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顧平寧當真沒想到,她第一次見識到安王殿下的固執,竟然是因為泡腳。

藺耀陽也不多話,只是親自伸手試了水溫,又将草藥包放入桶等藥力散開來,然後眼巴巴地望着顧平寧。

那眼神簡直了,就好像不依着他是一件多麽罪大惡極的事情。

顧平寧堅持了半刻鐘,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默默将輪椅轉到床沿邊。

只是問題又來了,這牢獄內的木床可不像是顧府裏那樣是特意定做的,只說這床的高度,就比她的輪椅高出一大截。

“那個,我抱你上去?”

藺耀陽說這話時聲音低不可聞,眼神飄忽,耳垂一點一點爬上粉紅色。

顧平寧破罐子破摔似的點了頭,見安王殿下同手同腳走過來,動作僵硬,像個木頭人一樣附身下來抱她。

向來不喜人近身的顧平寧也覺得不自在,忍不住撇開頭,卻意外地發現藺耀陽耳後根紅了一大片。

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顧平寧突然覺得放松了些。

就是啊,一個人的不自在叫不自在,兩個人都不自在了,那還怕什麽。

想通了這一點後,顧平寧又把頭轉了回去,瞧着藺耀陽紅着臉眼神飄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忽然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藺耀陽這會兒只覺得自己抱着一抔雲,又仿佛像是前些日子從西邊傳來的棉花糖,又輕又軟,好像稍一用勁就會陷進去似的。

尤其是這會兒顧平寧的目光還饒有興致地環繞在她身上,簡直讓人渾身燒起來。

“殿下,你的脖子和臉怎麽都這麽紅啊?”顧平寧語調輕輕柔柔,故作不解道,“是吃了什麽東西不舒服嗎?我幫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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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沒事!”藺耀陽手忙腳亂地将人放在床沿邊,随即往後退了三步胡亂扯道,“是這裏太熱了,對,我是因為太熱了才臉紅的。”

顧平寧強忍着心中的笑意沒出聲,總覺得安王殿下這好玩的樣子,連帶着讓她被逼着泡腳的郁悶也減少了三分。

“不過還請殿下轉過身去。”

“啊?”

“我要脫鞋襪了。”顧平寧的聲音低了些,為難地去看眼前手腳都不知放何處的安王殿下,“雖說我們已由陛下賜婚,但畢竟還未大婚,我、我實在……”

這話藺耀陽一聽就明白了。

雖說在本朝男女大防并不嚴格,但也有不少女子深受前朝文化影響,認為足腕是女子的私密之處,不能讓夫君以外的人瞧見。

這會兒顧平寧害羞不想讓自己看到纖纖細足也是人之常情。

藺耀陽乖乖把身子背對着轉過去了,為了顯示自己的君子之心還特意用手捂住了眼睛,只是嘴裏還不放心叮囑道:“如、如果有什麽要我做的,你就告訴我啊!”

顧平寧自然不是因為什麽害羞啊、足腕不可示人啊這些無聊的理由,她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将自己的腿疾露于人前罷了,誰也不行。

這間特殊的牢房內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泡腳桶內氤氲的熱氣從縫隙中絲絲縷縷鑽出來,就像是費勁兒想要往上攀爬的蚍蜉,很快就消散在半空中。

許是這會兒的氛圍太寧和,藺耀陽捂着眼,一貫爽朗的嗓音也柔和下來:“其實我今天過來找你,原是想問問你喜歡什麽果樹的。我們府裏的東邊還空着一塊地,我聽說你去年曾用枇杷釀了酒,你說我們種幾株批把樹好不好?”

“其實,用桑葚釀酒更妙些。”

“那我們就種桑樹。”聽到顧平寧回答的藺耀陽瞬間給了答案,随後又開始念叨起來,“還有南邊的觀星亭,我也不知……”

和牢房內歲月靜好不同的是,新科狀元顧含光此時差點被自家妹妹坑的吐出一口老血來。

原本嘛,幫妹妹跑腿做事挑燈夜戰少年禿頭都是應該的。可現在這位突然冒出來、一臉“你都查到了卻什麽都不告訴我真是不夠兄弟”的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什麽雲皓暗探什麽姜家勾結他真的不知道啊,他只是一個幫他家妹妹打下手的免費白工而已!

“含光,你我在北境同吃同住兩年,抵足而眠無話不談,我原以為你總是信得過我的。”太子神情落寞,就仿佛被自己最好的兄弟傷透了心,“即使姜家是我母族旁系,可你查到什麽告訴我,我難道會不相信你嗎?”

