識手段都很是過硬,能讓原主父親伏三爺果斷“斷尾求生”舍棄妻子,默許對方害死妻子,背後……任微估計就是衛家牽涉進了皇家舊事之中。
這得從原主的曾外祖父說起。
原主的曾外祖父是當時的頭號禦醫,先帝的原配皇後以及先帝那時的太子先後病重時,都是這位老爺子守在跟前,并“親手送走”的。原主手裏的獨門醫書也正是這位老爺子留下來的。
至于先帝的原配皇後為何病重,又為何皇後所生的太子也跟生母前後腳離世?因為那位皇後的娘家因為通敵大罪從而死了一片。
而原主的舅舅也是因為上司通敵而被連累,如今流放西北。
原主意識到牽涉過大,她不跟丈夫孩子親厚也是有意為之。
生父無情無義,對原主刺激很大:她想的是有朝一日被丈夫放棄,也不會像生母衛夫人病重在床,忽然得知伏三爺的态度時那麽痛苦和煎熬……丈夫真的是一時一刻都等不及,急着要她去死的那種痛苦和煎熬。
任微沒有深愛過什麽人,所以很難感同身受,她只是越想越頭禿,幹脆把這堆腦內官司丢一邊,繼續全神貫注刷手裏的醫書:知識總不會負我,家人愛人那就難說了。
午飯時分,下課的小胖子他興沖沖地跑過來,行禮之後就要往娘親這邊撲,結果撲到娘親跟前終于發現娘親臉色不太好。
小胖子立即心疼上了,“娘親你哪裏不舒服?”
任微半真半假道:“胳膊疼,因為昨天抱你太久了。”
小胖子驚呼了一聲,趕忙給她揉撚起胳膊。
任微很是受用:為小傲天多付出一些,往後回報不會少。
話說這兩天太妃都借口心疾,連請安都給免了。
任微不太在意小說裏這路人甲母子三人,一邊整理原主留下的爛攤子,一邊哄小胖子,不耽誤自己專心刷醫書,以及處理分內的庶務。
就在這個時候,原主的繼母張氏自行找上門來,還帶着她的親閨女十姑娘。
衛夫人去世後,伏家便停滞不前,子女婚事也比較艱難:上嫁以及按照他們的标準門當戶對,都不容易,原主嫁給楚王之後,情況依舊沒怎麽改善。因為原主明顯和娘家不親,楚王也不大待見他的岳父一家。
彼此見禮後,張氏剛坐下不等上茶就問,“怎麽得罪你婆婆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數落了我一頓。”見繼女微垂着頭,只戳着小世子的酒窩玩,她不滿道,“你怎麽回事!我說話都不聽?”
十姑娘此時也小聲央求道:“姐姐……我知道你素來瞧不上我們,但母親怎麽也是你母親。”
這個時候別說小胖子,就連佩蘭她們都處在要發作的邊緣。
任微擺了擺手,“拿着太妃給的帖子來的?你們母女先去見她,再來我這兒當惡客?”
張氏頓時語塞。
任微都不正眼瞧她,“十丫頭的婚事沒找落?想求我來一出姐妹共侍一夫?我不答應還可以走太妃這條路,是嗎?”
原主叫伏壬炜,家裏排行第九。張氏所生的女兒排行第十,實際上比如今二十四歲的原主小了足足九歲。
十姑娘小臉通紅:願意給人做姨娘這種話她沒法說出口!
太妃剛才就說了,九娘這陣子不自在,脾氣正大着,張氏暗恨自己不信邪,忙道,“王妃最是大度慈和,也是太心直口快。”也是,十娘真若能如願,讓楚王納做妾室,也還得在九娘手底下過上一段日子……為了潑天的好處忍一時之氣又能如何?萬一九娘步了衛氏後塵,十娘就跟如今的太妃一樣了!
張氏瞧着王妃的眼色,又小心翼翼道,“太妃就跟我抱怨,說你經常在家待客,招待外男,傳出去名聲不好……”
“沒有你有意聲張,我的名頭還沒這麽響,等王爺回來你向他解釋。”任微轉頭吩咐佩蘭,“你嘴皮子利索,跟着三太太和十姑娘回去一趟,問問父親怎麽說。送客。”
張氏一聽這話臉都白了,攥着閨女的手下意識用力,十姑娘吃痛皺了眉頭,卻不敢言語。
千餘裏外的西北大關,忙了一天的楚王放着心腹們送來的日常報告不管,先打開了兒子寫給他的家信——好厚一沓子。
然而兒子一頁信紙寫不過五六個字,楚王看得飛快,越看他笑容越深:兒子寫得清楚,好多字都是娘親教他寫的。
他和妻子……這麽些年誤會越積越多,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該讓妻子如何信任他,但只要妻子真心疼愛兒子,他心裏就很是安慰。
楚王放下兒子的家信,打開了留在府裏心腹們的彙報,他先是看得眉頭緊皺,再看到王妃翻臉不再忍氣吞聲,又不由笑出聲來,“想開了才好。”
楚王想起久別的妻子,一方面為她不肯放棄而惱怒無奈,一方面又覺得……他若是他媳婦只怕也執着無比不肯回頭。
但不管怎麽說,因為外界風言風語,他媳婦主動向兒子解釋,更會主動出擊……這就很好。
他最怕的就是妻子始終心如死水,除了報仇萬事不往心裏去。
想到這裏他心如刀絞,正思緒萬千,心腹內侍前來禀報:衛先生不大好了……
沒錯,這位衛先生正是楚王妃的親舅舅,楚王立時帶人跟着內侍出門。來到大營角落處的帳子,見端着藥正要進去的小兵十分眼生,楚王再看過去,對方竟然肩頭一顫雙手一抖,藥碗應聲落地,冒着熱氣的藥湯潑得到處都是。
只憑這藥發散出來刺鼻又帶着獨特甜香氣的味道,楚王不在廢話,直接一劍封喉。
這藥味他不陌生,這藥算不上皇家獨有,卻也比較罕見:想讓誰不良于行,再加說不出話,灌下這麽一碗藥就完事兒。
作者:任微其實想多了,衛家倒黴就是因為自家的傳承醫術,有人想得到有人就想毀掉~~~~~
還有傲天他爹“一劍一個”是傳統藝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