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京城裏關于顧家的熱門消息是一茬又接着一茬。

緊跟潮流的說書先生剛剛講完顧小姐茶館受襲,又聽見門外鞭炮震天傳來顧公子一舉拿下會試頭名的消息,心下大喜:他這接下來幾日的內容也不必發愁,顧家可當真是戶好人家啊。

被稱作好人家的顧府此刻也熱鬧的很。

“哥哥好厲害!”顧平玉這兩天因為阿姐遇襲之事悶悶不樂,這回終于聽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高興地原地蹦起來,“看來我前幾日去廟裏祈福真的有用啊!”

顧平寧心裏高興,忍不住打趣妹妹:“是是是,這功勞有我們阿玉一半。”

顧含光在一旁也跟着笑,還像模像樣地拱手道:“真是辛苦阿玉了!”

這下顧平玉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更何況她去廟裏祈福根本不是誠心,不過是秋府的姑娘非拉上她一同求神佛保佑自家兄長高中,她推脫不掉才半推半就一起去了廟裏。

“我聽秋姑娘說,兄長高中是要去還願的。”顧平玉這話說的心虛,她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哥哥高中會元是大喜之事,她也樂的再跑一趟,“阿姐這些天悶在府裏,要不要一同前去?”

顧平玉眼睛發亮:“那裏的素齋特別、特別好吃!就是可惜不讓外帶。”

顧平寧心裏一動,倒不是因為好吃的素齋,而是因為那遲遲查不到的想殺她之人。

對方一擊不中,想必還會再次出手,她日日待在府裏倒是讓人無處下手了。

“出去走走也好。”顧平寧吩咐紅纓先去準備,又轉頭問道,“哥哥前些日子說要幫我的輪椅添些東西,現在如何了,可能使用了?”

“正想和你說這事。都弄好了,你自個熟悉一下,小心別誤傷到自己。”

高中會元的大紅人顧含光脫不開身,又不放心地囑托了顧平玉好幾遍,最後派了一隊侍衛,又叫來準妹夫李淮,才将兩位妹妹送上馬車。

“哥哥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呢,還有……哎呀總之你就安心出門會友吧。”

顧平玉爽快地一揮手,放下簾子将愛操心的哥哥擋在外邊,又壓低了嗓子輕聲問道;“阿姐,飛葉大俠是在隐身在哪裏啊?我四處都查看過了,都沒發現藏人之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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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飛葉從天而降救了顧平寧後,顧平玉對飛葉好感度和好奇心簡直與日俱增,一口一個大俠恨不得拜人為師。

“他說有事要處理,這些日子都不在。”

顧平寧也覺得奇怪。飛葉走得急,原本信誓旦旦說要留在京城找幕後兇手的人,留下一句話就突然消失,讓她頗為擔憂。

她與飛葉相交多年,相處方式卻淡漠如水。她不知飛葉的身世來歷,飛葉也從不過問她因何傷了腿又為何獨居在京。他們大多時候半年才見上一面,喝一杯薄酒,講上兩件趣事,再加上從千裏之外帶來一罐糖津梅子,就算是全部了。

現在這人冷不丁地消失了,她連上哪找人不知道。

顧平寧收斂了一下心緒,換了個話題:“不提他了,倒是你,人沒回來時每日阿淮長阿淮短,這阿淮回京了怎麽都不見你們見面?”

“哼,他現在可是個大忙人,哪有空見我?”顧平玉嘴上說得傲嬌,眼睛卻不自覺地去看窗外騎馬的身影。

哦,鬧別扭了。

顧平寧覺着妹妹這口是心非的樣子格外可愛,恰好此時李淮策馬靠近馬車,溫聲道:“前方就要上山了,路途颠簸,阿寧和顧、顧姐姐還請小心些。”

顧平玉生氣的神色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開來,大爺似的揮了揮手:“好啦好啦,我們知道啦。”

“阿玉你少欺負他。”顧平寧想起第一次見到李淮時,這個溫潤腼腆像個白面書生似的準妹夫,硬是被阿玉逼着叫小自己三歲的顧平寧姐姐,最後急的臉都紅了,才輕聲喚了一句“顧姐姐。”

“阿姐我哪有,你這分明是偏心偏心,你偏心。”

聽着顧平玉一路嘟嘟囔囔,路上倒不覺得煩悶,馬車很快停在了寺廟門口。

這是京城最大的一座寺廟,廟裏的神佛不僅管姻緣送子之事,就連中舉及第、仕途昌隆之請據說也靈驗的很。

顧家的馬車華貴,加之顧平寧标志性的輪椅,很快就有寺廟的人出來迎接。

顧平玉進廟點香還願,顧平寧頗有興致地看着這人來人往熱鬧不息的場景,右手輕輕摩挲着輪椅扶手。

“貴人若有所願,也可上前點一炷香求菩薩庇佑。”

