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靈堂內氣氛凝固,屋外的冷風吹起白色的喪幡,發出烈烈聲響。

一聲尖細的嗓音從遠處傳來:“傳太後口谕——”

藺耀陽猛地擡頭去看姜盛,只見姜家人雖然極力想掩飾“終于等到了”的喜悅感,但身體皆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幹淨利落地掀袍跪地,準備迎接太後口谕。

顧平寧卻麽覺得不算意外。她和安王能一個接一個的找父兄找靠山,姜家自然也不傻,見勢不對也早早進宮去求了後臺。

說到底姜家作天作地唯一的依仗,也就只有宮裏那位把娘家看到比什麽都重要的太後娘娘。即使現在姜氏嫡系一脈再無後人,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姜字,顧府和安王聯手對上姜府,太後不可能放任不管。

姜阮的死本來就是太後心裏過不去的坎,姜家的人進宮說顧平寧不管不顧毀了姜阮的靈堂,氣的本就重病的太後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随後立刻讓人快馬到姜府傳了口谕。

口谕措辭嚴苛,先是斥責了顧平寧無故大鬧姜府,為一己私怨破壞靈堂,驚擾姜阮死後安眠,言行無德無狀,宛如瘋婦。

聽到這裏的時候無論是低着頭的顧子蠡顧含光,還是直挺挺跪在最前方的藺耀陽,都差點沒忍住心中的怒氣。

然而這一道口谕來自現在整片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即使她已纏綿病榻,垂垂老矣,即使她為了姜氏一族做盡了糊塗事,但在場的所有人依舊不得不乖乖跪在地上,聽完這一份帶着強烈針對意味的口谕。

傳旨太監細長又尖銳的聲音還在繼續。

“顧平寧與姜阮素有舊怨,今姜阮枉死,聞顧平寧大鬧靈堂,哀家深感痛心,疑其有謀害之心,特令大理寺将其扣押,詳查此案!”

“什麽?”藺耀陽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不敢置信道,“扣押大理寺?憑什麽?”

這位傳旨的徐公公顯然并不想得罪禦前最受寵的安王,于是一邊拱手一邊賠笑道:“殿下,這是太後親自下達的口谕,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先不說平寧為什麽是要殺姜阮,只說姜阮溺于宮中西茗湖,當時平寧遠在顧府,如何害人?”

藺耀陽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顧平寧的手伸不了那麽長,也沒本事能如此不着痕跡地殺了深宮內的姜阮。

可是太後心中有怒有氣,有怨有恨,此時挑了顧平寧作為這個撒氣的由頭,他們做臣子和做小輩的,誰也硬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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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徐公公沒有再答話,只是為難地賠着笑,而後沖着顧平寧一拱手:“平寧縣主,太後吩咐了,要奴才親眼看您進大理寺,您看?”

顧平寧是真淡定,從頭到尾臉色都沒變一下。

“太後口谕,臣女不敢不從。只是事出突然,能否請公公寬恕個,讓臣女和兄長說幾句話?”

顧平寧這話說的客氣,但鎮國将軍和安王殿下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徐公公哪裏有不從的道理,連忙擡手示意自便。

顧含光的再好的涵養也在此刻告罄,忍了又忍,依舊沒忍住罵道:“這簡直欺人太甚!大理寺是什麽地方,你身子又弱,如何受得了……”

“哥哥。”顧平寧打斷道,“時間緊急,我就長話短說了。”

顧含光抹了一把臉冷靜下來,示意顧平寧繼續。

“首先,勸着爹爹和娘親不要進宮求陛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無辜,但我們顧府不能逼迫陛下去違背孝道。”

“可是大理寺……”

“哥哥放心好了,只要陛下回想用我們顧家,用爹爹和你,我必定會無事,頂多吃點苦頭罷了。”

顧含光看着處變不驚條理清晰的妹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其次,不用費力去查姜阮溺死之事,這件事情的突破口在獵場,去查那頭黑熊為何會無故出現,又為什麽直沖着姜阮而去。”

“最後,若阿玉後肩的傷好些了,讓她來大理寺探我的監。”

自從顧含光回京,期間發生的種種事情,皆讓他對這個多年未見的妹妹有一種莫名信任,因此即使顧含光還不清楚顧平寧說這些背後的用意,但他依然應承下來。

“母親和阿玉怕是會多有擔憂,還有姑姑,還請哥哥多寬慰些,我無事的。”

說完這一句,顧平寧便沖着傳旨的公公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可以走了。

徐公公剛松了一口氣,還未轉身告辭,就看到藺耀陽攔在顧平寧的輪椅前,朗聲道,“等等!我跟她一起去大理寺。”

