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叉魚
她以為噩夢醒後, 起碼能有點兒喘息的時間。誰知師父真把她當成了賽亞人對待, 慘絕人寰的種田生活前腳剛結束, 後腳他就把甄微帶到了玉芒殿背後的山裏。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有魚躍花濺。
“接着。”程一不知從哪兒搞來一根木枝削成的魚叉, 從遠處随手抛起,那叉看上去弱不禁風, 卻劃破虛空而來。叉身卷風疾速飛去, 直直落在她腳邊。
甄微現在倒是能看清叉子的動向, 但她越能看清,越是膽戰心驚。
再怎麽說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女人了, 與幾個月前那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不可同日而語。她淡定地握住叉,手上稍稍用力,便把它從土裏帶出來,擡頭對師父說:“這次是要抓魚嗎?”
對于生機斷絕的碎玉山為何會出現魚, 絕口不提, 半句不問。
程一負手感嘆:“看着阿微日益熟練的樣子, 為師深感欣慰。沒錯, 就是叉魚。”
她揩去額角汗珠,提醒他:“小動物好像都喜歡親近我, 會不會降低捉魚的難度?”
姜還是老的辣, 只見師父唇角詭異地上揚,轉而埋怨道:“為了你這體質,為師沒少費心思…你瞅瞅我頭頂, 都生出白頭發了!”說罷,他把腦袋勾下來,撥出幾根發絲給她看。
甄微左瞧瞧,右瞧瞧,愣是沒看到他口中的白發。
靈氣有改造肉.身之效,程一氣脈比普通武者寬厚許多,到他這個境界,不活上三百歲都算對不起修為。
而他今年也才将将六十歲,哪裏會有白頭發?
程一又說:“放心,它們名叫雷光魚,身如閃電,靈敏非常,我保準你還沒來得及下叉,魚影就消失在一丈外了。”
聽起來還有點小刺激。
甄微想了想,叉魚本質上和打地鼠沒什麽區別。在現代打地鼠還得去游戲廳花錢上機,這會兒純天然、免費的游戲機會擺在面前,她有什麽理由退卻?
而且叉魚應該不會很累,起碼不用像之前那樣爬進屋子。
做完這番心理建設,她就愉快地舉起手:“那徒兒開始了!”
程一望着少女蹦蹦跳跳、無憂無慮的背影,撚撚胡子,露出同情的笑容。
希望這孩子待會兒還能笑得出來吧。
他搖頭晃腦,吟一首詩,邊念邊往回處走去。
而甄微到了溪邊,把鞋襪脫下放在一旁,光着兩只粉撲撲的腳丫就跳進了水裏。
正值初春,春寒料峭,溪水清寒。剛入水,便覺徹骨冰涼,寒氣順着血脈往上縮去,嗖地蹿到頭頂,惹她一陣哆嗦。
她渾身生機充盈,在未開智的生靈眼中就是個會移動的香饽饽,香甜可口。才踏進溪水中魚兒便不約而同圍了過來。
透過水面,甄微把雷光魚的長相一覽無餘。
它們體型嬌小纖細,軟若無骨,魚尾呈扇形,仔細看去,好像呈紗狀,輕薄、剔透。淡淡的熒光紫在水底随水流擺動,一池豔色。
圍繞在她身邊,一圈又一圈,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甄微無語,這還用她費力去抓嗎?感覺随手撈撈就能抓一籮筐。
這些魚就跟傻子似的,擠作一團,只怕到時遇着危險都沒處跑。
不過它們傻,對她是有好處的。
她現在扮演的可是捕魚者的角色,自然樂享其成。
屏息凝氣,把身體重心壓低,眼睛盯住一處半天不動。下一刻,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迅速将魚叉叉過去。
刺到了嗎?
甄微低頭去看,不敢置信地揉揉眼,再看一次。
還是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魚叉深深紮入泥裏,刺進去幾寸,然而底下別說魚,連片魚鱗都沒能留下。
她神情沉重幾分,方才輕敵,覺得十拿九穩,也沒投入太多注意力,所以根本沒發現它們是什麽時候逃開的。
再來。
甄微把魚叉拔出,重新擺好動作。
察覺到她收回了武器,一條個頭稍大的魚兒從水草後面悄悄探頭,張望一下,便歡天喜地游出來,奔到她身邊。
它的尾巴擺來擺去,輕柔地拂過她腳背上的肌膚。
冰冰涼涼,光滑如絲綢,掃過皮膚時帶來些許癢意。
領頭魚安然無恙,給了其他魚兒良好的信號。不知它們如何溝通,反正稍後不久,那些躲起來的小家夥從四面八方鑽出,齊齊朝這處湧來。
這次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們,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嗖!
魚叉飛擲向魚群最密集的方向。
通過前段時間的練習,她基本可以掌控力道,大概計算了下距離,心裏自信□□不離十能投準。
這麽多魚兒,再怎麽着也得投中一兩條吧?
