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從老師家裏出來的顧平寧情緒低落,坐上馬車後便一言不發。

紅纓膽戰心驚地看着自家小姐這副模樣。她将兩冊孤本遞過去後就退出了房間,因此并不知道這對時隔六年再相聚的師生到底談了些什麽,竟然讓一向來淡然自如的顧平寧露出這幅頹然又浮躁的模樣。

“籲——”

平穩行駛的馬車突然一個急停,出神的顧平寧一下子沒防備,因為身體的慣性差點沒往前栽倒。

紅纓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見她好好的沒磕着碰着才松了一口氣,随後對着馬夫呵斥道:“怎麽駕的車?差點驚了小姐!”

“是小人的錯。不過前面路上圍滿了人,我們的車一時半會過不去。”

顧平寧不是個愛看熱鬧的性子,聽到有人聚衆圍觀也不好奇,只是淡淡吩咐道:“既如此,你換一條路回府便是。”

“可是……”馬夫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為難,又帶着一點點不知道該不該說的糾結,“小姐,前面百姓在看的,好像是安王殿下。”

馬夫沒敢說的是,好像安王殿下正和一名女子糾纏不清,這才引的百姓紛紛圍觀。

顧平寧雖然還不知其中緣由,但畢竟涉及到自己馬上就要嫁過去的未來夫婿,因此也不好掉頭就走,于是轉頭對紅纓道:“你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清?”

紅纓回來的很快,臉上氣鼓鼓,卻支支吾吾不願開口。

“到底何事,說吧。”

“小姐,是有個女子在前面拉扯安王,口口聲聲說要以身相許報答安王的救命之恩。”紅纓說到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人都快撲進安王懷裏去了,這會兒大家正看熱鬧呢。”

這都什麽在話本裏寫爛了的惡俗劇情,大越都一統天下了,這年頭還有人用這般落後的手段碰瓷嗎?

但顧平寧到底是怕單純過了頭的安王殿下吃了虧,于是下了馬車,讓紅纓推着輪椅上前。

托茶館裏說書先生的福,受寵的安王殿下與振國将軍府大姑娘的愛情故事已經在京城裏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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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瑰寶奇珍博美人一笑啦,什麽怒發沖冠救紅顏啦,總之就是兩人天造地設情比金堅。

而現在,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正和一妙齡女子當街糾纏,而女主人公又坐着那架獨一無二的輪椅過來了。

京城的百姓們紛紛自覺讓出一條道,坐等現場吃瓜。

顧平寧還未走近,就聽到一個嬌嬌怯怯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剛、剛剛殿下碰到了我的腰,若殿下不要我,我、我實在無顏再嫁他人了。”

這話簡直槽多無口,顧平寧忍不住以手扶額,然後便聽到藺耀陽幾乎崩潰的聲音:“我是為了救你!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要被馬車撞到了啊,我是為了救你才不小心碰到的!”

“可、可我的清白之身……”

到這裏顧平寧終于确定了,這就是一個思路老套沒有創新橋段惡俗的碰瓷戲碼。

這年頭還有被碰一下腰就毀掉的清白,這是活在百年前的死規矩裏嗎?

顧平寧的輪椅顯眼,這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落在她身上。

藺耀陽更是大驚失色,飛快地跑過來語無倫次地解釋道:“平寧我真的沒有,剛剛有馬車失控,我好心救了個人,誰知道,誰知道她就訛上我了!”

那女子顯然不滿自己被說成訛人,一時間哭的是梨花帶雨:“殿下你怎能如此……”

藺耀陽委屈的簡直想和她一起哭。

他媳婦本來就不怎麽喜歡他,這還沒娶進門呢,就撞上了這樣的事,還不知道要在心裏扣他多少分呢。

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簡直絕了,顧平寧按了按太陽穴,擡頭朝那女子看去:“這位姑娘說安王救你時碰到了你的腰,所以你必須要以身相許?”

那女子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點頭道:“是。”

“我大越民風開放,從不拘泥于這種小節,男女混合蹴鞠時碰着撞着也是常事,更何況這一次是為了救人,姑娘這一番說辭是否太勉強了些?”

“我、我是天澤的人,我們那裏就是這樣的。”女子說着淚眼盈盈地看向藺耀陽,語調哀切,“若公子不要我,那、那我也無顏見人了。”

這一眼看得藺耀陽全身的起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以前是喜歡嬌怯柔弱嘤嘤嘤的美人沒錯,可是現在他已經有心上人了啊,能不能放過他啊!