安王慣常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徐公公無法,只能好言好語地勸道:“安王殿下,大理寺可不是什麽随意進出的地方,您別為難奴才了。”

顧平寧也知道這人是不放心自己,于是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殿下,清者自清,我無礙的。”

可藺耀陽要是能如此輕易地被勸說,那昭武帝就不用整天被自家小兒子磨得沒有辦法,時時頭疼了。

只見安王殿下先是對自己未來的媳婦兒扯出個笑以示安撫,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劍直沖姜盛而去。

這一劍來的莫名其妙卻又氣勢洶洶殺意濃重,姜盛當下大驚,一邊飛速往後退去險險避過,一邊高聲大喝:“安王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劍鋒挑斷了姜盛胸前的衣襟帶子,姜盛的臉都白了,藺耀陽卻在這一劍後若無其事地收了手,将劍重新插回劍鞘,無辜道:“我在刺殺姜大人你啊,沒刺到,那應該算是行刺未果吧。徐公公,我現在要去大理寺自首,不知方不方便與你一路?”

安王殿下的這一波騷操作把在場之人震到了,顧平寧沒忍住,那袖子掩嘴,輕笑了一聲。

徐公公嘴角抽了抽,只覺得這大冬天的腦門上硬生生冒出了冷汗,最終無可奈何道:“還請殿下自便。”

說實話有了這麽一出後顧含光突然放心不少,就連從剛剛就一直緊繃着一根弦不知何時突然爆發的顧子蠡也放松了些。

有這麽一位受寵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安王殿下一起跟着,總不至于讓顧平寧吃了虧就是。

藺耀陽畢竟是嫡出的皇子,金尊玉貴長這麽大,不笑也不說話時頗有威懾力,此時他就像一尊人高馬大的守護神,緊緊跟在顧平寧身後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心裏千萬個不想接受這燙手山芋。

安王受寵,顧家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活膩歪了才想着去扣押這兩人。

可奈何太後的口谕不能熟視無睹,藺耀陽又一直堅持自個刺殺未遂要自首,大理寺卿無奈之下,遂了安王的心意,将兩人關在同一件牢房。

這牢房自然不是普通的牢房,寬敞明亮不說,高床軟枕茶桌高凳一應俱全,桌子上還放着熱氣騰騰的點心和茶水。

就這樣這位尊貴的安王殿下還萬分不滿意,一會兒嫌棄牢裏的炭火不暖凍着手,一會兒又抱怨茶水太差嗆了嗓,只把大理寺上下折騰地暗地裏叫苦。

這哪裏是關了兩個犯人,這分明是請來了兩位要供着的小祖宗吧。

而這兩位小祖宗被關入牢房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帶着大包小包的太子殿下便匆匆趕到,二話不說先是把牢裏的東西全部換了新的,看那架勢,恨不得把東宮搬空了供着這牢房。

“皇兄你怎麽過來了?”藺耀陽此刻倒頗有閑心,還能開口抱怨道,“還是皇兄知我,給我帶了雲霧山茶,這裏的茶水味道怪怪的,根本就咽不下去。”

太子殿下看着沒心沒肺的弟弟簡直心肝疼,聞言沒好氣道:“我怎麽來了?我不來任由你把自己作進牢裏吃糠咽菜受人欺負嗎?”

這話說的差點讓一旁的大理寺卿一口血噴出來。

吃糠咽菜受人欺負?這位安王殿下不折騰的他們吃盡苦頭,大理寺上下就要燒高香了。

可太子殿下顯然是覺得捧在手裏千寵萬愛的心肝弟弟受了天大的委屈,因此一邊指揮人把東西往裏搬,一邊安撫道:“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你既然不放心平寧縣主,在這裏陪她呆些時候也無妨,皇祖母和父皇那裏我會周旋的。你在這裏有什麽缺的就跟大理寺說,沒有的就讓他們傳信給我,我派人給你送來。”

這副二十四孝好哥哥的樣子真的對得起太子殿下的弟控之名,顧平寧見兩兄弟話說的差不多了,才終于推着輪椅向前兩步,開口道:“太子殿下,我有話想和您說。”

大理寺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順便帶走了其餘的獄卒。

“太子殿下,我聽說當日鏟除天澤暗樁之事是您親自負責的,那您可曾想過,在我大越布下暗樁的,不僅僅只有一個天澤?”

太子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嬌滴滴的顧家大姑娘,聞言仔細地打量了顧平寧一眼,才垂下眼睑道:“你想說什麽?”

“殿下,現在有人的手伸的如此之長,能在深宮中殺人于無形,又不留一點痕跡,您難道不覺得心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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