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梅香在單子上找了合适的幾件,送來給柯蓉看。
“就這個,雕花小葉檀手串,沉香木的木蓖,再填一些藥物,給徐嬷嬷過目下,去吧。”遣了梅喜帶着綠雪送了東西過去,紅绫早就機靈的跑去打探消息了,而紅绫如今在柯蓉眼前得了青眼,很是受重用的樣子,看着也得了不少的實惠,其他寧思閣裏想要博得柯蓉注意的,也便各顯神通,不多時,倒是有斷斷續續的消息傳了進來。
昨夜敏春園繡樓被雷劈,砸到了馬側妃,衆人湧去救人,只是最後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件事情,對馬側妃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但是事發之後,王妃便下了封口令,所以今兒去打探,能探出的消息極少,只是……敏春園死了許多下人,據說,是當時同樣被雷劈到了,可柯蓉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可信,反而,像是……殺人滅口。
看來馬側妃那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不小,也幸好,她昨夜沒有讓人去打探……
一邊想着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再結合徐嬷嬷的話,柯蓉輕易可以判斷出,馬側妃要倒黴了。
不然,王妃怎麽會把曦郡主接到抱槐居呢,這怕是,曦郡主的存在,也挽救不了馬側妃的命了。
何事如此嚴重?
不多久,就見梅喜回來了,臉色不太好。
“這是怎麽了?誰給咱們梅喜姑娘氣受了,看這張臉黑得,怪不得昨夜雨下了一會兒就停了,感情,剩下的烏雲都集中在咱們梅喜姑娘臉上了。”柯蓉調笑了一句,梅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後,對柯蓉說道:“夫人,奴婢看到那個人了,就那個那天迷暈奴婢的人。”
“哦?”柯蓉臉上的淺笑便沒有了,神色肅然,“是誰?他在哪兒?你放心,她敢害你,我絕不會放過她的。”
靖王不是說已經找到了人了麽,她以為是靖王把人給抓起來了,結果,原來沒有啊……
果真,男人的話,是那麽的不可信……
柯蓉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有股隐隐的失落,不過很快,這種情緒就被她抛到了九霄雲外,既然已經知道了是誰,既然靖王果真是不能依靠的,那麽,便自己來吧,正好試試大嫂送來保護她的人,有多少本事。
梅喜卻說道:“這……倒是不用了,奴婢見他的時候,他正被人押着朝外院去呢,據說,是偷了府裏的東西賣了還賭債,被人抓住了,娘娘很生氣,讓孫公公遣人扭送到順天府,重重責罰。”
頓了一下,梅喜又說道:“那時候那人身上香粉味道極重,奴婢以為他是女的,結果,剛剛才發現,那是個小公公,只是身上脂粉味很重罷了……奴婢打聽過了,他叫桂海,是漿洗房的一個小管事,前兩天借着給劉側妃送衣服的機會,偷拿了劉側妃屋裏的小擺件,今日要去銷贓的時候露了端倪,被同屋的小公公發現了,經審問,才發現那桂海是個慣犯,這種事情,是常常做的,只是因為拿的都不是很值錢的東西,所以一直沒被發現……”
柯蓉無語笑笑,太監嗜賭,這是常事,沒想到,那人栽在了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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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當日迷暈梅喜之後,只是把梅喜扔到荷塘裏,卻并沒有取走梅喜身上的財物,這,與經常偷竊的嗜賭之人的秉性,有點不符合啊,可疑……
還有馬側妃,她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呢?和自己,有沒有關系?會不會牽扯到自己?
默默想着,回神之後,柯蓉禁不住苦笑,長嘆一聲。
不是想着要有點寵愛,能夠像是米蟲一樣安康順遂地渡過一生就好了麽,怎麽不過兩月多而已,卻每天都在殚精竭慮,想着怎麽防着別人,怎麽算計別人,怎麽才能讓自己得到最大好處呢?
這樣的日子……
柯蓉忽然間有些失落,這樣的日子,怎麽和自己最開始時候預想的不一樣呢……到底,是哪裏錯了?
自己明明并不像是這王府的其他姬妾一樣,想要獨霸靖王寵愛,從此專房獨寵的,只是因為明白有寵愛才有好日子,所以刻意去刷了靖王和王妃這兩人的好感度,以改變她糟糕的生活罷了。
只是,到了現在,她卻發現,柯蓉發現,她有些身不由己了,因為,一旦有了那男人的寵愛,其他想這要瓜分那男人的女人,便會把獠牙伸出來,虎視眈眈看着你,在你稍微疏忽的時候,便伸出利爪,從你身上抓下一塊肉……
她不想受傷不想流血,所以,只能處處小心處處思忖,把所有人的行為都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思考對方的用意,提防對方的陰謀……
真的,很累呢,和她原先預想的米蟲的豬一般的幸福生活,一點都不一樣!
