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豪華的牢獄內只剩下顧平寧間或響起的翻書聲。
其實要讓顧平寧說心裏話,他們倆這婚也賜了,婚期也定下了,只要不是皇家要滅了顧府,或者顧家有謀反的想法,不然他們估計這輩子都只能綁在一起過日子了。
喜歡不喜歡,願意不願意,倒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反正他們啊,之後有的是時間。
當然這話顧平寧沒好意思跟好像很看重這個問題的藺耀陽說。雖然她平常口若懸河忽悠其人一套一套的,但現在這個氣氛,總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适。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垂着頭扮演王府門口石獅子的藺耀陽終于開口了:“我現在也很肯定,我願意娶你,也想娶你,只想娶你。”
藺耀陽的聲音不像平常明朗飛揚,反倒是低沉鄭重,好像是在這個不合時宜的牢房內,許下了一個鄭重的承諾。
顧平寧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只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你現在還不那麽喜歡我,我也能理解。”
顧平寧想說自己其實還挺喜歡他的。
肆意張揚的少年郎,笑時眼裏星河燦爛,看滿身富貴懶察覺,看不公不允敢面對,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呢。
只是這種喜歡更像是一種美好事物的欣賞,看到了高興,不見時也未必會上心。
藺耀陽終于擡起頭來,眼裏閃着亮光:“但我們下月就要大婚了,你可以不那麽喜歡我,但至少可以信任我,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哈?她沒有不信任她的這個未婚夫婿啊。
“就好比說姜阮的事情,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很多東西,多到背後的人忌憚到要殺你,這其中曲折原委,真的不能告訴我嗎?”藺耀陽定定地望着顧平寧,“背後的人不懷好意,我擔心你,也想保護你。”
顧平寧再一次在對方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事情涉及到先皇後,但現在還是我的推理和猜測,尚無證據,這樣殿下還想要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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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顧平寧也很難說清她為什麽在太子面前一個字也不肯多言,此時對着藺耀陽卻沒法一口拒絕。
可能是那雙眼睛很難讓人說不,也可能是安王殿下太傻白甜,她內心深處覺得這人即使知道了事情也沒啥威脅。
顧平寧嘆了一口氣,将手中的書收攏放回桌上:“當年先皇後應該并非是陛下心中的最佳皇後人選,姜家為了皇後的寶座不旁落,聯合了雲皓在大越的暗探,替他們除去競争對手。作為交換,太後和先皇後将要庇護雲皓即将入宮為妃的公主。”
藺耀陽沒想到內情竟然如此,聞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姜阮手上有此事的證據,這就是為什麽會有人非得殺了她。”
“是那封我轉交給你的密信?”藺耀陽急的“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現在信在你手上,所以姜家要殺了你?”
眼見藺耀陽竟然一點懷疑都沒有就信了這事,顧平寧心裏很難說清是什麽感受,只是搖頭道:“他們應該不知道信在我手上。”
姜阮縱使死都沒讓這密信被背後之人找到,想來轉交之事必然做的隐秘而不為人知。
“姜家無能臣,陛下當年看中的皆是重臣之女,卻不約而同出了各種意外,可見當是的雲皓暗探潛伏之深、防無可防。”
顧平寧沒有說的是,以當年關、顧兩家權勢之盛,無緣無故折了嫡女卻沒有一查到底,可見其中少不了那位太後在背後出力。
她猜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是太後在背後動手,昭武帝初掌朝堂,防不了這樣花樣百出的手段,可繼續放任下去簡直要把所有重臣都得罪死了,因此不得不娶了姜家的女兒息事寧人。
這可能也是為什麽在昭武帝徹底掌權後,太後便常年幽居行宮禮佛,很少再回宮。
可是讓顧平寧不解的是,太後當初有這般手段,做點什麽不必死磕皇後的位置強。
培養族中子弟,扶持後輩入仕,安插人手從軍分權,再不濟鼓勵多多生子繁衍子嗣也更靠譜些。
真的,這些才是讓姜氏一族興旺發達的正确方式啊,皇後皇後,姜家還能把皇後之位世襲下去不成?
當然這都是顧平寧私底下無語的吐槽,但這話對着人家的親孫子也不好直說。
“殿下也無須擔心姜姑娘會死的不明不白了,西茗湖溺死之事或許真的查不出什麽,但我已經請哥哥從獵場那頭黑熊入手,重點詳查姜家在其中動的隐秘手腳。”
顧平寧依舊記得當初姜阮死後藺耀陽自責又後悔的表情,于是又多嘴了兩句:“獵場之事對方沒有太多時間準備,現在又是揪着姜家一個細查,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之後順藤摸瓜,殺了姜姑娘的背後兇手想來也會露出端倪。”
更何況現在她都把太子殿下給她家哥哥送過去了,想來她那黑心的兄長必定會好好利用這個送上門來的免費勞力。
“所以這事也不必太憂心。只是……”
藺耀陽只覺得這一番話信息量爆炸,腦袋裏還沒轉過彎來,下意識地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一直锲而不舍地殺我?我對背後的人來說,有什麽非死不可的理由呢?”
