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養病之日甚是無趣,顧含光帶了兩本雜書給自家快要長草的妹妹,沒想到卻被懶懶地推拒回來。

“這兩本早已看過了。”

顧含光這下吃驚不小,他帶來的可是費勁兒淘來、描述塞外風土人情的雜書,并不常見。

“分別多年,我還真不知你現在喜歡什麽。”顧含光把兩本書收起來,溫和道:“你好好養病,喜歡什麽就和哥哥說,哥哥去找。”

顧平寧半躺在貴妃椅上,剝了一顆葡萄塞到嘴邊,突然想到一事,立馬丢下葡萄直起腰來正色道:“實不相瞞,哥哥,其實我喜歡鞭子。”

“鞭子?”這又出乎顧含光的意料,但萬能的哥哥人設不能崩,“這個我找阿玉參謀參謀,放心,哥哥一定給你尋來最好的。”

“哥哥,我的意思是我喜歡鞭子,也會使鞭子。”顧平寧對着自家哥哥眨眼,“而且還使得不錯,你要看看嗎?”

顧含光連連搖頭,伸手幫妹妹整理膝蓋上的毛毯,安撫道:“等你病好,到時候讓娘親回京親自教你舞鞭。”

“不,我現在就要演示給你看。”

顧平寧一邊沖紅纓使眼色,一邊盯着哥哥不肯退讓。

今天,今天她必須要讓家裏兩個愛操心的兄妹知道,她真的不是個風吹就倒的病秧子,這一次的高燒就只是意外,意外而已。

她雖說坐在輪椅上,但只要鞭子在手,就絕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需要人步步保護的小白花,真的不需要小心翼翼看護到如此地步。

顧含光沒辦法,又讓丫鬟給她多加了一件披風,才推着輪椅來到園中。

“就廳中的那棵樹吧。”

顧平寧随手一指,目光灼灼,語調飛揚,手裏的銀色軟鞭在陽光下發出冷冽的寒光。

恍惚間顧含光似乎又看到那個十來歲的姑娘高坐在棗紅色駿馬上,笑容明朗,天賦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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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看好了!”

銀鞭自手中飛出,劃過弧形的亮光。

“喵——”

一只黑色的野貓突然從樹上竄出,顧平寧一驚,剛剛發力的右手腕強行收力,硬生生将鞭子上的力道化去大半。

鞭子末梢輕輕劃過樹根,如同撓癢癢一般,沒有驚起一只飛鳥。

黑貓越過高牆跑了,強行收回力道的顧平寧忍不住掩嘴低咳。

“阿寧!”

顧含光滿心後悔剛剛自己松了口,連忙上前輕拍後背,着急道:“沒事吧?要不要請太醫?來,我先帶你回屋子歇着。”

“不不!”顧平寧連忙拒絕,內心後悔不已,這一下簡直弄巧成拙,“剛剛那是意外,是意外,你再讓我試一次,我身體真的不弱。”

信我,看我真誠的眼神!

奈何顧含光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他收起臉上慣常的笑容無奈道:“阿寧乖,你身體重要,先去休息,等你身體好些,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口氣像是在哄一個牙疼還讨糖吃的小孩子。

顧平寧簡直生無可戀,不情不願地被推回到自己屋子,還想開口分辯兩句,就聽見有下人來報:“公子,大小姐,二小姐在秋府用鞭子抽人啦!”

什麽?

她抽個樹都沒抽着,她家妹妹直接就上手抽人了?

顧含光卻是淡定的很,将人抱到床上,仔細蓋好被子:“怎麽樣,胸口悶不悶?難不難受?”

“我真的沒事。”顧平寧放棄在這事上繼續糾纏,覺得頗為奇怪,“阿玉今天不是去參加秋府的宴會了嗎,怎麽傳出抽人鞭子的事?”

要說自從顧家兄妹歸京後,顧平寧病重,顧含光要準備秋闱因此閉門謝客,唯有顧家的二姑娘邀約不斷,連日數場宴會,成功地将顧家明珠的名頭在世家圈子內打響。

顧平玉明豔張揚,風姿飒爽,又是實打實的軍功在身,端的是京中貴女最追崇的模樣。

可再怎麽飛揚,宴會上抽鞭子這事總是于名聲有礙。

“沒事的,阿玉有分寸的,你好好躺着。”顧含光揮手将人招致前來,“仔細說說吧,抽的是誰。”

“抽的,據說是關家姑娘身邊的一個下人。”

“關心闵?怎麽哪都有她?”顧平寧眉頭皺起來:“她又做什麽了,逼得阿玉當衆抽鞭子?”

“二小姐說,那下人目無尊卑,不尊将軍,口辱小姐,她咽不下這口氣,才出手替關家管教奴婢。”

想來管教奴婢是假,威懾那位口無遮攔被寵壞了的關家大小姐才是真。

不過這關家……

“阿玉她是真的碰巧撞上關心闵,還是,在盯着關家?”