柯蓉長嘆一口氣,難道在王府,便只能這樣生活麽?那到最後,自己和那些人,到底有什麽區別?
“夫人,您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柯蓉臉色不太好,梅香有些擔憂,端了杯茶給她,而後擔心問道。
“只是感嘆那些無辜被雷劈敏春園下人罷了……”被雷劈麽?或許吧,那如果自己有一天,防範不嚴被人害了,是不是那些人也會随便找一個“失足落水”“自己摔倒撞了牆”之類的理由,把自己給打發了?
夜裏,便輾轉有些睡不着,忽然間便有些想念靖王了,他在的時候,其實,依偎在他懷裏,還是很有安全感的。
只是,這兩日靖王都忙得很,昨夜今夜,都是宿在了戶部專門的休憩所的,大約,明天才能回來。
朦胧間睡過去,第二日起來,強撐着去給王妃請安,見到其他人都往回走,顯然王妃今天同樣沒有讓她們進去,柯蓉松了一口氣,她今兒也沒什麽力氣來應付這些人了,能不見是最好。
進抱槐居和雯琳笑談了幾句,柯蓉往出走的時候,卻被正沖進來的一個婦人撞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109:死訊
梅香還沒來得及呵斥,就聽到了雯晴的斥責:“楊媽媽,你這樣冒冒失失到底是怎麽回事,學過的規矩都忘了麽?還不快點給柯夫人請罪。”
那婦人撞到了人,臉色早已煞白,聽雯晴訓斥,急忙跪下來給柯蓉賠罪,頭磕得咚咚想,柯蓉微微蹙眉,沉聲道:“起來吧,下次小心點,你這樣,撞到的若是齊夫人……”
那婦人一聽,更是吓得臉色蒼白,連連告饒。
不知道這婦人這般着急是為了什麽,柯蓉雖然心底有些疑惑,卻沒有多問的打算,轉身出了抱槐居。
回去的路上,卻看到寧思閣旁的荷塘邊上,圍滿了人。
柯蓉便站在了遠處,沒有過去,梅香過去看了一眼之後,臉色蒼白地回來了,“夫人,馬側妃……馬側妃……死了……”
柯蓉一驚,“怎麽回事?”
梅香定了定神,才說道:“奴婢打聽了一下,敏春園的下人說,前天馬側妃被雷驚到之後,昏迷了過去,昨日下午醒來,便像是失心瘋了一般,又吵又鬧的,還抓着人就厮打,說是有人要害她……王妃只好下令把敏春園給圍起來,免得讓馬側妃傷了人也傷了自己,哪知道,剛剛馬側妃打暈了看守的媽媽,逃了出來,最後,便……失足落水了,等救上來,已經……已經去了……”
聽說死人是一回事,親眼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回事,梅香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吓得臉色發白,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的,柯蓉聞言,面色一沉。
敏春園和寧思閣,那是一個在東南一個在西北,雖然不是最大的距離,但是平常兩個院子之間若是走着過去的話,來回一趟,起碼要小半個時辰,這麽長的時間,這麽長的距離,這些人,卻抓不住一個身體羸弱的馬側妃……
再說,據她們這麽講,應該她們就跟在馬側妃身後的,馬側妃落水,她們立即下去救人的話,那人根本不可能這麽快就死掉,所以,這事情,不對勁……
就在柯蓉沉思的一會兒時間,徐嬷嬷也帶着人來了,厲聲呵斥着讓衆人散開,又威脅不準走漏任何消息,不然絕不寬待,之後,徐嬷嬷客客氣氣請柯蓉回去,“夫人身份貴重,此等事情,若是驚擾了夫人,那邊是奴婢的失職了,還請夫人回去休息,奴婢一定盡快處理,還夫人清靜。”
柯蓉本就沒有插手的打算,因此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多謝嬷嬷”,便往回走,走近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從人群的縫隙裏,卻看到,一張被雜亂的濡濕黑發遮住了半張臉的女子,正安靜躺着,沒有半點兒的生氣……
