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絕世之念(二)

王為喜目光冷冷地看過來, 湯煊內心天人交戰。是坦白從寬, 還是否認到底。此時坦白, 失了先機,王為喜未必領情,但是否認到底, 又怕事情洩露,承擔不起後果。

正權衡,王為喜已經越過他, 跟着黑甲兵往裏走。

湯煊咬牙跟了上去, 心中暗道:自己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站, 當個旁觀者罷!若容韻被人發現,也只能怪他自己時運不濟。

走到容韻與陳致住的院子, 裏面打鬥正酣。

容韻揮舞着一把軟劍,上蹿下跳得與黑甲兵纏鬥。陳致周圍倒是清淨, 一群拿着武器的黑甲兵像木頭人似的站着,與院內的梁柱融為一體。

“住手。”王為喜一進院子,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陳致, “我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看到黑甲兵的那一刻起, 陳致已經料到結局,一邊叫容韻停手,一邊解開了那些黑甲兵的定身術。容韻生怕王為喜出爾反爾,立即跳到他身邊防衛。

王為喜将陳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冷冷地說:“這幾年, 王爺看來過得很不錯。”

王爺?

湯煊驚訝地看向陳致。聽王為喜說他是陳朝皇室後裔的時候,他以為是不重要的庶子或私生子,沒想到竟有正兒八經的封號。但是,如果沒有記錯,陳朝皇室中,被燕朝承認且冊封的王爺唯有一人——陳末帝、陳留王陳應恪。

陳致并未發覺湯煊此時內心正翻江倒海,因為他此刻的內心也不平靜。與王為喜一別,已經二十多年,猶記得最後一面,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将崔嫣帶回,誰知後來竟是那樣的結局。

他苦笑道:“可否再聽我一言?”

王為喜淡淡地說:“我近日來此,就是聽王爺說的。”

他這樣配合,陳致反倒不安。他并沒有想好怎麽解釋,從誤殺崔嫣,到盜走屍體,再後來的食言失蹤,每一樁、每一件都難以解釋。可是眼下的局面又容不得他回避。

王為喜跟着陳致進屋,容韻想跟進去,被陳致擋住了。

“為師有些話,要與他私下裏談。你在門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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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韻臉色微變:“有什麽事情是我不可以聽的嗎?”

陳致說:“都是些陳年舊事。”

容韻看看外面虎視眈眈的黑甲兵,又看看臉色凝重的陳致,不甘心地退後半步:“我就在門口,師父随時可以喊我。”

陳致點點頭,正要關門,就聽已經站在門內的王為喜說:“若我有不測,芙蓉山莊上下,雞犬不留。”

以為自己脫離了事件中心就悄悄在旁看戲的湯煊:“……”

陳致緩緩關上門,深吸了口氣,轉身道:“抱歉,這些年我……”

“陛下在哪裏?”王為喜壓根沒打算聽他的廢話。

陳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沒有救活他。”

王為喜面容猙獰了一瞬,額頭青筋暴凸,只是他自制力極好,在勃然變色的同時,轉過身去,不讓情緒暴露在陳致面前,等稍有平複,才回轉身來:“這麽多年了,我等了王爺這麽多年,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說話有氣無力,又字字千斤。

陳致自知理虧,無言以對。

王為喜走到桌邊,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虛劃了幾下:“‘燕皇朝,無燕皇’。這個笑話,天下皆知,唯我裝聾作啞。就是為了你說的那句,會帶陛下回來……”他的手猛然捶在桌上,壓抑的情緒驟然迸發,“你竟然告訴我……沒有救活?”

陳致心驚膽戰地看着他,生怕他氣得昏過去,但手剛伸出去,他的眼睛就看了過來,恨意沉重而深刻!

“陛下本無意于皇位,你說他是天命所歸的盛世明君。他登基之後,又是你一碗湯藥送他入黃泉……我當初就應該堅持勸谏,殺你以絕後患!”

陳致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辯解不出來。站在他的角度,這件事實是意外加無奈,可是從王為喜的角度,自己的确是罪魁禍首,罪無可恕。

王為喜說:“既然陛下已死,你我無話可說。今日芙蓉山莊上下的命,我一條都不會留。我知道你會法術,但是……”

陳致心說不好,立刻沖過去開門,門一打開,外面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人影。

王為喜冷笑道:“奇門遁甲,不知王爺懂否?”

