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關家上下都沒想到這位一向不喜歡出門的平寧縣主會突然登門造訪。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顧平寧可不是當初那個獨自守着偌大将軍府的小姑娘了。爹娘戰功顯赫,兄長連中三元,陛下又親自為她賜了婚。
未來的安王妃啊,太子殿下一日不娶太子妃,這滿京城的貴女誰也越不過她去。
“我今日過來是來見關姑娘的。”顧平寧溫溫柔柔一笑,“之前和關姑娘多有誤會,我又一直體弱無法出門,這才拖了這麽些日子才登門。”
這話關家人一個字也不相信。
這位顧府的大姑娘所說看着體弱多病,弱不禁風,這可殺傷力着實不算小。
從她第一次出門和關心闵直接起了沖突後,關家這些日子可謂是舉步維艱。這名聲也毀了,流言也多了。再加上刺殺之事中印有關家标識的暗箭,直接在昭武帝心裏埋了根刺。
說起來簡直都是淚啊。
可是關家能怎麽樣呢,這人都到他們府裏了,還不是得客客氣氣地奉了茶,又去請了他們家正要出門的大小姐。
關心闵接到消息說顧平寧過來找她時,內心是一萬個拒絕的。
真的,她吃了幾次虧,總覺得顧安寧邪門的很。這輕易不出門,但只要一出門,必定有麻煩事發生。而且最後往往她自己沒事,倒黴的總是別人,比如說姜阮,再比如說她自個兒。
但現在人已經登門,想避而不見是不可能了,關心闵只得悶悶不樂地到了前廳,沒好氣地問道:“你來幹什麽?”
在見到關心闵一身素淨的打扮後,顧平寧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突然說不出口了,輕聲問道:“我可是來得不是時候?關姑娘是要出門?”
畢竟關心闵向來喜歡張揚的顏色,這一身素淨的,更像是吊喪之服。
果然關心闵點頭道:“我原本是打算要去姜府吊唁。”
姜阮得了急病去世的消息已經傳出。但她是個父母雙亡的未嫁之女,太後又重病不起,最後她的身後之事還是落在了已是旁系當家的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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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姑娘和姜姑娘相識?”
顧安寧倒是沒料到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居然有交情,畢竟姜阮常年不是呆在行宮,就是陪太後幽居深宮。
“也算不上,就見過一次罷了。”見顧平寧好奇地望過來,關心闵撇開眼含糊道,“就是上次圍獵,我跟她看上了同一只兔子。”
其實是關大小姐看不慣人家,跟小夥伴一起聯手搶了人家的獵物。
“哎,其實她身手還挺好的,箭術也不錯,就是那股子矯揉造作的勁兒和你差……”關心闵向來口無遮攔慣了,話說到一半才發覺吐槽的對象就在面前,連忙急剎車,“算了,人都走了,我想着去姜府走一趟,也算不枉認識一場了。”
這話說的很不符合關心闵的人設。
怎麽說呢,反正顧安寧對她一直以來的印象,都是一個被寵壞又沒什麽腦子的大小姐,倒是不料今日說出這番話來。
“既如此,我和關姑娘一同去吧。”見關心闵望過來的眼神疑惑,顧平寧淡淡道,“就如同你說的,去送一程,也不枉認識一場了。”
兩人神奇地結伴一同去了姜府。
一路上關大小姐雖然語氣不善,但勝在腦子裏沒有那麽多繞彎彎,多哄兩句,也算得上是個有問必答好夥伴。
顧平寧于是趁機打聽了些往事。
“你說外頭好多人羨慕我們關家男丁興旺啊,這确實不假,但也因為如此,我們家嫡出的姑娘很珍貴的。”說到這關心闵挺胸示意了一下自己,“像我們這一輩,我爹爹那一輩,都只有一個嫡出的女孩。”
“咦,威寧侯有姊妹嗎?”顧平寧語氣裏帶着疑惑,而後又自嘲道,“許是我在京中不多走動,倒是不曾見過。”
“我姑母二十年前就意外去世了,不說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呢。”
“關家女兒金貴,怎會發生如此讓人嘆息之事?”