她懷着這樣的想法,忐忑望去。
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在了眼前。
魚叉飛過去,不過半秒的時間。那幾百條魚竟在她松手的瞬間,咻的一聲轟散開。
說是轟散,其實她只能看到殘影。
它們逃得太快,根本連完整的運動軌跡都捕捉不到。
甄微心情複雜難言,眉間終于添了少許愁色。
要是放在幾個月前,她真的不會感到吃驚,畢竟她從頭到尾都是個弱雞,什麽都看不見才正常。可是磨練數月後,她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數千條氣流都基本能捕捉,卻看不清它們游走的動作。
難怪叫雷光魚,魚如其名,快如雷光。
自然萬物何其偉大,在無盡的未知面前,區區一介凡軀,又是多麽渺小。
她忽感敬畏,再不敢托大,立即拿出最認真的态度‘應戰’。
肌膚嬌嫩至極,平時稍受磕碰,少不了生出青紫淤痕,更不肖說長時間浸泡在溫度極低的冷水裏。
甄微凍得滿腳血泡,又不能中途放棄。便想了折中的法子,每日呵手跺腳,做足了準備運動,等身體暖和些再下水去。
饒是如此,仍然凍得嘴唇烏紫,手腳僵冷。
渡長生只能延續生命,對外傷功效不大,尤其是這種不會危及性命的皮外傷,加之她也不敢做得太明顯,這麽多天一次術法都沒用過,全靠自己硬撐。
與之前相似,前半個月做的都是無用功,只能一次又一次重複動作,除了把身體弄得滿是傷痕,再沒別的收獲。
她在水裏泡的時間長了,難免頭暈眼花,手上軟而無力。如此形成惡性循環,時間愈久,動作愈慢,也就越發不可能抓到魚。
甄微停下了。
這日,她沒有下水,而是抱膝坐在岸邊,擰着眉頭發呆。
師父讓她來抓魚,毫無疑問是想提升她的能力,既然這樣,怎麽會設置一個根本不可能通過的難關?
她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令五行》第二篇:行法篇。它專講如何行術,但左右不過百來字,粗略得很。
金斂聚,可破勢。木溫潤,萬物生。水不争,故無尤。火霸道,焚邪穢。土堅韌,實勝虛。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極水生冰,盛雷生火,盛火生風,生生不息。
剛勝柔,金可斷木。專勝散,木紮入土。實勝虛,土抵禦水。衆勝寡,強水滅火。精勝堅,烈火熔金,一物制一物,天地平衡。
她起初讀得雲裏霧裏,只知道原封不動背下來,但就在剛剛,竟然有了點兒靈感。
既然金可破勢,為何不用它來強化魚叉?
既然盛火生風,為何不借此提升速度?
既然土可禦敵,為何不用它來武裝身體?
根據元素特性,分時調用,這才是行法篇的精髓!
甄微像只兔子一樣蹦起來,立刻開始行動。
五色氣團還在體內不知疲倦地繞行,一圈接一圈,經她淬煉,顏色更加分明。
她極快地捕捉到那團逐漸壯大凝實的黃色氣團,将它們引至足間。
心神微動,默念:防!
霎時,足下觸感堅硬,猶如踩在一片硬實無比的土地上。
低頭望去,還是那雙白皙可愛的腳,沒看到半點兒土的痕跡,但觸感又是這般真實。
她沒有遲疑,迅速把腳伸進水面。
想象中的刺痛并未襲來。
甄微登時胸有成竹,依葫蘆畫瓢,将金元素凝至指尖,對着那根纖細的木叉随手劃去。
铮——
金芒一閃而逝,再拿起木叉時,已有破去空氣的淩厲。
盛火生風。
小小的赤色氣團沉在腹部,經她送去生機一縷,‘噌’地蹿高,火光灼灼。
周圍的空氣流向正在發生改變。
以她為圓心,半米內的空氣快速升溫,大氣受熱膨脹上升,在地面形成了一個低壓中心。
風其實就是産生于空氣流動,高中地理教過。
與此同時,空氣開始從地面高壓處往她所在的位置流動。
衣衫獵獵,她鬓角青絲全亂,拂在面紗上,猶如女鬼。但細碎烏發也擋不住她得意的笑容。
飽滿唇瓣比花姝更為明豔,唇角微微揚起,劃出道桀骜的弧度。
甄微聚風纏身,以土化足,凝金铄叉,明眸中有火光飄忽。她擡高手臂,不加挑選,對着前方随意一擲——
“姑奶奶這就告訴你們,什麽叫學好政史地,麻煩算個屁!”
電光火石的一剎。
唰。
三條雷光魚被一叉帶過,死死釘在泥裏,翻起魚目,魚尾輕甩,已是瀕死之相。
她撿起這幾條魚,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趁沒人看見,把它們舉過頭頂,手舞足蹈跳起了海草舞。
“對,去告訴師父…”
他肯定想不到她這麽快就悟出了方法,她要立即馬上沖過去,聽他吹一通彩虹屁!
哈哈哈哈哈哈!
甄微叉腰,仰天大笑兩聲。
等她提着三條死魚,興沖沖地跑進程一院子,那聲‘師父’只來得及發出第一個音節,旋即聽見什麽炸裂的聲音。
女子頓住腳步,怔然擡頭,呆呆望向天空,眸底映出一抹猩紅。
漫天彤光籠罩大地。
灼熱的光點自天外來,密如絲網,以雷霆之勢朝地面砸來。
她瞳孔緊縮,忘記一切言語,只是下意識地喊出聲:“卧!槽!”
下刻,飛速蹲下、抱頭,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那蠻橫砸來的火球。
別人看的是浪漫流星雨,她看的是奪命火球雨。
別多問,問就是非酋轉世。
作者有話要說: 不愛勞動的不是好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