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子這偏架拉的,可謂是明目張膽。
五公主簡直要氣瘋。
當今皇上和太子偏疼六皇子是衆所周知又心照不宣的事情。但好在藺耀陽雖然愛胡鬧,但并非嚣張跋扈之人,這些年和其他的皇子公主相處地不算好,卻也不算太壞。五公主從小又有當貴妃的母親護着,倒是沒和藺耀陽起過沖突。
可是現在憑什麽啊,她幹什麽了就要道歉?她連那破壇子的邊都沒碰着好不好?
五公主委屈地轉過頭去看自個兒親哥,眼裏的控訴簡直要溢出來。
你看看,看看人家親哥!再看看你委屈的親妹妹!
一直再狀況外的四皇子茫然地看着自家妹子,好半響才“哦”了一聲,然後拱手沖着太子道:“嘉靖年紀小又性子急,但卻沒什麽壞心思,有什麽行為不妥之處,我替她道歉。”
終于發現自己反應過度的藺耀陽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支吾了兩句,拉着太子跑了。
“皇兄,其實我有事想和你說。”在東宮喝了兩杯茶後,藺耀陽終于磨磨蹭蹭開口道,“我做了一件錯事。”
“哦?”太子殿下來了興致,倒是難得見自家弟弟主動認錯的模樣,笑着問道,“什麽錯事?你別擔心,跟皇兄說,皇兄來想辦法。”
藺耀陽一貫愛笑愛鬧,脾氣也爽直,可這會兒卻像是很為難,含含糊糊道:“我不能和皇兄細說,就是我好像、好像徇私枉法了。”
太子終于正色起來,只是心中納悶,他這胞弟死活不願沾手政務,也懶得理會朝堂瑣事,又哪來的徇私枉法之說?
“也不算是徇私枉法吧,我只是發現了疑點,卻不願意去查而已。”藺耀陽忍不住去摩挲懷中的酒壇子,聲音低若蚊蠅,“反正死的也不是好人,我不願查了。”
這一番話說的沒頭沒腦,但藺耀陽心思向來簡單,再加上他近日忙着查平寧被刺殺之事,太子心中已有幾分猜測,只是面上不顯,繼續閑話家常:“那小六為什麽不願查呢?”
“因為她不想我查。”
甚至因為此事不惜對他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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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耀陽在顧府聽顧平寧敘述,真的很想相信昨日寺廟刺殺之事與那位飛葉無關。
可謊言終究是謊言,編的再精巧也總有疏漏之處。更不用說昨日事發突然,飛葉也好,顧平寧也罷,都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編造一個天衣無縫的說辭。
至少,一個劍客用長劍挑人手筋,尤其是挑一個已服毒自殺之人的手筋,那血并不應該飛濺半截衣袖。
那樣的血跡,除非是手持短刃刺中大出血之處。
比如說,用匕首刺中了某人的心髒。
藺耀陽更願意相信此時和顧平寧無關,相信她從頭到尾不知此事,至始至終都只是飛葉瞞着她行事。
可昨日顧府一談,他那位未過門的王妃維護飛葉的意圖如此明顯,想來多半是知情的。
“皇兄,如果死了一個該死之人,那誰殺了他是不是并不重要?”藺耀陽也知這是自欺欺人,話一出口又悶悶自我否定道,“我知道這樣不對,因為私心而違律法,皇兄,我做錯了事。”
太子聽到那句“她不想我查”時已經猜到一半,又聽見“該死之人”,終于确認是弟弟是在糾結京兆府尹之事。
畢竟昨日京兆府尹在寺廟被人刺殺傳言甚廣,仇殺情殺,說什麽的都有。刑部奉旨查案,卻不想刺客還沒找到,竟然先扯出了左宏卓生前的荒唐事,勾結山賊政績造假,說一句該死之人确實不為過。
“小六,一個人該不該死,和要不要盡心找出殺害他的兇手,這兩者之間并無幹系。律法公正如何維護,在于理在于法,而不在于情。”
這一番話将藺耀陽說的差點擡不起頭,可沒想到太子殿下喝了口茶,口風突然一轉:“可是小六,這是我要考慮的事情,是刑部是我大越的官員要去執行的事情,而非你。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你想查就查,不願查,就不差了。”
藺耀陽顯然也沒想到他皇兄竟然可以雙标到這種地步,一時楞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而太子殿下顯然沒覺得自己教育弟弟的方式有什麽問題,還在一旁念念叨叨:“我有時候就覺得你長大後實在太乖了些,受了委屈也不和我說,也不像小時候那樣整日叫我哥哥哥哥了。”
這話全天下也就太子說的出口,就連昭武帝,都無法違背良心說幼子乖巧。更不用說他那性子,有誰敢給他委屈受?他不讓別人委屈就不錯了。
太子語氣裏帶着一點悵然:“母後走得早,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我呀,只希望你高高興興的,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情,什麽都不要束縛了你。所以說這一次別說你沒做錯什麽,就是真當做了什麽錯事,也無妨,有皇兄在呢。”
說實話就太子這種寵弟方式,藺耀陽不僅沒太長歪,行事作風還自有章法,簡直是太不容易了。要知道抵擋糖衣炮彈不難,可在象牙塔裏呆着,在蜜糖罐裏泡着整整十六年,還能守着赤子心,真是頗為難得了。
太子兄弟兩在東宮辯論着錯與未錯,而于此同時,顧府的楓葉瑟瑟的小苑裏,顧平寧也正看着那只暖玉雕的白兔玉墜,喃喃自語道:“我好像做了件錯事。”
顧平玉拿着長條形的方盒子興沖沖跑來,聞言奇怪道:“阿姐說什麽,什麽錯事?”
