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顧平寧送的是一壇酒。

當初她花了大半年時間滿府折騰,失敗了無數次最終釀成兩壇子烈酒。其中一壇昨天進了她和飛葉的肚子,而剩下的這一壇被她在此時拿出來獻寶。

“殿下見慣了奇珍異寶,我也沒什麽可以送的。這酒不是什麽稀奇玩意,卻是我親手釀造的,有些烈,殿下不妨嘗嘗。”

顧平寧送酒時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收了人太多禮物,剛剛又一本正經地編謊話騙人,心裏愧疚,才想着做點什麽描補一番。

可是藺耀陽聽到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卻差點讓顧平寧以為自己送的不是什麽美酒佳釀,而是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瓊漿玉露。

“這酒我一定會、會好好珍藏的。”藺耀陽小心翼翼地将酒壇捧在懷裏,臉上的傻笑怎麽都遮掩不住,就像是得了什麽天大的便宜。

顧平寧有些摸不準安王殿下的套路,見這人自顧自地在那裏傻樂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打斷道:“殿下,其實我在府裏并不缺什麽,您沒有必要日日送禮物過來。”

再這麽每日持續下去,她屋子裏真的快要堆不下了。

藺耀陽自然知道在顧家頗受寵愛的顧平寧什麽都不缺。

可他依然想要把他認為最好的最有意思的送給她。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少年人的歡喜總是熱烈而充沛的,連看見花開時的怦然心喜,也想一同分享給他的心上人。

但這種隐秘而歡喜的心情藺耀陽說不出口,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只是覺得殿下這樣太費心力了,真的無需如此。”

顧平寧眼見剛剛還雀躍不已的安王殿下眼角一點點耷拉下來,就像是送了心愛玩具卻沒得到獎賞的孩子,不得已再次換了話題:“說起來一直想問殿下,那日送來像星星的是什麽花?我在此前竟從未見過。”

“是花匠用西域那邊的種子新培育出來的,叫做滿天星。”藺耀陽低頭看着懷裏的酒壇,語氣低落,“你不喜歡收到我的禮物嗎?我只是想你高興,就像……”

就像他收到這壇酒時那樣高興。

這發展實在出乎顧平寧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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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自作多情,但這位安王殿下近日來的表現,怎麽看都像是很喜歡她似的。

可他們兩,不是出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才促成的一場賜婚嗎?

但一個身份高貴又明媚飛揚的少年郎表明心跡想要讨好你時,總是令人高興又心有不忍的。

顧平寧摸着手上的佛珠,加重語氣再次認真地強調:“殿下送的禮物我很喜歡,也很高興。”

藺耀陽看着顧平寧的眼睛,似乎想要确定這一句是不是真話,半晌後才笑開來:“你喜歡就好,那我明日繼續,今天就先走了。”

顧平寧此刻并不知道這壇子酒将會被珍藏整整二十年。直到她的女兒長到她這般年紀,身披嫁衣拜別父母,已經為夫為父的男人才終于将這酒開封,醉了一夜。

當然這事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要說此刻對這壇酒怨念最為深重的,當屬昭武帝。

原因無他,他家的小兒子已經抱着酒壇在禦書房傻笑了整整一刻鐘,如果不是還知道回話,昭武帝簡直都要懷疑有人給他們大越的安王下了蠱。

“小六,你找朕是有什麽事情嗎?”昭武帝用眼神示意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朕這兒還忙着呢!”

藺耀陽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聞言連忙擺手道:“父皇您忙您的,我沒什麽事。”

可是兒砸,你這幅傻樣杵在一旁,為父很難專心政務啊。

昭武帝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假裝才看見那個青黑色的酒壇,故作好奇地問道:“小六這是有美酒要獻給父皇?”

藺耀陽一下子來了精神,捧着酒壇在昭武帝面前仔細展示了一番,才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此非兒臣獻給父皇之美酒,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平寧縣主送給兒臣的禮物。”說到這藺耀陽眼神亮的如同是夜空中的明星,語調卻帶着羞澀,“是她親手釀造的,是她送給兒臣的心意。”

昭武帝那顆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心喲,只覺得都沒眼看這個沒出息的兒子:“你說你這些天來來回回把朕的私庫翻了多少回,看見什麽新奇有趣的都巴巴地往顧府送。這也就不說你了,可你倒好,昨個兒連朕的安眠香都搜刮了去,就給朕剩了兩片!”