顧含光廢了好大勁兒才從哀怨的太子口中得知了他妹妹做的好事,雖然他此時心裏一萬個懵逼,但依舊盡職盡責背了這鍋,朝着太子拱手道:“實在是此時幹系甚大,我又沒有真憑實據,因此不敢随意告知殿下。”

“可現在你已經有了切入口,還要自己一個人去查不成?難道我就只是個擺設,讓你自己辛辛苦苦查清了最後通知一聲的無關人士?”

這話簡直說出了顧含光的心裏話,恨不得此時就把顧平寧從牢裏拽過來讓她聽聽,他這個哥哥難道是擺設嗎?用得着她勞心勞力扛着所有事最後還把自己折騰到大理寺?

但現在顯然不是吐槽妹妹的時候,顧含光将獵場黑熊的疑點簡單說了,又特意指出這獵場背後主人,是姜夫人王氏的親弟弟王海青。

有了太子的加入,這查起來的效率何止翻了一兩倍,不過一天時間,就查到了王海青私底下在獵場動的手腳。

“不算什麽硬骨頭,刑部的人一上門就交代的清清楚楚。”太子殿下冷哼了一聲,進送過來的口供遞過去,“你自己看,果然和姜家脫不了關系。”

顧含光細細瞧了口供,随即奇怪道:“他說是王氏傳信在獵場對姜阮動手,能引的黑熊直撲的藥粉也是姜家的下人送過來的,那麽那頭黑熊呢?總不會是憑空出現吧?”

“王海青咬死了他不知,他只負責在獵場中将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姜阮身上,黑熊之事他也意外的很。”太子回想起那人痛哭流涕的害怕慫樣,又添了一句,“看樣子不像是謊話。”

顧含光将這份口供重新收好,冷笑了一聲:“這般看來,王氏,或者說姜家的能耐倒是不小嘛。”

他們家阿玉後肩上的傷可是到現在都沒好利索呢。

“我已經派人回了父皇和皇祖母,王氏确有害姜阮之心。皇祖母震怒,卻始終不願讓父皇下旨徹查姜家。”

太子嘆了一口氣,他的這位皇祖母當初有多疼愛姜阮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可現在事情牽扯到姜家了,卻又拼着重病的一口氣不肯詳查,其中的古怪不言而喻。

“勾結雲皓舊族之事非同小可,若此事當真,姜家上下都怕是讨不得好。只是獵場之事到底沒查出關于雲皓的蛛絲馬跡,姜家又畢竟是外戚,随意搜查不得。”

事情到了這裏又仿佛陷入了瓶頸。

深宮中的太後仿佛一棵搖搖欲墜的蒼天大樹,用盡全力庇護着姜氏一族。大樹一日不倒,躲在樹下的姜家一日無恙。

除非能來一場狂風暴雨,最好加一點冰雹子,将這大樹連同樹下的花花草草一起掃蕩個趕緊。

不過顧含光總覺得這事有哪裏不對,阿寧入獄前特意叮囑他查獵場之事,難道最後只查出一個王海青嗎?

恰好此時有小厮來報:“公子,紅纓在院外求見,說是有東西轉交給您。”

阿寧人不在府中,她的貼身侍女會有什麽東西要交給自己?

“罷了。讓她進來吧。”

紅纓進來時手上并無東西,朝着顧含光和太子行禮後,才從衣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信紙遞過去。

顧含光滿心疑惑,接過來一看突然臉色大變:“這是……”

太子認識顧含光多年,很少見他如此失态,此時也忍不住探身過來。

“這、這是姜家與雲皓來往的書信?”太子看到信的內容也忍不住大驚,“不,不是來往書信,這是雙方勾結達成一致的契書?”

這信上蓋着雙方的大印,若無造假,可當真是姜家勾結異族鐵證了。

紅纓垂手立在一邊,聞言并不回答,只是低聲道:“此乃姜姑娘給小姐的密信,小姐讓奴婢将此信轉交給公子。”

這轉交的時機把握的可真好啊。

太子冷笑了一聲:“這密信,你家小姐不是說她已經燒了嗎?”

紅纓又福了一個禮,回答地鎮定自若:“兩封密信,其中一封關乎女兒家的私事,小姐看後便燒了,此乃另一封。”

“既如此,那為何先前不拿出來?顧平寧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這話說的有些重的,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顧含光試圖緩一緩太子的怒氣,插嘴道:“紅纓不過一個侍女……”

“小姐說,這信上蓋的是姜家家主大印,二十年前的姜家家主是……”

太子的臉色再一次變得難看無比。

二十年前的姜家家主,是先皇後的親哥哥,他的嫡親舅舅。

“小姐自認只是深閨之女,收到信後終日惶恐不安,既怕此信造假,又恐所言為真,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此次姜家要害她性命,她又深陷獄中,唯恐像姜姑娘一般死的不明不白,這才急急忙忙讓奴婢将信轉交給公子。”

紅纓說到這裏跪地扣頭,行了一個大禮:“還請太子殿下救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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