“聽家中長輩提起是意外墜馬。”關心闵不自覺地去看顧平寧的腿,見她沒在意才繼續道,“墜馬時頭落地,沒有救回來。”
“關家軍武起家,聽聞關家的子女騎馬射箭都是各種翹楚,怎麽會……”
“所以說是意外,誰也不曾料到。當年祖父聽聞後傷心過度,也一病不起。”
關家女兒死的時機實在太微妙了些,又是死在擅長的馬術之上。
當年昭武帝為鞏固朝堂,意圖立手握軍權的重臣之女為後,其中最合适人選就是關家和顧家的女兒。
其中關家的姑娘死的不明不白,而顧平寧的姑姑又似乎另有隐情,急匆匆嫁給了胡家的二公子。最後卻是除了外戚身份什麽都拿不上臺面的姜家女兒,登上了皇後的寶座。
要說這裏面沒有點什麽貓膩,顧平寧是不相信的。再結合姜阮留給她的密信,應該是姜家聯合了雲皓的暗探,朝關、顧兩家的女孩出了手。
可是有很多地方說不通啊……
“小姐,姜府到了。”
往事告一段落,顧平寧重新收回思緒,由紅纓推着輪椅進了姜府。
這是顧平寧第一次來姜府,整個府邸修葺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奂。除了偏廳的靈堂內挂了一個簡單的喪幡,竟看不出一點白事的模樣。
出面接待她兩的姜府長女姜清解釋道:“阮妹妹畢竟是未嫁之女,按禮制她的身後事不能大辦。”
這位姜清端的是大家閨秀的作風,一言一行像是刻意訓練過的,頗有士族名門之風。
靈堂冷清,除了她們三人和兩個低頭跪坐的侍女,再無他人。
關心闵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匆匆上完香後便出去了。
顧平寧默默地跟着上了一炷香,忍不住看着忽明忽暗的燭火猜測,姜阮最後把密信交給她倒是有什麽目的。是想讓她替自己報仇?還是想揭露姜家與雲皓舊族勾結的醜事?
廳中寂靜,只有燭火跳動的細微聲響,還有堂前的香火冉冉升起的白煙。
顧平寧靜默了一會,等察覺這香中味道有異時,身後的紅纓已經站立不穩,軟趴趴倒在她的輪椅邊上。
她急急忙忙扯下腰間的香囊深吸一口,提前配好的藥草香順着她的呼吸進入身體,瞬間讓她的腦子清醒不少。
“聽說平寧縣主身子骨不好,體弱多病,經常連府門都出不了。”姜清臉上依舊是端莊得體的笑容,連說話的語調都沒變,“現在看來倒是傳言有誤了。”
如果不是她手裏拿着匕首步步逼近的話,還真是個禮數周全挑不出毛病的大家閨秀。
顧平寧右手掩着口鼻一言未發,左手按在輪椅機關的按鈕上,只等人走進就直接射出改裝版的暴雨梨花針。
“啊,差點忘了,縣主的輪椅可不是個尋常凡物,想來有什麽暗器在等着我吧。”姜清步子一停,又緩緩繞到棺椁背後,“縣主可以試試在這香下可以撐多久,或者嘗試着呼救,看看有沒有人來救你。”
呼救自然是不能呼救的,這香如此厲害,怕是她一張口就要被迷暈過去。只是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顧平寧轉動輪椅往前一步,伸手從輪椅暗匣內抽出一根軟鞭,甩鞭直沖着姜清抽過去。
姜清果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鞭子抽在楠木棺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又是一鞭,堂前的燭臺香火統統被撂倒,噼裏啪啦落了一地。倒地的燭火舔上案臺的一角,蹿起明亮的火苗。
屋外已經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姜清見狀終于變了臉色,匆匆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然後放聲大喊:“救命啊——”
顧平寧腦袋暈暈乎乎,眼見着終于有人闖進來,新鮮的空氣驅散了一點眩暈感,而後是關心闵不敢置信地驚呼:“顧平寧你瘋了嗎!”
我沒瘋,是姜家瘋了。
顧平寧半靠在輪椅上,冷眼看着姜清急匆匆地指揮着人滅火。
一盆冷水下去,燭火裏的最後一點證據也被消滅地幹幹淨淨。
靈堂鬧成這幅模樣,姜府的主人姜盛和他的夫人王氏終于露了面,一開口就是驚呼:“平寧縣主,你與阿阮生前有怨也就罷了,何苦要她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姜清臉色惶惶驚魂未定,見到爹娘來了後仿佛終于有了主心骨,斷斷續續開口:“平寧縣主原是在上香,然、然後不知怎麽的就發了狂,要毀了阮妹妹的棺椁,還、還要拿鞭子抽我。”
此時整個靈堂被毀,就連姜阮的棺椁上也是鞭痕。
只有顧平寧手持長鞭,神色冷淡地端坐在輪椅上。
王氏摟着女兒開始抹眼淚:“就算顧家如今勢大,可也不能如此欺辱我們,我苦命的阿阮啊——”
一旁的關心闵也皺緊眉頭不滿道:“死者為大,你再有有怨也不應該……”
“關姑娘。”顧平寧看着眼前的亂糟糟的鬧劇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想請你帶來的人幫我去顧府捎句話。”
“啊?”
“幫我傳信給我父兄,就說姜家想殺了我,我在這裏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