說到這昭武帝就有一種兒大不由父的心酸。

以前他家小六多孝順啊,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眼巴巴的先來給父皇。現在可好,看到稀奇的花先送去顧府,熬夜挑燈雕了玉墜還是送去了顧府,他這個做父皇的,竟是連個影兒都沒看見。

藺耀陽被說的滿臉通紅,梗着脖子反駁道:“父皇進來睡眠很好,兒臣知道,您用不着安眠香。這不您兒媳婦受了驚吓,更需要這些,您一國之君,就別計較了。”

“好!朕不計較!”昭武帝被自家兒子氣笑,“可你這巴巴地送了多少東西過去,人家現在回了一壇子酒,就把你樂的找不着北,瞧你這出息!”

“這不是普通的酒,這是平寧親手娘的。”藺耀陽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天真地問道,“父皇,母後給您釀過酒嗎?”

膝蓋中了一箭的昭武帝簡直被弄得沒了脾氣,正巧看到大兒子進來,于是趕緊揮了揮手打發道:“來來,趕緊把你弟弟帶出去,朕這奏折都堆得如山高了,他還淨瞎添亂!”

剛剛進門的太子殿下一頭霧水地領着還覺得自個兒委屈的弟弟出去,随口問道:“你跟父皇說什麽了把他氣的?還有你這懷裏抱的什麽,是酒嗎?”

藺耀陽的眼睛再次被點亮。

于是大齡剩男太子殿下被迫塞了一嘴狗糧,恍恍惚惚覺得自己有了個假弟弟。

不是,他最近确實因為科考之事忙了些,也少見了弟弟幾回,可怎麽他家小六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這耳垂都紅的快要滴血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小、小六,你等等,皇兄問你個事。”

藺耀陽抱着酒壇乖乖點頭。

“你是真的喜歡平寧縣主?”太子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好像都搞錯了什麽,“不是因為那天偷聽了我和父皇的談話,才想着和顧家結親?”

藺耀陽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說不通道理無理取鬧的孩子:“皇兄,我那天就說了,我是真的想娶她。”

是,是說過沒錯。

可是當時那種情況下,他自然以為這是弟弟不想讓他擔憂編的借口啊。

怪不得他後來幾次提起可以想辦法解除賜婚,他弟弟的眼神都那麽奇怪。

他這哪是在幫弟弟重獲自由,而是在阻撓弟弟娶心上人啊。

終于想明白的太子殿下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喜歡就好,有什麽缺的想要的,只管跟皇兄說。”

這話正中藺耀陽下懷,他笑得腼腆,要起東西來可沒覺得不好意思:“皇兄你那裏是不是有一副金絲軟甲?”

“是有一副,不過之前你不是嫌軟甲膈身,死活不肯要嗎?”

“咳咳,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皇兄将它給我吧。”

太子自然知道昨日寺廟刺殺之事,想也知道這軟甲是為了誰要的。

這一刻他的心情可以說是微妙地和昭武帝同步了,簡直是又酸又好氣,還帶着一點點弟弟長大了的悵然。

可是作為一枚沒有下限的弟控,太子能怎麽辦,還不是得笑着答應他。

“謝謝皇兄!”藺耀陽笑起來簡直讓人沒辦法,別說他現在只是要一副軟甲,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身為哥哥也得想想辦法去找天石。

“行了,別賣乖了,我待會兒就讓人給你送去。”

兩兄弟一邊閑話家常一邊往東宮走去,沒想在禦花園正面碰上了四皇子和五公主兄妹。

“見過太子殿下。”五公主剛從親哥那裏得了一塊絕品的紅絲硯,心情正好,見藺耀陽抱着深青色的壇子奇怪道,“六弟懷裏的這是什麽呀?”

“是……”

“是一壇子酒,沒什麽特別的。”太子生怕自家弟弟又把什麽“平寧縣主親自釀造”、“這不是酒是心意”念叨一遍,急急忙忙打斷,“小六你不是找我有事嗎?跟我回東宮慢慢說吧。”

五公主卻心生好奇,往前兩步細問道:“讓我看看什麽酒能讓六弟這麽寶貝啊?”

邊說不客氣地直接上手去摸酒壇。

“不準碰!”藺耀陽抱着酒壇後退一大步,眼神警惕,“不要碰!”

五公主莫名被吼,委屈地不得了,忍不住去看身邊兩個哥哥:“我就是想看看。”

太子被五公主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偏過頭咳了一聲:“嘉靖啊,這酒小六寶貝的很,連我都不讓碰的,你也離遠些吧。”

就他弟弟這架勢,太子敢發誓,這酒真要因為五公主被磕着碰着了,他家弟弟能當場翻臉。

所以……

“你做姐姐的,跟小六道個歉,以後記得別随意動他的東西,這是就算過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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