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顧平寧看着臉色發白的太後,溫溫和和地行了個禮告退。

沒想到一出門就看見安王殿下像一棵筆挺的小松柏直挺挺站在殿外,見顧平寧出來猶豫了一下,然後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京中傳言可能說的沒錯,自從被賜婚後你就被連累的各種災難不斷,以前平靜的生活也被破壞的一幹二淨。”

“可是就算所有的事情真的皆由賜婚而起,我也依然想要娶你。”

“我會努力變得可靠變得強大,能夠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你。”

“所以平寧,你不要不高興,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藺耀陽的聲音清朗,口吻小心,語氣裏卻帶着少年人的執拗。

初雪過後的陽光從他身後傾瀉下來,星星點點跳躍的光斑印在他的肩上,像是一幅生動又美好的畫卷。

顧平寧後悔了。

她本就心煩意亂,聽到藺耀陽這番話難得顯露出些不知所措的模樣來:“我沒有不理你。”

她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剛剛在大街上的一番話雖說不是她慣常的風格,但也不能完全否認這不是她藏在潛意識裏的想法。

藺耀陽的單純熱烈和朝氣蓬勃令人心生歡喜,因為這些都是她也曾經擁有過卻早早被消磨光的東西。

若藺耀陽只是一個和她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顧平寧會很樂意看着他在象牙塔裏永遠這樣笑容純粹,直到哪一天變故直接将沒有見過風浪的他擊碎泯滅。

因為這世上沒有什麽人能在別人的庇護下一輩子安穩,即使他身上流着最尊貴的血,即使這一代和下一代的天下之主是他的父兄。

可是這個人是她即将成婚的夫婿,是她即将相伴走過餘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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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希望他赤城熱烈一如往昔,也怕他終有一天會因為被保護的太好而失去應對傷害的能力。

這種矛盾的心态,讓十六歲的顧平寧活生生有了當媽、咳咳、的煩惱。

“算了殿下,剛剛我在大街上說的話,你聽過就可以了,不用放在心上。”顧平寧偏過頭咳了一聲,“你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

萬一真有一天昭武帝和太子也靠不住,這不是還有個自己在旁邊補救嘛。

給自己找好借口的顧平寧終于微微擡頭去看藺耀陽的眼睛:“之前是我随口亂說的,殿下你這樣就很好。”

藺耀陽聽完這幾句前後矛盾的話也不知道自個兒腦補了什麽,眼睛亮亮地問道:“那我們這算是和好了?”

天,這都是什麽小學雞式的對話,她從五歲以後就不這樣和阿玉說話了。

但鑒于安王殿下的神情很認真,顧平寧不得不跟着點了點頭。

“那、那我能叫你阿寧嗎?”安王紅着臉開始得寸進尺,“我聽你家裏人都這樣叫你,阿寧?”

顧平寧之前就知道藺耀陽臉皮薄,動不動就有紅脖子紅耳朵的毛病。但她現在深刻懷疑這毛病是會傳染的,因為她糟糕地發現,因為這一聲“阿寧”,她的耳垂自也隐隐有點發燙了。

“算了,殿下要叫就叫吧。”

“那阿寧也不要叫我殿下了,我有個小字,喚作阿旭,是我母後取的。”

旭者,日初出貌,生氣盎然。

本朝其實并不流行給孩子取小字,只有生怕孩子養不活的家裏才會避諱大名,唯恐小孩被閻王爺勾了生死簿上的名字去。

想來藺耀陽幼時體弱多病不假,這才讓先皇後取了同大名意思的小字日日喚着。

可、可是顧平寧根本就叫不出口啊,除了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還從來沒有如此親密地叫過一個人名字。

從來都冷靜自持的顧平寧最終還是落荒而逃了,她沒能叫出那個小字,也拒絕了安王送她回府的好意,吩咐紅纓将輪椅推到了西茗湖邊。

冬天從湖面上刮來的冷風寒意十足,吹散了顧平寧耳垂上的薄紅。

“小姐,這風太冷了。”紅纓不知道這冬日裏光禿禿的湖水有什麽好看的,只是擔憂道,“您這樣會受寒的。”

“無妨,我說一句話就走。”

說話?這四下無人的跟誰說話?

顧平寧的目光透過波光粼粼的湖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低聲道:“是姜家聯合了雲皓埋在宮中的釘子,現在兇手已經伏法,也算還了你的提醒之情了。”

說完這一句顧平寧便沒有再做停留,出宮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紅纓見自家小姐終于從早上古怪又煩躁的情緒裏脫離出來,心裏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忍不住問道:“小姐為什麽對姜姑娘這麽上心?這麽多事都是由她牽扯出來的,她還害過小姐呢!”