陳致說:“你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就是要你們給陛下陪葬。”王為喜說,“放心。你們下去後,在奈何橋等一等,不久就會看到上陽觀的人。”

陳致暗道:上陽觀與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實在是牽連無辜。

雖然王為喜看起來說話有條有理,但在聽到“崔嫣沒救活”的那一刻起,陳致知道,他已經陷入了瘋狂。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事因崔嫣而起,如今能解開困局的,也只有崔嫣。

陳致腦袋飛快地轉動,突然靈光一閃,道:“我之所以這麽多年沒有給你一個交代,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為喜冷笑道:“再選一個盛世明君嗎?”

“沒錯。”陳致居然承認了,“我是為了保護崔嫣的兒子。”

王為喜呆住,足足半盞茶的時間,才譏嘲道:“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陳致說:“你聽我說,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到底是怎麽樣呢?

陳致一邊想,一邊編,一邊說:“我給崔嫣喝的,是大補之物,沒想到他虛不受補,所以我立刻帶他回了上陽觀。我師父即刻施法,将他救了回來。”

王為喜眯起眼睛:“你剛才說沒有救活。”

“不要急,故事還沒有講完……”陳致說,“他醒來之後,就在山上休養。我本打算等他好了,就帶他回京城,誰知這時候,我派的宿敵找上門,經過一番争鬥,宿敵不敵,但敗退時,順手帶走了崔嫣。”

王為喜皺眉。

陳致說:“我們當然不能放着他不管,于是就四下打聽宿敵的下落。過了一年,終于在一處窮山惡水找到了。令人震驚的是,那個宿敵竟然強迫崔嫣……”他嘴唇抽搐了幾下,一臉不忍細說的樣子。

王為喜說:“說清楚。”

“那個宿敵是女人,她貪圖崔嫣的美貌,竟然用威逼的手段,與他生米煮成熟飯。”陳致強忍着雞皮疙瘩,将這一段故事瞎說完。

王為喜表情十分精彩,要不是陳致提到了崔嫣有個兒子,這時候大概已經掀桌子了。

陳致猛然想起:“對了,你把芙蓉山莊的人怎麽樣了?”

“你先将事情說完。”

“說完就來不及了!和我在一起的少年就是崔嫣的日子!”陳致放大招。

王為喜依舊氣定神閑:“只要你說的是真話,就不會有事。”

陳致聽他這麽說,才稍稍放心,繼續編故事:“你找到崔嫣的脾氣,這種委屈怎麽能忍受?必然要想辦法弄死對方。可惜那個宿敵也不是吃素的……我們門派很厲害的,能跟我們作對的人,自然也相當相當厲害。雖然崔嫣很聰明,報複的結果卻是兩敗俱傷。”他懶得編造複仇的過程,就這麽模模糊糊的一筆帶過,“等我們找到他們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崔嫣臨終前,要我好好照顧他的孩子。”

很好,故事編得很完美!

陳致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

可他顯然高興得太早了,王為喜冷冷地問:“那你為何不将他帶回皇宮?”

……

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

陳致無形地捶擊着自己的腦袋,想要尋求一個答案:“那是因為……那個宿敵也有個很厲害的門派。如果他們知道,一定會将孩子搶回去。這些年,我東躲西藏,就是為了逃避他們的追捕,甚至,為了孩子的安全,将他送給了一家姓容的人收養。”

他默默地說:容玉城夫婦若地下有知,千萬看在崔嫣遺産的份上,吞了這口氣。

王為喜很會抓重點:“你說的那個孩子就是容家現任家主容韻?”

陳致用力地點頭。

他突然發現了這麽說的好處,不僅可以解決眼下的危機,還有機會兵不血刃地将北方收入囊中。

“原來是這樣。”王為喜看着陳致貌若真誠的神情,嗤笑道:“你真以為我會相信你這麽荒唐的故事嗎?”

陳致說:“是真是假,見到容韻你就知道了。”

王為喜說:“說了半天,你只是想救那個少年。”

陳致無奈道:“你要怎麽樣才肯相信。”

王為喜拿出一瓶藥,放在桌上:“吃下這顆藥,我就相信你。”

陳致二話不說地拔掉瓶塞,将整瓶藥都吞了下去。

王為喜又掏出一捆繩子,将他綁起來。

陳致說:“現在可以讓他進來了吧。”

捆結實之後,王為喜冷冷地說:“你以為我真的還會相信你嗎?”他重新打開門,門外站着黑甲兵,卻不見容韻和湯煊等人,“将他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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