說這話的小和尚年紀不大,語調倒是老成。

顧平寧搖了搖頭:“多謝,但我并無所求。”

小和尚看過來的目光頗為稀奇,可能是很少見到來寺廟又不許願的人,又勸了一回,轉身退下了。

顧平玉上完香就迫不及待地推着顧平寧往廂房走,顯然是對這裏的素齋念念不忘。可不料沒走兩步,就迎面撞上了拿着佛珠的安王殿下。

這可真是巧了。

“安王殿下也來這觀音廟祈福嗎?”顧平寧溫和一笑,“那看來此廟确實很是靈驗了。”

藺耀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顧家姐妹,下意識地将手中的佛珠往身後藏了藏:“不是祈福。”

顧平寧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聽說你體弱。”藺耀陽不好意思地別開眼,“我幼時身體也不好,後來這裏的廟祝贈了一串佛珠,我貼身佩戴了兩三年,身子骨就逐漸健壯起來。”

看安王殿下現在這人高馬大的健壯模樣,可見這佛珠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藺耀陽上前一步,看着顧平寧的眼睛輕輕道:“今日我請廟祝重新為這串佛珠加持,希望也能庇佑與你。”

顧平玉很有眼色地拉着李淮跑了,将這方小天地留給兩人。

顧平寧終于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去看自己的賜婚對象,一擡頭便在一雙清澈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想起去年哥哥從北境送來的黑曜石,通透純粹無一絲雜質。

這一刻她突然相信陛下和太子是真的很疼愛這位安王殿,因為那雙眼睛裏充滿着少年人的天真和熱烈,看不見一絲陰霾。

他們将他保護的很好,甚至不舍得讓外界的風霜雨雪在他身上落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顧平寧覺得她心中懷疑對象可以去掉了一個了。至少這一刻她願意相信。這樣坦蕩蕩的少年郎,不會是背後放冷箭的人。

藺耀陽将佛珠遞到顧平寧跟前,語氣帶着松快:“我之前還擔心你不信神鬼之說,不願帶着佛珠。”

“多謝殿下,我會好好帶在身邊的。”顧平寧笑容多了三分真切,只是想到今日出行的目的,卻又不得不提前結束這一場巧遇,“殿下見諒,我今日是陪妹妹過來還願,可能要失陪了。”

顧平寧離開的突兀,藺耀陽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堅持跟上,只有紅纓壓低了聲音惴惴不安:“小姐,我們真的要往寺廟後的竹林走嗎?”

“自然。我不常出門,背後的人又謹慎的很,竹林僻靜無人,我相信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小姐,飛葉公子今日不在,我怕護不了小姐周全。”

顧平寧習慣性地摩挲輪椅扶手,輕輕搖了搖頭:“無妨。”

主仆二人全神戒備又狀若無事地繞着竹林走了一圈,風輕雲淡,竹聲潇潇,卻是無任何異狀發生。

紅纓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小姐,要不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顧平寧心中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松快,正準備開口,就看到不遠處有人靠近,正是大殿中見過那位小和尚。

小和尚眉清目秀,雙手合十:“貴人,素齋已經備好,請您移步。”

顧平寧輕笑着點頭,紅纓将輪椅轉向,三人朝着來時之路回去。

竹林寂靜,唯有輪椅壓過落葉發出窸窣之聲。

小和尚腳步漸緩,突然從袖口掏出匕首,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朝顧平寧刺去。

紅纓心下大驚,一手拉着輪椅後退,一手抽出腰間軟鞭欺身而上。不曾想這小和尚身體異常柔軟,靈活避開鞭子再次近身。

顧平寧坐在輪椅上看着對方步步逼近,不慌不忙按動扶手底下的按鈕,三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從不同角度齊齊射出,同時輪椅借力急速往後退去。

小和尚顯然沒料到輪椅中竟藏着此等的暗器,在半空中急急扭身險險避過銀針。

而顧含光既然為保妹妹安全對輪椅做了改造,自然是不只有三枚銀針。只見顧平寧再一次按下按鈕,改良版的暴雨梨花針射出,逼得小和尚一退再退,租後避無可避被幾根針射中了胳膊。

針上淬毒,中了針的小和尚瞬間失去力氣,軟趴趴地跌落在地上,手裏依舊死死地捏着匕首。

顧平寧看着再無還手之力的小和尚冷靜吩咐道:“紅纓,去卸了他的下巴,再将人綁起來。”

“是,小姐。”

聽到此話的小和尚卻突然擡頭沖着顧平寧笑了笑,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這只是開始,你躲不掉的。”

說完這句更像是詛咒的遺言,小和尚的嘴角流下褐色的血痕,沒了聲息。

紅纓終究遲了一步,上前一探鼻息,轉身對顧平寧搖了搖頭。

“小姐,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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