顧平寧是真的疑惑。
首先應該不是為了針對他們家,如果是對顧府有惡意,明顯是殺了她哥哥這個顧家的獨子效果更好。
但若不是因為她姓顧,就只可能是因為她被賜婚于安王。
蕭劫當初要殺她是為了離間顧家和皇家的關系,尚且能說得過去。可姜家和背後的雲皓又是圖什麽,她又不是要嫁過去做太子妃,不過是一個不沾染朝堂事務的安王,姜家為什麽要置她于死地?
順着姜家死也要争奪皇後之位的神奇腦回路想下去,該不會是看好傻白甜甜的安王弄死太子上位?
這也太扯了吧。
——
與此同時,在京城郊外的某間屋子裏,一個男人面色鐵青地砸了手中的茶碗:“你說什麽?姜家竟然蠢到光明正大對顧平寧動手,最後還失敗了?”
跪在他面前的屬下回禀道:“但這件事情并沒有暴露出來,反倒是顧平寧被太後關進了大理寺。”
“簡直愚不可及!真以為那顧平寧是好惹的嗎?姜家也不看看蕭劫暗中派了多少人挖了多少坑,顧平寧毫發未傷不說,到最後天澤的暗樁幾乎全部折了進去。就這樣他們還以為顧平寧是個好捏的軟柿子不成?”
“可當初是您下令,要不計代價除了和殿下的結親的女人。”
“那現在除掉了嗎?原本在瓊林宴上必定能夠一擊就中,現在打草驚蛇不說,姜家還完全暴露了。”男人簡直要被姜家這個豬隊友蠢哭了,“傳令下去,所有人近期都不準再與姜府聯系,之前的事情也再檢查一遍,都把尾巴掃幹淨了。”
——
當天夜色降臨的時候,顧府又派人往大理寺送了一趟東西。
大理寺卿簡直要愁禿頭,這一車車的,他們這個最大的牢房裏簡直都要堆不下了,也不知上頭神仙打架何時才能出個結果,也好讓他們趕緊把這兩位小祖宗送走。
這一次來的是紅纓,大包小包帶着顧平寧平日裏用慣的東西,生怕自家小姐在這裏受了什麽委屈。
“夫人原想親自過來,被公子勸下了。”紅纓一邊将東西遞進去一邊擔憂道,“近日天冷,小姐前兩日又有些咳嗽,奴婢帶了枇杷膏,您多少吃一些。”
聽到這話的藺耀陽眉頭不自覺皺起來,琢磨着是不是該讓人再加些炭火。
紅纓還在一旁絮絮叨叨:“還有大夫叮囑了,這個時節最易寒氣入體,奴婢将您慣用的泡腳桶和配好的草藥都帶來了,小姐可別像去年那樣偷懶受寒,千萬記得睡前需得泡上一泡。”
顧平寧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哪有人在牢獄還要被叮囑不要忘記泡腳的,更何況她待的又不是單人牢房。
好不容易送走了萬分不放心的管家婆紅纓,顧平寧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發現安王殿下突然對那泡腳桶産生了興趣。
顧平寧的腿因為常年坐在輪椅上血脈不通,她又不準旁人給她的腿按摩活絡,大夫無奈之下才提出經常泡腳的法子。
這泡腳桶也是找人特別定制的,顧含光回京後又改良過幾次。桶的高度剛到她的膝蓋,桶上是一個挖着兩個孔的木蓋,既方便雙腳伸入,又能最大程度保證熱氣不消散。
“這個藥草是怎麽用的?”藺耀陽拿着一個藥包問道,“直接放進去加熱水就可以嗎?水溫有要求嗎?是沸水還是稍微涼一涼?”
顧平寧被安王這幅打算親自監督她泡腳的樣子驚到,連忙搖頭否認:“不不,是紅纓亂說的,我根本就不需要。”
她連在自己房裏都要将所有人趕出去才泡腳,現在和藺耀陽同住一牢,她根本就沒想乖乖聽紅纓那啰裏啰嗦的廢話好不好。
可藺耀陽顯然是信了紅纓話裏不泡腳就會受寒,此時難得不聽顧平寧的否認堅持問道:“我去叫人弄些水來,沸水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