那黑發中露出的慘白臉皮,吓得柯蓉猛地一抖,心,砰砰砰直跳……
坐在寧思閣裏,手中握着溫熱的茶杯,指尖,卻依然冰冷,且,輕輕顫抖。
她着實是被吓得不輕,同樣被吓到的還有梅香,反而是梅喜有些不以為意,“不就是個死人麽,有什麽好怕的。”
她學醫,她家師父有些離經叛道,所以,常人怕死人,她可不怕,在梅喜的眼裏,只有三種人:自己人,無用的人(健康人),有用的人(病人),至于生死,除非涉及到自己人,不然都是浮雲。
柯蓉和梅香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給梅喜。
因為這件事情,柯蓉精神有些不好,恍恍惚惚的,不多久,王妃便遣人賜了東西下來,說是給她壓驚的,柯蓉勉強笑着謝了王妃賞賜,想去書房看書,卻怎麽都靜不下心來。
午飯更是吃不下,被梅喜強迫吃了點,便精神不濟地去午睡。
最後,卻被噩夢驚醒。
夢中,就像是有人把梅喜弄暈了扔水裏一般,她自己也被人打暈了扔了進去,醒來,她想要游上去,想要喊救命,可是,她身上綁着石頭,怎麽,都掙脫不了……
窒息,絕望,滅頂之災……
猛力掙紮卻漸漸無力……
恐慌,懼怕,占據心靈……
柯蓉猛然坐起來,捂着胸大口大口喘息,一下子驚動了正在外間歇息的梅喜,挑了簾子進來,見柯蓉如此情狀,驚了一下,急忙上前輕拍着柯蓉的背,低聲安慰。
“別緊張,我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柯蓉終于平複了呼吸,半靠在床上,靜靜歇着。
“夫人不若到院子裏走走,現在陽光明媚,散散心也是好的。”柯蓉點了點頭,出了門。
桂花的香氣不知從何處飄來,柯蓉并不喜歡這樣的味道,走了一會兒之後,便打算還是去書房畫畫靜心,卻看到一個梳着雙丫髻、穿着蔥綠衣裙的小丫鬟正在她門口站着發呆,柯蓉看了一眼,是寧思閣的三等丫鬟秀雲,因她女紅不錯,柯蓉有些印象,如今她臉色蒼白,雙眼無神,一副丢了魂魄的茫然樣子,連梅香叫她,她都只是呆呆轉過身,看了梅香一眼,卻沒有過來向柯蓉請安。
梅香便有些不悅,她自認和梅喜兩個人把院子裏的小丫鬟調教的都不錯,平常見着,也是極為守規矩的,怎麽今兒這麽呆蠢?
秀雲卻忽然像是回魂了一般,小跑着到了柯蓉的面前,急急忙忙請了安,而後,四處瞅了瞅,低聲道:“夫人,奴婢有話和您講,您能不能……”
目光,看着梅香和梅喜,顯然是希望柯蓉把兩個人支開。
又一個紅绫?想着要巴結主子好上位?梅香和梅喜都撇撇嘴。
柯蓉淡淡一笑:“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吧,本夫人有事情,都是交給梅香和梅喜的。”
言下之意,我信任她們,有事情都交給她們處理,你憑什麽不信。
秀雲咬着牙,不想說,最後,卻猛地一跺腳,附在柯蓉耳邊說話。
“你說什麽?”柯蓉震驚莫名,差點驚呼出聲,幸好,她控制住了,只是下意識地低聲反問了一句,而後,急促呼吸兩聲之後,再次問秀雲:“你說得都是真的?”
“是,奴婢說得都是千真萬确的事情,半點不敢欺瞞夫人……夫人,求您了,救救元湘吧……”
柯蓉腦子裏一片亂,仔細消化剛剛秀雲說的話。
救,人一定要救,元湘知道的雖然不多,但是,應該也會有一些東西是知道的,她需要這些情報;不過,不能為了救元湘而搭上自己,柯蓉冷靜了一下之後,對秀雲說道:“本夫人沒辦法保證一定可以做到,但是會盡量去救她……”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秀雲激動地哭出來,她本來是沒有抱有任何希望的,只是想着死馬當作活馬醫,萬一……能得到夫人幫助,就好了。
哪知道,最後,夫人竟然真的答應了。
雖然夫人說她不一定真的能做到,但是,起碼有希望不是麽?