顧平寧倒是饒有興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哭的梨花帶雨,直到将人看得差點哭不下去才不緊不慢道:“天澤啊,不過我怎麽記得天澤的女子不可抛頭露面,未出閣的姑娘更是需以輕紗遮面才能偶爾外出。姑娘這一沒侍女二沒面紗的孤身上街,還真是不像天澤的作風啊。

“我的面紗掉了,侍、侍女也走丢了。”

“那可真是巧了。雖說我覺得吧,進了我大越就該入鄉随俗,但大越畢竟開放包容,姑娘想要守着天澤的習俗也無妨。只是要麽你便老老實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做你的天澤女子,否則就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被人救了還要賴上恩人!”

顧平寧今日心情不佳,也懶得和人裝腔作勢,這一番話說的犀利又無法反駁,周邊的百姓已經開始拍手叫好。

“就是啊,要不你回你的天澤去,我們大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還有情況不明的百姓悄悄咬耳朵:“這天澤天澤的,天澤是哪個小國啊,怎麽都沒聽說過?”

“就是蠻國啦,他們自己稱呼自己天澤。”

“蠻國啊,那怪不得這這樣無賴又小家子的做派!”

……

站在人群中央的女子已經快維持不住臉上無助又怯弱的表情了,只能低着頭死死重複道:“縣主如此羞辱我,我實在是無顏見人、也無顏茍活了!”

她想的好,這安王和平寧縣主怎麽着也背不起當街必死弱女子的惡名,只要咬死了這一點,總能磨得他們一點點松口。

可是不巧,她今天撞上的是滿心煩躁情緒沒處發洩的顧平寧。

只見顧平寧上下掃了她一眼,人雖然坐在輪椅上,氣場卻比誰都要強大:“既然姑娘如此說,那便請站回到路中央。紅纓,你去叫車夫駕車沖着這姑娘駛過去吧。”

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卻聽的人心驚。

“縣主難道要當衆殺了我不成?”

“不是啊,我只是在保住姑娘的清白罷了。”顧平寧神色未變,語氣來帶着微不可聞的嘲諷,“姑娘不是嫌安王救你毀了你的清白嗎,那現在就當安王從未救過姑娘,我助姑娘清清白白地死在馬車下吧。”

顧平寧并不是開玩笑,顧府的馬車當真朝着這個方向駛來。

周圍的百姓被這雷厲風行的作風驚到,紛紛避開讓行。

而顧府軍人出身的車夫嚴格地執行着自家小姐的命令。

那女子眼睜睜看着馬車速度越來越快、距離越來越近,眼看避無可避馬上就要撞上了,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不要——救命啊——”

千鈞一發之際紅纓抽出鞭子一把勾在那女子的腰上,一使勁将人從馬蹄下硬生生拽到一旁。

死裏逃生的女子亂了衣釵,驚魂未定地啪嗒啪嗒掉眼淚。

這場鬧劇演到這裏也差不多該收場了,顧平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給自個兒的輪椅轉了個彎,不輕不重道:“天澤的公主竟然是如此做派,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這般作态,也難怪貴國會送戰神為質、公主為妾了。”

撂下這一句嘲諷力滿級的話後,顧平寧便沒有再管身後的人,由紅纓推着朝馬車方向行去。

藺耀陽颠颠地跟在她身後,小聲地問道:“她竟然是天澤的公主?”

“國宴上有見過一次,跟在蕭劫身後。”

“你記性真好,我都沒注意。”藺耀陽偏頭看了今天氣質又很不一樣的顧平寧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今日心情不好嗎?”

顧平寧毫無征兆地停下了自己的輪椅,擡頭去看藺耀陽那雙清澈的眼睛。

“殿下,您善良仗義出手救人自然沒錯,活的幹淨透徹不染陰霾當然也很好,我也希望您能永遠保持這般模樣,可這一切的前提是您能保證自己好好的。”

藺耀陽顯然被這一番話說的楞了一下,吶吶道:“我、我好好的啊。今日之事就算你沒有出現,我也不會同意什麽見鬼的以身相許的。”

“不僅是今日之事,雲皓舊族殺我之心未死,而我不日就将嫁入安王府。你若一直簡單率性如此,我怕終有一天會牽連到你。”

作者有話說:暴躁阿寧,在線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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