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撲火
人在遭受重大打擊OR聽到震驚消息OR獲悉苦逼□□的時候是很容易說錯話或者做錯事的。由于馮裁縫帶來的沖擊過于巨大,它給蘇雪倩之後的跟蹤工作帶來了很大的難度——她好幾次都差點把李子涵的女朋友跟丢了。幸好她最後及時矯正狀态,強迫自己思維放空,眼珠子像雷達一般緊迫盯人,才有幸未辱使命。
“陪李子涵一道看電影的女孩子很矮,身高大概連一米五都不到,不胖也不瘦,剪着齊耳短發,穿一條白色的小碎花裙,挺素淨的。”蘇雪倩向易明蘭詳細地彙報,“我一直跟着她到她們家門口,在新業路265號,門口的名牌上寫的是這兩個字,我不認識,只好依樣畫葫蘆地抄了下來。”
蘇雪倩把一張紙遞給易明蘭看,上面的“張宅”二字被她刻意描地歪歪扭扭,那一張弓同旁邊的那個“長”離地老遠,粗一看還以為是兩個字,筆跡生疏地很。
“算你聰明。”易明蘭很瞧不起她的字,但是不介意獎賞她辦差得力,“哝,我賞你的。”
“謝謝小姐。”蘇雪倩興高采烈地接過易明蘭早就用膩了的釵,裝出獲得至寶一般的樣子攏進衣袋裏。
易明蘭不在意地擺擺手,在腦中排了半天熟悉的人名,忽然想到王雅媛的表姐就住在新業路,連忙打電話去托她打聽。
王雅媛滿口答應,卻忍不住揶揄她道:“怎麽,咱們眼高于頂的易小姐動了凡心,竟對不解風情的董永動心了?”
“呸,一邊兒去!”易明蘭不怕她,嬉笑着頂回去,“我只是好奇董永愛上的是怎麽樣年輕貌美的仙女兒,咱也得見識見識不是?”
王雅媛笑罵她不懷好意,易明蘭也不惱,又手一圈一圈地卷着電話繩玩,只問什麽時候能有結果。
“下禮拜吧。”王雅媛含笑誇口道,“你找我表姐可算是找對人了,她就是一包打聽,探聽東家長西家短的就是她特長!別說這張小姐就住她邊上了,就是她住在農村,我表姐也能把她的生辰八字給你扒拉出來!”
“那我就敬候佳音啦!”易明蘭心花怒放,回頭正巧瞥見王佳芝進門,禮貌性地問聲好,又繼續同王雅媛閑扯,“你說大學生都罷課了,我們國中生為什麽還要上課呢?我也想罷課啊,真讨厭!”
“得了吧,就你爸爸那職務,哪怕全世界都罷課了也輪不到你罷課呀,那不是同你爸爸對着幹嗎?”王雅媛毫不留情地給她潑冷水,完了又聯想到一件事,“哎,你知不知道,我爸爸說,他們打算叫那些大學生吃點苦頭呢,鬧得最兇的幾個都得槍斃,還有罷工的工人,也逃不了!”王雅媛的父親是易先生的副官,也屬于汪政府嫡系。
“槍斃就槍斃呗,誰叫他們沒事瞎鬧騰。”易明蘭不在意道,“多叫他們長長記性,以後就曉得要老實了。”
“這次鬧得兇,可能會當衆執行——我還沒見過殺人犯呢,要真當衆執行,我們一道去看吧,怎樣?”王雅媛竟然很期待,語氣裏掩不住的新奇。不過,她馬上又遺憾道:“可惜一般都不會在休息日執行,哎,要是趕上有課的日子,我媽肯定不準我翹課去看。”
“殺人有什麽好看的,血淋淋地,不滲得慌?”易明蘭想到早上吃的牛排,整個胃裏都翻騰起血腥的牛騷味,不由打了個寒顫,“太惡心了。”
“怕什麽,我覺得很刺激……”王雅媛在床上翻了個身,又同她扯起別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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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蘭在樓下聊得興起,樓上,易太太的牌局已經搭了起來。易太太、馬太太、王佳芝、李太太分坐四仙桌的四個角,合力将麻将牌長城築起,分庭抗禮,激戰正酣。蘇雪倩偷偷跑去門口瞄了一眼,見馬太太與李太太兩人都套着黑呢鬥篷,王佳芝穿一件小圓領的齊膝旗袍,正好是《色戒》中描寫的暗殺當天的裝扮,心中便暗暗敲響警鐘。
主人打牌小女仆不便圍觀,所以她決定将觀戲臺搭在衣帽間裏,裝出整理衣物的模樣屏息關注小宴會廳裏的情況。
易太太沒讓她等很久。
不多時,《色戒》中的經典臺詞就出現了。
“昨天我們到蜀腴去——麥太太沒去過。”(摘自《色戒》)
“哦。”(摘自《色戒》)
“馬太太這有好幾天沒來了吧?”(摘自《色戒》)
“有個親戚家有點事”。(摘自《色戒》)
“答應請客,賴不掉的。躲起來了。”(摘自《色戒》)
……
“你們今天上場子早。”(摘自《色戒》)
易先生粉墨登場了。蘇雪倩通過過道處的縫口偷偷瞄了一眼,見他果然如書中所寫的那樣站在他太太背後看牌。然後,最最關鍵的劇情來了——待女客們品評完鑽戒,他借着李太太胡牌的空當“向王佳芝把下颏朝門口略偏了偏”(摘自《色戒》),王佳芝就嚷起來:“該死我這記性!約了三點鐘談生意,會忘得幹幹淨淨……”(摘自《色戒》)。
這可算是蘇雪倩有生以來看過的最緊張的一場戲,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幸好一切都沒有改變。雖然多了她這只圍觀的蝴蝶,但她一動都不敢動,死咬住牙堅持不煽動哪怕一點點的翅膀。結果,王佳芝順利照原計劃在易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勾搭住了易先生。
王佳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蘇雪倩心中隐約泛起一絲不忍。但是只一瞬,便抛開。
她可憐她的際遇,但絕不會出面提醒她。一來王佳芝注定無法理解她穿越的事實,她根本無從勸起。二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王佳芝既然決定暗殺易先生,最後又決定放過他,那她就該直面這種選擇帶來的後果。
不管這個後果是好還是壞。
換個角度思考,放任她去死也許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愛的成全:她同他的這一場轟烈的畸形之戀,唯有通過血的蕩滌,方能洗去外因,洗去利益,露出愛的真意。正如張愛玲所說:“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了”。
那麽,就放任飛蛾去飛吧!至少在撲火時,它是幸福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