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和心性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顧含光到底也沒舍得逼自家妹妹,只是和她約法三章,以後絕不能再以自身為餌,給自己下毒損害自己身體的事情更是想都不準想。

顧平寧聽完兄長的長篇大論,到底是覺得自個兒有些理虧,于是小心地賠了笑,試圖轉移話題:“哥哥你說查到姜家勾結雲皓的不少往事,裏面是不是還有關家上一輩唯一的那個嫡女墜馬之事?”

顧含光簡直服了這個妹妹。

往日裏也不見她出門,近日裏不是在擺弄草藥就是在看話本,也不知道怎麽的,卻偏偏什麽事情都知道,就像是能掐會算似的。

二十年多年前關家女兒墜馬竟然出自雲皓的手筆,此事是昨日姜盛才招供的,他妹妹不僅不驚訝,還仿佛早就知曉一般,簡直詭異。

這一刻顧含光真心實意地提出了和顧平玉一樣的疑問:“你怎麽什麽都知道?”說罷又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無奈道,“你還知道什麽?還想問我什麽?”

“咳咳,姑姑畢竟是長輩,她當年和胡家二公子的事情我不好多問。”顧平寧睜着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我就是有些好奇關家女兒墜馬之事,聽關心闵說,她那位未曾蒙面的姑姑精于騎射,最後為何會墜馬而亡?”

“是一種名為七星草的的東西,據說這種草味道很淺,尋常情況下人是聞不到什麽味道的,但馬卻對這味敏感的很,聞多了便會狂躁不止,無法駕馭。”

又是從沒聽過的草藥,但顧平寧的重點卻落在別處:“聞多了才會起效?”

“是,根據姜盛所言,這種草藥是雲皓轉交過來的,他們買通了關家的侍女,将七星草裝入關家女兒貼身佩戴的香囊內。因此尋常情況這草并不會起作用,只有哪天騎馬時間特別長,才會讓馬狂躁,引發禍端。”

“關家的女兒愛騎馬,所以才折在這上面。手段如此隐秘,又讓人難以察覺,最關鍵的是出事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放在馬匹上,沒有人會去注意死者身上日日佩戴的香囊。”顧平寧忍不住要給這種手法鼓個掌,“當真是好手段啊!”

顧含光也嘆了一口氣,“據聞關家的老爺子對這個女兒愛若珍寶,自墜馬之事後便一病不起,不久後就撒手人寰了。可惜了一代名将啊!”

往事唏噓,顧平寧沉默半響,然後郁悶道:“這雲皓怎麽有那麽多奇花異草,我近來試着學草藥,但什麽夜皇後七星草,不說沒見過,就連名字也不曾聽聞。”

“雲皓一族最早出自南疆,手裏有些奇奇怪怪又罕見的草藥也不算奇怪。”

兄妹兩的一場談話到此結束。

但消息靈敏又神通廣大的安王殿下不知從何處聽來消息,隔日便眼巴巴的帶了傳說中的七星草登門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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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寧看着裝在盒子裏幹巴巴的兩根草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有時候她覺得對方的真心實意很沉重,這種處處為她着想慣着她的心意,她有些受不起。

坐在對面的藺耀陽自然不知顧平寧內心複雜,見她盯着幹草不說話,還以為是不滿意,于是連忙解釋道:“太醫說這七星草只長在南疆,京城的氣候和土壤是斷然種不活的。因此這一時半會找不到新鮮的,但你放心,這種草幹枯後才更好用,氣味比新鮮的更濃些。”

說到這藺耀陽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你是要拿這七星草對付什麽人嗎?我幫你去吧。”

“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顧平寧否認到一半,就看到安王殿下臉上全寫“你不用瞞我反正我都會幫你”,只覺得自個兒腦門上青筋直跳,也不知道上一回大理寺中的半句坦言被這人腦補成什麽樣子了。

她雖然不像安王曾經以為的那般嬌弱,可那也不代表她是個時時刻刻準備坑人的黑心芝麻湯圓啊。

“殿下,我真的沒想拿着草幹什麽。”顧平寧看着對方的眼睛誠懇道,“我近來在學習草藥,突然聽聞有這般神奇之物,一時覺得好奇想研究研究罷了。”

藺耀陽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信了沒有,顧平寧也懶得多加解釋,只低着頭去研究盒子裏的七星草。

這盒子裏的其中一株草藥已經被霍霍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杆子,和頂上一片破破爛爛的葉子。

倒是另一株保存的較為完整,有兩個葉片還保留着尖角突出的形狀。

顧平寧數了數葉片上的尖角,不多不少正好七個,想必七星草之名也由此而來。

這種草果真如同顧含光所說,沒有什麽特殊的氣味,只有放到鼻子下湊近了仔細嗅聞,才能以隐隐約約聞到一絲絲青草味兒,也淺淡的很。

顧平寧盯着兩片形狀特殊的葉片,喃喃自語道:“奇怪,我怎麽覺得這東西眼熟?我見過這草?”

