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絕世之念(一)

陳軒襄不怒反笑:“是啊, 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王為喜的臉終于拉下來。

陳軒襄緩緩地說:“祝願陛下龍體安康。”

王為喜知道, 在這個話題上, 自己并不能占據上風,便轉頭看戲臺:“不知王爺心中的天下第一又是何人?”

陳軒襄笑眯眯地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而美色嘛……自然是心中所愛。”

兩人說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壓低音量,身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由驚詫起來。其他人見狀, 紛紛左右詢問,想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麽, 正在此時,美女托着檀木盤上來了。雕工精細的木盤中間放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玉架, 畫軸橫置,以金絲線捆住。

兩個美女在飄着花瓣的銀盆裏淨手擦幹後, 才小心翼翼地解開畫軸上的金絲線。

衆人被她們前所未有的虔誠之姿吊起胃口,看着那緩緩展開的畫卷屏息以待。

陳致原以為吳玖第三,崔嫣第二, 第一不是容韻, 就是從缺,但是看西南王這般作态,又覺不像,不由地好奇起來,伸長脖子去看。

畫軸卷到三分處, 終于露出了一張臉。

柳眉修目,的确俊秀好看。

但——

也許是期望越大,落差越大,大多數人都覺得依舊是崔嫣略勝一籌。

陳致也是這麽認為的。不僅如此,畫者對畫中人顯然有十二分的用心,将神情姿态都描繪得栩栩如生,讓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容韻見他盯着畫像不放,湊過去說:“師父在看什麽?”

陳致說:“總覺得畫中人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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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韻對着畫看了半天,看不出個究竟,便逗他:“師父不覺得第二名更加眼熟嗎?”

陳致翻了個白眼。

與第二名崔嫣匹配的菜肴是翡翠豆腐,不少吃飽的衆客看着那青白的色澤,都忍不住嘗了一口,果然清淡可口,沒想到第一名更清淡,竟是一碗清水。

陳致還沒喝,就聽身邊有人贊嘆道:“這必然是天山雪水所化!清涼爽口,冰冷入骨。”

另有人說:“非也!這是梅花晨露。既有清晨的寒氣,又有梅花的芬芳。”

其他人就着這水說了半天,驚動了主席。

王為喜說:“位列第一的美人大出所料,位列第一‘水’菜只能請王爺來說說門道了。”

陳軒襄笑道:“有什麽門道?這是我今天早上,親自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王為喜說:“如此說來,這排名第一的美人大有來頭,才能讓王爺捧在手中,記在心裏,卻不在身邊。”若在身邊,此時此刻,臺上就不只是一張畫像了。

陳軒襄悵然一嘆,半晌不語,竟似默認。

衆人對畫中人的興趣立即從臉轉向了身份,可惜直到散席,都沒有人認出來。

容韻和陳致順着人流往外走,走到府門口時,就看到一個小厮從一群小厮中鑽了出來,到他們面前:“公子正在前方等候,兩位請随我來。”

跟着小厮走到路口,就看到湯煊從馬車裏露頭朝他們打招呼。

陳致與容韻上車之後,湯煊立刻遞了手爐給他們:“春寒料峭,容公子與仙人要保重身體啊。”

容韻接過來,覺得不燙,才轉遞給陳致。

陳致一邊想,自己身為神仙,百邪不侵,怎麽可能受寒,一邊不客氣地将手爐捧在手掌上。

雙方交流今日宴會的見聞。容韻好奇王為喜與陳軒襄的對話,湯煊據實以告,說完之後,還微微一笑道:“我一直擔心南北聯合,使我們沒有立足之地,如今看來,陳軒襄根本沒有将燕朝放在眼裏。”

陳致說:“那他的依仗是什麽呢?”

湯煊不答反問:“你們可知今日排名第一的那個美人是誰?”

陳致與容韻齊齊搖頭,期待地看着他。

湯煊長嘆一口氣說:“可惜我也不知道啊。”

……

所以之前那個問題根本不是設問,而是疑問?

陳致無語。

湯煊說:“但那個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陳致已經無力回應了。

但湯煊說了兩句廢話之後,總算提供出一條較為有用的信息:“就如燕朝的國師一般。”

燕朝的國師?崔嫣嗎?

一直跟着黑甲兵稱呼“崔嫣”為天師的陳致下意識地想。

湯煊說:“又或者,就如仙人于江浙。”

容韻反應過來:“你認為他是術士或修士?”

湯煊說:“傳說他來無影,去無蹤,曾令西南王追尋千裏而不可得。”

陳致問:“他到底是誰?”

湯煊說:“據說,西南王稱他為吳仙人。”

吳仙人?

