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初他的心腹們找到衛先生的時候,一家子真差點要被滅口。據侍衛隊長事後描述,對方也是“這一行”的好手。

如今又讓他親自撞見一回,楚王如何無動于衷?

話說衛先生流放至西北,妻子和一兒一女都追了過來。衛先生戴罪立功,在大營中做文書,妻子又有娘家撐腰,外人聽着慘其實一家子日子過得還可以,而且是在西北這十多年一直過得都挺可以。

所以為什麽他來到西北坐鎮,衛家便接連遭遇不測?還是每次他準備和衛先生聊一聊的時候?

從帳外到帳內,這點時間足夠楚王想清楚了:他身邊和衛先生身邊應該都有對方的探子,讓心腹出去傳話,探子能得到消息,并在短時間內有所準備,可惜留給他們發揮的時間實在太短,才沒能得逞。

不過對付既然不想他和衛先生見面,又為什麽早點一了百了?那只能是之前沒必要殺衛先生一家了,而他來到西北坐鎮,情況便大不一樣。

再看看對付的手段,他越想越覺得要滅掉衛家的不是同一班人馬。

來到帳中,楚王先問過一直照顧衛先生的大夫。

衛先生因為傷口發炎,高熱不退,人都有些糊塗。大夫只能硬着頭皮死馬當活馬醫,一套流程走下來,衛先生還真不負衆望地睜開了眼睛。

衛先生雙眼無神,仰面望着房頂橫梁,他的妻子拉着他的手泣不成聲。

已然懂事的一兒一女心都涼了:父親這不是回光返照嗎?

楚王見此情景也是心裏咯噔一下,同時忍不住罵上那背後黑手一句:都這樣了還多此一舉做什麽!

忽然,一聲沙啞“呵呵”讓整個營帳都安靜了下來。

衆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衛先生身上,只見他面色灰白,眼睛裏卻有了幾分神采。

衛先生使出了全身力氣,反手拉住妻子,聲音很低卻還算清楚,“小匣子……”

他媳婦猛地起身,更大力推開想要扶住她的兒女,一溜兒小跑着出去了。不一會兒她便回返,雙手捧着個描金的小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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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飛撲到丈夫身前,雙手顫抖卻不肯假他人之手,從匣子裏撿出了一粒黑漆漆但閃爍着星點金光的的小藥丸,還沒遞到丈夫手中,她一個不小心便讓小藥丸彈飛了出去……

剛好讓楚王身邊那不顯山不露水的內侍眼疾手快一招接住:小藥丸穩穩停在內侍手心,送到衛先生眼前。

衛先生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家傳保命用的。”說完就把這粒小藥丸吃了下去,從女兒手裏顫顫巍巍地接過溫水,喝了兩口。

他媳婦捂着心口直喘氣,語氣卻輕松了不少,“吓死我了。”不忘用另一只手給丈夫擦擦嘴角。

救命的丹藥是吃下去了,但效果大家誰都不敢保證,而且楚王不走大家也都得留下,耐着性子等等看。

守着楚王的內侍和大夫都是心腹,深知王妃的親舅舅若是出了事,他們連王爺那關都過不去,所以尤其盡心盡意。

不得不說,衛氏的祖傳保命藥名不虛傳。

衆人真就眼睜睜地看着服藥後的衛先生越發精神,而這個時候大夫再來診脈,脈象就不再是奄奄一息,可以提前預備後事的模樣。

衛先生換過勁兒來便主動道:“這不是什麽吊命藥,就是大補元氣而已,只是不清醒就不能吃……感覺還不至于現在就埋了。”

這個玩笑很是凍人,衆人笑不出來,尤其是衛先生他媳婦正低頭抹淚。

衛先生只能強行轉換話題,“大夫給我開個方子吧。”

晚上,喝了湯藥的衛先生越發穩定,大夫依舊留守,營帳之外守了一隊精銳,內侍終于找楚王複命去了。

楚王聽了內侍的禀報,也安了心。

衛先生祖父是先帝最為倚重的禦醫,那保命藥他毫不避諱地拿出來當衆服下……想必皇帝手裏有這藥的方子。

想到這裏,楚王便親自翻找起自己的行李,果然在裝書裝地圖的小箱子裏找到了一個描金小匣子,打開一看,裏面整整齊齊排着三粒微微閃爍着星光的藥丸。

楚王滿眼歡喜,仔細把小匣子看了一遍,果然沒有錯過小匣子的夾層,從裏面找到的紙條上明白無誤地寫着一行字:補氣補血,清醒時服用,切記。

這是他老婆的筆跡。

他十分不舍地分出一粒來,讓待命的內侍明天帶給衛先生。

之後的幾天關外都不甚安生,楚王便經常往來于大營和幾十裏外的府城,與諸将和當地督撫議事占去了大部分時間和精力,剩下的時間還要巡視和練兵。

等他再次見到衛先生的時候,衛先生好得都差不多,能自行前來無需攙扶。

見禮落座後,衛先生自然要先真誠道謝。

楚王特坦然道:“皇帝有言在先,遇上大赦你一家必能回京。”之後應該還會起複。

衛先生笑道:“難怪了。”