剛剛藺耀陽見她看得入神,便沒有出言打擾,此刻聞言也覺得意外:“眼熟?張太醫說着七星草極為罕見,就連南疆也不多,我昨個兒夜裏翻遍了整個京城、咳咳、也只找到這兩株,平寧你竟然見過?”

真不愧是他見多識廣的未來王妃啊,每次見面都讓他有新的認識,簡直是個寶藏小王妃。

顧平寧不知道腦回路神奇的安王殿下又自個兒得意驕傲上了,她這會兒盯着七星草,神情有些恍惚:“我記不清了,就是覺得有些眼熟。”

可就像安王說的,如此罕見的草藥,她不應該見過的。

顧平寧的記性一項很好,很多年數久遠的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這一次,無論她怎麽回憶,都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過此物。

許是白日裏糾結太過,這天夜裏顧平寧竟然在夢中看到了七星草。

依舊是那個她想忘記卻永遠忘不了的黑夜。

潑墨一般的夜空裏沒有一點星光,凜冽的寒風夾帶着北境的風沙刮在臉上,耳邊只剩下沉悶不停的馬蹄聲:“篤篤,篤篤——”

平日裏總端着先生架子的祈軍師和她一同坐在馬上,低下頭時少見地露出了柔和的神色:“阿寧冷不冷,再忍一忍,馬上就和你爹爹彙合了。”

小小的顧平寧坐在他身前,總覺得自個被小瞧了,于是很不客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悶聲道:“我才不怕冷,我知道爹爹幹嘛去了,我知道我們大越就要贏了!”

穿着冷冰冰铠甲的祈軍師似乎輕笑了一聲:“那小阿寧你抓穩了,我們要加速了!”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刻,訓練有素飛奔疾行的軍馬突然揚天長吼一聲,瘋狂的左右搖晃馬身,完全失去了控制。

顧平寧人小身輕,被這變故一驚,毫無防備地被突然摔下馬。

祈軍師死死地拉着缰繩控馬,眼見着她摔下去當即目眦盡裂,飛身撲過去想抱住她。

“阿寧——”

只是祈軍師到底沒能救下她,就連自己還差點被後面的馬撞傷。

顧平寧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高飛起來,又重重的落到地上。

她的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看到本該荒涼無物的土地上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七星草,絲絲縷縷的青草味兒争先恐後地擠進她的鼻腔——

然後顧平寧便醒了。

此時外面的天還很黑,整個房間裏安靜地可以聽到她砰砰的心跳聲。

這夢,前半段過于真實了些,後半段又太扯淡,也不知是不是她日有所思,這才夜有所夢。

可是這心底的懷疑一旦紮下了根,就很難被完全拔出。

當初她墜馬之事不是完全沒有蹊跷。

那馬是祈軍師慣用的軍馬,怎麽會好端端就突然發了狂?

在她出事後,她的爹娘查過,祈軍師查過,方軍醫也查過,最終卻誰也沒有查出任何端倪。

最後只能解釋為烈馬野性難馴,又是長途奔波,這才突然失控。

這樣的先例并非沒有,只是次數并不多。

墜馬之事最終當成意外處理,這些年顧平寧也從來沒有想過可能有人為的因素在裏面,只當是自己學藝不精,命該如此。

可現在,這莫名眼熟的七星草,加上這奇草如此特殊又恰好吻合的功用,她真的很難不去懷疑,當年之事當真只是一場意外嗎?

再一次逼迫自己去回憶那一晚的各種細節,顧平寧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入到手心裏。她只是看着自己再也無法行走的雙腿,眼裏醞釀起風暴。

次日一早紅纓發現顧平寧手心血痕的時候忍不住驚呼出聲:“小姐您怎麽受傷了?奴婢這就去拿藥!”

“不用”顧平寧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她看都沒看手心的傷痕,開口吩咐道,“給我梳妝吧。”

“這一大早,小姐您要去哪?”

“去祈軍師府上。我記得祈軍師是和爹爹娘親一同歸京的,卻一直沒來過将軍府。我原本也該喚他一聲先生,總該上門拜訪拜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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