一個“吳”字如穿透雲層的一縷陽光,令陳致的頭腦瞬間明晰起來!畫像中吳仙人眉宇之間的神韻,像極了皆無!雖然面容不一樣,但皆無會捏臉。而且,既然仙童能夠下凡執行任務,皆無有何不可呢?

想到這裏,他突然安心下來。

如果在西南王身邊的那個人真的是皆無,那這趟任務就大大的有保證了。

湯煊一直觀察着陳致的表情,見他漸漸突然放松,心中有底,笑道:“看來,雖然天下紛争四起,天上倒是南山北河都是一家。”

回到芙蓉山莊,已近半夜。

但容韻說自己吃得太撐,硬拉着陳致在花園裏踏月尋蚊子。

“師父。”

“嗯?”

“你覺得我與崔嫣長得像嗎?”

“的确有些相像。”

“那師父更喜歡哪個?”容韻猝不及防地問。月光太淺太蒼白,柔化了他五官的線條,也模糊了年齡的界限,竟與記憶中崔嫣的形象相重疊。

陳致啞然,須臾道:“你是我的徒弟,你說我更喜歡誰?”

容韻笑了笑:“那我長大不要像他那樣!”原本打算,如果師父喜歡崔嫣那樣的,他也可以往那個方向努力。

陳致拍拍胸脯:“那真是太好了!”比起“親吻狂魔”,“摟抱狂魔”好應付多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突然有馬車停在芙蓉山莊後門。門房問了來人的身份後,将一封信函呈給還在睡夢中的湯煊。湯煊醒來不及發火,就被對方驚了個夠嗆,看到信函之後,即刻更衣相迎。

來人進來之後,問他是否驚動旁人。

湯煊說:“謹遵大人吩咐。”

來人滿意地點點頭,從下人手中接過一張畫像,微笑道:“你可曾見過此人?”

湯煊看着畫像上英氣十足的俊美面孔,緩緩地搖搖頭。畫中人是易容後的容韻,他雖然驚訝,但想着容韻昨日大出風頭,被人矚目也不足為奇,心裏有了準備,便糊弄了過去。

來人又取來一張畫,展開給他看:“那他呢?”

湯煊心裏咯噔一下,容韻與陳致的畫像接連出現,對方顯然是針對兩人,有備而來,這讓他有些猝不及防,神情不由地流露出一絲警惕。

雖然是極細微的動作,卻落入了來人眼中,當下說:“帶我去見他。”

湯煊極快地收斂心神,嘆氣道:“我以前的确見過他,可惜是趕路時的一面之緣,早已各奔東西。天涯海角的,叫我哪裏去找?”

來人道:“湯公子,你可知道此人是誰?”

湯煊說:“這個……萍水相逢,未及深交,并不清楚。”

來人緩緩道:“他是陳朝皇室餘孽。”

湯煊一驚。

來人說:“若是陳軒襄知道你與陳朝皇室餘孽有來往,會如何想?”

如今的長沙府,敢直呼西南王名諱的,自然是王為喜。他冷着臉,眼中射出的光芒比西南王親手打上來的井水更加陰寒,仿佛對方說一個不願意聽的字,就要翻臉。

“真是見了一面,連名字都沒有互相通報。”

“這話就算我信,西南王也未必相信。”

湯煊委婉地說:“西南王也是陳朝皇室之後。”

王為喜說:“所以,他容不下一個更加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湯煊腦袋裏亂成一片。比西南王更加名正言順的陳朝皇室後裔,那會是誰?難道是……陳應恪的兒子?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想要結交江浙,最後竟請來了一尊大佛!可惜,這尊大佛的後頭牽扯太深太廣,叫人供奉不起。

“你放心。我只是想要見一見他,并不會将事情張揚出去。畢竟,燕朝的江山是從陳朝手中搶過來的,這裏又是西南王的地盤,我不會自尋煩惱。”

王為喜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他怎麽都想不到,在一場荒唐至極的百美宴上,竟然會看到陳應恪的畫像。順着畫者的名字追查到這裏,他已經做好失望而歸的準備。原來只是想詐一詐他,畢竟,畫者見過畫中人不等于畫中人就在這裏,沒想到歪打正着。

湯煊猶豫了一下,決定裝傻到底:“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若是下次遇到,一定通知王大人。”

王為喜說:“你可知我為何敢來長沙府的百美宴?”

湯煊說:“西南王有意與燕朝平分天下,大好機會,自然是要來的。”

王為喜冷冷地說:“因為陛下親自訓練出來的黑甲兵,天下無雙!”

正說着,就見一個黑甲兵從屋頂上跳下來,禀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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