在受上峰牽連下獄之前,他官至工部侍郎。如今大病未愈身體虛弱,坐不太久,所以他開門見山,“先帝吳皇後是中毒而亡,太子亦是。連中的毒都一樣,真是生怕先帝不知道那些人能把手伸到他身邊。”

衛先生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麽顧慮,因為眼前的外甥女婿楚王還有今上其實都“不相幹”,吳皇後母子殒命的時候今上和楚王都不曾大婚,還在為多收幾個合心意的幕僚而絞盡腦汁。

當年吳皇後和太子病重到去世,都是衛先生的祖父這個深得先帝信重的頭號禦醫診療救治,這母子倆先後病逝,先帝心裏清楚罪魁禍首是誰,完全沒有遷怒:包括衛先生的祖父在內的幾位禦醫,以及當時伺候的宮女內侍幾乎全部善終。

楚王不由多想了點:皇帝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曾經親口說過,母妃和皇後關系很好,受了吳皇後乃至于太子頗多照顧。

吳皇後的娘家因為背了通敵這口大鍋,如今凋零得很,近支男丁死得差不多;而吳皇後所生的太子并無子女存活,也就是說為了吳皇後與太子翻案,不會跳出誰來威脅皇帝的位子,而一個能針對皇後和太子的幕後黑手不查清不除掉,皇帝才會寝食難安。

楚王便道:“通敵是真的,只是誰在通敵卻是另一回事了。”

衛先生輕聲勸道:“王爺小心。草民祖父都能善終,但這些年坐鎮西北的,倒是沒誰有個好下場。”楚王不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坐鎮西北的宗室實權親王,能不能“例外”,衛先生不太樂觀。

卻說衛先生在走神,楚王見狀也放飛了思緒:他得想想怎麽和皇帝彙報,更得琢磨好怎麽把這些事告訴妻子,還不會導致妻子惱怒之下輕舉妄動。

與此同時,一千多裏之外的京城,任微帶着小胖子擺了儀仗,大搖大擺地回了娘家忠勇伯府。

忠勇伯府正門大開,伏家人站得整齊,恭迎她和小胖子進門。

牽着小胖子的手下了馬車,任微便看到了低眉順眼的張氏:看來她回來之前已經讓老太太或者伏三爺教做人了。

任微也很嫌棄勢力無情的伏家人,但再怎麽樣也比又蠢又壞又心氣極高的張氏略微順眼一點。

前兩天繼母張氏帶着十姑娘拿着太妃給的帖子上了王府的門——這事兒在張氏出門之前,原主祖母老太太和原主生父伏三爺的确都不知情。

趁着兒媳婦孫媳婦都在,老太太在自家的廳堂裏誠懇道,“她是她,伏家是伏家。”

原主在伏家人面前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當然氣急了也會翻臉不認人,但這種情況十分罕見。

于是伏家人始終心存希望,哪怕原主跟娘家不怎麽親近,再加上伏三爺的确因為女兒出嫁而升遷……有胡蘿蔔在眼前吊着,伏家人不會和張氏一樣願意敗壞她,扯她後腿,在沒有相當利益的前提下。

這次老太太和伏三爺都站在原主這一邊,不打算給張氏留什麽顏面,即便張氏給伏三爺生了唯一一個活到十五歲以後的兒子。

伏三爺不是孩子少,而是孩子的成活率非常感人,不管嫡出庶出都一樣。成活的孩子目前就三個,物以稀為貴,伏三爺比他兩個哥哥對待子女要真心得多。

另外原主其實有個同母弟弟,可惜在五歲的時候夭折了。

話說大齊朝民風奔放,比漢唐時更寬容,避嫌歸避嫌,卻沒什麽關于男女大防的苛刻要求和規矩。所以一家人坐在一處說話,伏三爺面對出嫁的王妃女兒連個屏風都不用隔着,“我會管着她。”

張氏忙道:“是我豬油蒙了心,王妃千萬不要同我計較。”