這話顧平寧說的狀若無意,卻聽得顧含光心裏一驚,忍不住擡頭細細去看這個闊別六年的妹妹。

“阿寧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就是有點好奇,若爹這次歸朝後退下來,陛下會将哪家推上來?”顧平寧放低聲音,輕輕一笑,“會是同樣有開國之功的關家嗎?”

“阿寧,我知道你聰明,從小就聰明。”顧含光垂下眼,“但你現在病着,林太醫也說了,你現在不宜多思。關家之事,你別操心憂神了,有哥哥在呢。”

這話說的含糊,顧平寧卻聽明白了,若有所思道:“看來我和哥哥還挺默契,我這場病鬧得挺是時候……”

眼見顧含光又要變臉色,顧平寧連忙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好啦好啦,哥哥心裏有數就行。”

顧含光心裏自然是有數的。

兩日後顧家公子難得出門會友,酒後談起一年前邊境戰事苦絕,蠻國舉全國之力反撲,彈盡糧絕之際,陛下派來的援軍和物資及時趕到,才讓他們軍隊及時得到補給,最終反敗為勝。

此戰兇險,其中過程波瀾曲折,加之顧公子口若懸河妙語連珠堪比說書先生,一幹聽衆如臨其境紛紛拍手叫好。

而這聽衆中有一人,卻咂摸出一點不同的味道來。

此人正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有過目不忘之能的秦郁之。

——

“你說什麽?一年前送往北邊的軍資有異?”

兵部侍郎在書房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當初邊境戰事告急,這救民救軍救國的軍隊物資,也有人敢伸手?”

秦郁之呈上兩份清單,同樣氣憤:“當初那批軍資我還記得,這兩天我試探過那位顧公子很多次,又幾近查證,基本可以确定,這裏面肯定有貓膩。”

“父親您看,這糧草的數量差的其實不多,但質量參差。雖說往年征糧着急時,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但那批糧草是父親您親自經手的,質量如何您心中應該有數。”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我大越的軍隊在前線浴血奮戰,背後竟然還有人敢以此牟利!這事我定要追查到底,如若屬實,我定要禀告陛下!”

兵部侍郎去翻櫃架上的卷宗,喃喃自語道:“當初負責押送物資運往前線的,是……”

“是威寧侯,關黔。”

——

等顧平寧的病終于拖拖拉拉養的差不多之時,京中又傳出新的流言。

更有意思的是,這一次的流言,竟然和上一次連接上了。

話說當初關家的女兒在賞花宴上欺辱坐在輪椅上的顧大姑娘,使其差點一病不起。而後在秋府宴會上,她家下人不尊鎮國将軍,又被顧二姑娘當場教訓。

關家針對顧家的敵意可謂是人盡皆知。

而這一次的傳言,說的是關家借押運軍資之便,從中牟利,克扣軍糧,使得他們大越的軍隊差點戰敗。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京城的百姓們思維發散,自成邏輯,很快就理順了其中的因果關系。

原來這威寧侯從一開始就禍害過鎮國将軍禍害過軍隊。現在顧大将軍即将凱旋回京,這蛀蟲害怕事情暴露,因此讓自家兒輩屢屢針對顧家子女,使出各種手段打壓。

這關家可真是歹毒心腸啊!

這流言傳的飛快,顧平寧聽在耳中卻是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正笑眯眯喝着茶的自家哥哥,在這事情中出了多少力。

“阿寧。”顧含光被看得受不了,“你想什麽呢?”

“我在想,這關家是不是真的膽敢朝緊急軍資伸手?”

顧平玉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顧平寧,奇怪道:“阿姐你說什麽啊,這自然是真的,現在這事已經呈到陛下跟前,難不成還有人敢冤枉堂堂威寧侯不成?”

“哦?”

“好啦,阿寧你別猜了。關家是伸手了沒錯,不算冤枉他們。不過這事做的隐蔽,對大軍也沒造成什麽真正的妨礙,要不是因緣巧合之下被發現,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顧平寧把最後一瓣橘子咽下,忍不住順着這思路往下想:“你挑在此時把這事鬧出來,還鬧得沸沸揚揚……也是,算算時間,爹娘也快到京城了。”

顧含光又想嘆氣了:“阿寧,多思多慮有勞心神,你別費心想這些了,啊?我前兩天尋到兩本游記,講山海之外還有金發碧眼的異族,甚是有趣,一會兒給你拿來。”

“哥哥,不是做妹妹的拂你的好意,你說的這兩本,我多半也是看過的。”顧平寧擦了擦手,慢條斯理道:“一共十二冊,應該是沒有再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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