“說我做了件錯事。”顧平寧将玉墜收起來,“阿玉你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顧平玉好奇:“阿姐也會做錯事嗎?”
這話說的孩子氣,顧平寧笑着反問:“我怎麽就不會做錯事了?”
“因為阿姐你那麽聰明啊!”顧平寧自然無比又理所應當,“阿姐就算真的做錯了事,也自然有辦法補救的。”
顧平寧想起那個真誠飛揚的少年,只覺得這頭一旦開錯了,補救之詞想來也是難說。
畢竟少年人的真心最為難得。而她,用一個拙劣的謊話,騙了一個願意相信她的少年。
“好了不提這個,你手上拿的什麽?”
“這個呀,是給阿姐的禮物。”
顧平寧心裏奇怪,近來是什麽特殊的日子,怎麽這一個個,都忙着送禮物來了?
“說來還是阿淮動作慢,這本該是早些日子就送給阿姐的。”顧平玉打開盒子,裏面正是一根花蟒蛇鞭,“阿姐看看,可還喜歡?”
這實在是一根再精巧不過的鞭子,以百年花蟒的蛇皮為原料,黑紅色的橫紋交錯而落,大氣脫俗,堪稱利器。
顧平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忍不住上手細細去摸,嘴裏驚嘆:“好漂亮的鞭子!”
關鍵是看着就鋒利,真要遇險,這鞭子使起來可比她原來的實在多了。
“阿姐喜歡就好,不過這事可別告訴哥哥。”顧平玉噘着嘴抱怨道,“本來這蛇鞭上天然帶毒,用來防身再好不過,可哥哥死活不準我把它送給阿姐,我只好讓阿淮想法子去了上面的蛇毒,這才耽誤了日子。”
“我很喜歡,謝謝阿玉,也辛苦你家阿淮了。”顧平寧讓紅纓把鞭子收起來,打趣自家妹子道,“前幾日還鬧別呢,現在這是,和好了?”
“才不能這般便宜他呢!”
顧平玉嘴上抱怨,可語調飛揚,眉眼尾梢全是戀愛中的小女兒态。
此刻見顧平寧望過來的眼裏帶着戲笑,顧平玉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剛剛阿姐說做錯事,是什麽事,我可能幫上忙?”
“你幫不上忙。”看妹妹氣鼓鼓不服氣的模樣,顧平寧只得無奈道,“有人以誠心待我,我卻以謊言欺之,此事你幫不上忙。”
“那阿姐和那人把話說開了不就行了?”顧平玉想的直接,說的也爽快,“既以誠心待阿姐,想來必能理解阿姐的苦衷。”
“阿玉通透。”顧平寧低嘆了一口氣,“倒是我想茬了。”
“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
顧含光為這昨個兒妹妹的傳話忙了一宿,現在正主在小苑裏心寬寬,反倒是他急巴巴送上門來。
顧平玉聽見哥哥的聲音就急急去看顧平寧身後,好在紅纓手腳利索,早已将蛇鞭收起來,沒露什麽端倪。
“既然哥哥找阿姐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這一句,顧平玉就匆匆跑了,一副做了壞事的心虛模樣。
顧含光也懶得理會這個跳脫的幼妹,怎麽着都還有李淮看着,出不了什麽大岔子。
反倒是眼前另一個看着柔弱嬌氣的妹妹,才真是不動則已,一動手就搞出大事情。
“我昨晚約了刑部尚書的公子,将左宏卓幹的那些個好事露了一二口風,今日刑部已經查的差不多了,消息也應該傳到上面了。”顧含光看着自個兒妹妹,似笑非笑,“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麽對左宏卓之事如此上心?”
“或者說,你該将昨日寺廟裏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說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