繼母張氏真心認錯悔過,不存在的。

先為親生女兒預定楚王側妃,更夢想着通過太妃王妃鬥法,她好火中取栗,把女兒順順當當地送入王府之中。

畢竟太妃見不得王妃好……只要讓王妃難過,太妃八成樂意。她其實也是。

但她忘記了……她不僅沒問過繼女的意思,更忽視了楚王本人的想法。

話說張氏原本是小官之女,那會兒只配給伏三爺當姨娘。衛夫人死後,張氏的大哥開始發跡,幾年前官至五品,雖然是冷衙門裏的五品官。

五品官的親妹子不好為妾,除非你是宗室,伏三爺又沒有另娶之心,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就把張氏扶正了。

張氏搖身一變,做了正房太太,不過出身和能耐都十分有限……和結發妻子衛氏相差甚遠。但事已至此,伏三爺也只能盯緊這個不省事的繼妻,湊合着過日子。

如今滿屋子娘家人都想她趕緊原諒張氏,任微選擇演技上線,她大學以及讀研的那些年可是學校話劇社的骨幹,淚水說來就來,甚至能立時哽咽,“一個勁兒拖後腿的娘家算是怎麽回事兒呢?我親妹子看上了王爺,王爺回來我得問問他。”

這話一出屋裏許多人的腦子就“嗡”了一下:他們不怕王妃,畢竟王妃嫁人了依舊是伏家人,但王爺不敢跟你講道理也不聽你解釋直接出手……這誰不怵頭!

張氏再傻也知道九娘這話不能認,“十姑娘到了王府搶不了王爺,還能幫你對付太妃。”

老太太,原主的大伯娘和二伯娘心裏都是齊齊地“咯噔”一下:完了。

怎麽想是一回事兒,當衆說出來就等于擺上臺面。此時老太太和伏三爺就算想和稀泥都不成,必得給王妃一個說法。

任微餘光掃過伏三爺鐵青的臉色,淚盈于睫,“母親當真這麽想?你別後悔。”

張氏大喜,“王妃可是一言九鼎……”

她話沒說完就讓老太太厲聲打斷,“老三,你就看着你媳婦胡鬧?!”

伏三爺猛地起身,聲音冷冷的,“母親息怒。王妃莫急。”這才轉向張氏,此時的張氏已經讓眼疾手快的嬷嬷捂住了嘴,“你也累了,回去歇歇吧。”

然後張氏就只能瞪大着眼睛讓兩個力大的嬷嬷迅速地拖走。

張氏應該能消停些日子。

任微依舊在抹淚,“想女孩子嫁得好,就像我當年一樣,走正路入宮待選去!算計自家人算哪門子本事?”她不想伏家給她添亂,那就用利益暫時穩固住,畫大餅穩固住也行。

大伯娘還能繃得住,因為她閨女年紀不到。

二伯娘卻是心直口快,“真的?咱們家的姑娘不會再被落選了?”

任微換了張臉,嫣然一笑,“你猜。”

二伯娘一噎,頓時紅了臉。

她再一扭頭,見妯娌似笑非笑,老太太垂着眼壓根不看她,三爺冷着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想起自己之前撺掇過張氏幾回,現下家裏只怕都知道……她心虛了一瞬,也就一聲不吭了。

任微這個時候轉向老太太和伏三爺,切換到了苦口婆心狀态,“想上嫁沒什麽,但請老太太和父親多瞧瞧我那幾個妹妹。十妹去了趟王府,跟王爺的弟弟見面行禮,寒暄幾句都能面紅耳赤。”

不是奔着楚王側妃去的?怎麽到了王府又對王爺的弟弟暗送秋波?

伏三爺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鄭重道,“王妃放心,我定然嚴加管教。”

老太太還來不及說話,她的陪房忽然白着臉匆匆趕了過來,附在老太太耳邊一陣嘀咕,老太太那臉色……像是犯了心疾。

任微隐約聽見個“世子爺”,便演不下去,盯着那嬷嬷問,“怎麽回事?”

那嬷嬷只得戰戰兢兢道:“十姑娘要陪着世子爺,結果世子爺身邊的人不許十姑娘靠近……不知怎麽着十姑娘跌了一跤,裙子上都是血。”

這話說得隐晦,但在場之人沒人聽不懂。大伯娘二伯娘情深意切地白了臉,一直布景板的原主嫂子們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任微故意道:“小産?”

伏三爺大怒,起身就要往外走,卻讓任微一把攔住。

都這個時候了,任微依舊不忘演戲,眉頭輕蹙滿眼擔憂,“父親,你還記得外祖家的醫書裏……”

衛家的祖傳珍貴醫書伏三爺自然看過好些,這時候他也顧不得隐瞞,脫口而出,“假孕藥!”

任微則确定了一點:伏家果然一直埋伏着幕後黑手派來的能人。

作者:男主很快就斷腿回家,天天和女主拼演技排練內心小劇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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