“他們都是一個個真實的人,好壞難論,到底都是生命。姜阮害過我,為了自保還曾想将哥哥拖下水,但她也在死前對我心存了一份善念。我縱然不喜歡她,但她既已死,我也不想她連死後該向誰報仇都不知。”

顧平寧說完這番話就沒有再開口,今日特意到西茗湖一趟,也算是對姜阮的事有個了結。怕是姜阮送出那兩封密信的時候,也不會想到最後真的只有顧平寧這個和她素有舊怨之人,對揪出背後兇手有一點點上心和在意。

天色漸暗,馬車內的氣氛安靜下來。

今日實在發生了不少事,顧平寧閉着眼睛半靠在軟枕上,整理腦中各種雜亂紛繁的信息。

當初的墜馬之事要查,一方面從當年自己身上有無丢失的物件查起,另一方面可以從這只有在南疆才能種活的七星草入手。

還有雲皓舊族不知道為什麽死咬着自己不放,這一次朝廷雖說搗毀了他們幾個窩點,可是依舊沒能将對方連根拔起。

剩下的就是白日離莫名其妙出現的雲澤公主,不禁讓顧平寧回想起當初蕭劫那句不懷好意“宣戰”,關于殺她的後手……

“籲——籲——”

馬車毫無預兆地急停,顧平寧整個人都被震了一下,好險額頭沒磕在車廂壁上,人還沒坐穩就聽見車外車夫憤怒的呵斥:“幹什麽!不要命了嗎!”

“小姐您沒事吧?”

顧平寧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無礙,只是納了悶今個兒是怎麽了,無緣無故驚了兩回馬,總不至于又碰上英雄救美了吧?

她挑開簾子一看,喲,熟人熟套路啊,連主角都不帶換的。

只見馬車旁那位天澤的公主又是一副驚魂未定楚楚可憐的模樣,而同她站在一起的,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安王殿下又是誰。

只是早上吃了虧的安王漲了記性,這一回是用劍鞘将人從馬車前硬生生挑開的,連一個頭發絲兒都沒有碰到。

顧平寧看不懂這唱的是哪一出,倒是車夫出言解釋道:“小姐,這女人簡直瘋了,直沖沖往我們馬車上撞,您沒驚着吧?”

藺耀陽聽到這話緊張地往這邊看過來。

顧平寧搖了搖頭:“我無事。”

這一次被人從馬蹄下救出來的天澤公主倒是沒有再哭,這是睜着那雙柔弱無一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藺耀陽。

“你真想死誰也不攔着,倒是我白日裏多事救了你。”

藺耀陽的聲音冷的能掉冰渣子:“只是請你死的時候不要連累別人,尤其是離我們家阿寧的馬車遠一點,聽到了嗎?”

他剛剛看得清楚,這女人就是故意沖着馬車撞上來的。若不是他不放心一直偷偷跟在自家媳婦的馬車後面,那一下絕對撞車驚馬,而坐在馬車裏的顧平寧免不了要磕着碰着。

不是,這世上死法千千萬,這個看上去腦子不好的女人怎麽就非揪着馬車不放過呢?

藺耀陽很有氣勢地說完這番話,然後走回道馬車前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阿寧沒被驚吧?”

顧平寧是真的不習慣從安王口中聽到這個親密的名字,不自在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頭去看孤零零立在路中央的人影:“公主就算是因為白日之事對我心有怨恨,也用不着拿自個兒的命來給我添堵吧?”

不同于白日裏做戲碰瓷,這一次真的做好赴死準備天澤公主顯然還沒有完全調整好情緒,只是低着頭輕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也不懂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麽。我是不知道有人蠱惑了你什麽,或者許諾了你什麽,但你當真以為自己今天撞死在我的馬車下,就能把我怎麽樣嗎?”

“讓我來猜猜,你若死了,背後的人就會宣揚是我逼死你害死你,加上白天的事情看到的人不少,到時候添油加醋這麽一傳,說不定真的會有不少人跳出來指責我。然後你們天澤就會以死了一個公主為借口,借此提些‘嚴懲兇手’、‘放新入京的質子歸國’之類的要求,公主我說的對嗎?”

天澤公主不敢置信的表情已經說明了這番猜測的準确性。

“真是不知道該說你們是幼稚還是愚蠢,你還真以為死一個公主能讓我們大越退讓嗎?公主恐怕是忘記了,你們天澤前不久才在大理寺的牢內死了一個號稱是北境戰神的三皇子吧?”

“或者說,公主這是嫌天澤上次的暗樁被清理的不夠幹淨,好心好意為我們提供機會來了?”

作者有話說:小甜甜的一章~

雙十二了,祝大家看上的都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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