她自己也清楚,這事情是很兇險的,夫人這麽講,反而比打包票說一定辦到,更讓她覺得放心。
“秀雲,聽說你女紅很是不錯?本夫人想要一副四季花鳥的繡屏,你這幾天,便不用出門了,好好在屋裏繡繡屏吧。”柯蓉微一思索,提高了聲音對秀雲說道,秀雲不太明白,怎麽剛剛還說元湘的事情了,忽然就轉了話題。
“梅香,你帶秀雲去挑絲線,這繡屏,本夫人是有大用的,秀雲,你可要用心點。”秀雲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之後,追着問,“夫人,那元湘……”
梅香猛地拉了她一把,不讓她再問,笑盈盈說道:“走吧,夫人早就想要這麽一個繡屏了,奈何每次總是被其他事情給錯過了,這次看見你才又想了起來,秀雲你可以要用心點。”
秀雲咬了咬唇,看着柯蓉進了書房之後閉上門,無奈之下,只能随着梅香去挑布料和繡線。
路上還是忍不住問梅香:“夫人,這是什麽意思呢?為什麽忽然說到繡屏的事情?”
梅香無奈看了她一眼,如果是紅绫的話,那個精明的丫頭,怕是早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夫人這是給你一個光明正在留在寧思閣不出院門的理由,不然的話,雖然你說你和元湘只是偶然遇上,沒有人知道你們現在有交情,可總歸,也怕別人知道你倆的事情,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夫人這是保護你呢,不過,你自己也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和表情,別太過焦慮,事情不好辦,夫人也是極想救出元湘的,所以一定會努力,但是,事不可為的話,也沒辦法,所以,你也別多問,懂麽?”
壓低了聲音說完,梅香開了小庫房,選了一匹銀色的素錦,一匹淡紅的流光錦,還有白色雲錦,問秀雲:“夫人要的是折屏,四幅繡品可分可合……”
細細說着要求,秀雲卻沒有心思聽梅香說話,注意力全都在剛剛梅香說得話上,原來夫人這樣是為了保護自己,可自己卻不能理解夫人的用意,反而是梅香姐姐,這麽快就領會了夫人意思,看來自己還得努力才是。
夫人對自己這麽愛護,自己也要像梅香姐姐一樣,可以努力幫夫人做事。
110:惡心你
齊雪怡午飯之後散步的時候,看到王府裏管園子花木的婁公公帶着兩個小公公急匆匆地趕路,看着那個方向……寧思閣?
毫無疑問,是寧思閣!
齊雪怡冷哼一聲,腦子轉了轉,想着自己屋外的一盆建蘭這幾日看着有些不大精神了,便讓珍棋去攔住了婁公公。
“奴才見過齊夫人,給夫人請安。”婁公公大約是多年伺候花木,培土施肥之類的事情做多了,臉龐黝黑,手掌枯瘦,看起來有些土裏土氣的,遠不如王府其他管事來的體面威嚴。
齊雪怡不耐煩和他多糾纏,張嘴吃下月舞送到嘴邊的葡萄,冷然道:“本夫人屋裏的建蘭瞧着無精打采的,是不是你們侍奉的不用心?怎麽,瞧着本夫人好欺負?連一個花匠都不用心伺候了?”
齊雪怡覺得全世界都在怠慢她,都在看她笑話。
婁公公連聲說不敢不敢,答應一會就派擅長養蘭花的花匠過去看,至于原先花匠,若是真不用心,必然重罰。
給足了齊雪怡面子。
畢竟,齊雪怡只是一個夫人,可沒有掌握着王府內管事之類的任免大權,因此,婁公公對她,維持表面尊敬,卻也不怕她。
齊雪怡卻不幹,“怎麽,難道你們三個人都不懂?連蘭花都不會養,要你們這些奴才何用?算了,不會就不會吧,你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夫人也不為難你們,下去歇着吧,明兒,本夫人就禀明了王妃,去找些懂的人進來。”
婁公公聽完,一張本來就因為風吹日曬變得黝黑的臉,更黑了幾分,心頭不由也有火氣冒起。
術業有專攻,他雖然是掌園子花木的管事,但是那是因為王爺喜歡的是梅花,王妃喜歡的是牡丹,而他正好最擅長的也是這兩樣,所以才坐上了管事的位置,但是對蘭花,他雖然也懂,可真沒到了很精通的地步。
而王府有的是專心侍弄蘭花的人,所以他才承諾了稍後遣人去看,哪知道,齊夫人竟然不依不饒。
齊雪怡屋裏蘭花有些不精神是真的,蘭花是嬌貴,名貴的花種更是嬌貴到不行,而齊雪怡附庸風雅表示自己喜歡蘭花也是真的,但是,她攔着婁公公,主要卻不是因為蘭花的問題,而是,既然婁公公要去寧思閣,自然是柯蓉那個賤人召喚,她就偏偏要拖着婁公公,讓他不能過去。
雖然不能對柯蓉那個賤人造成什麽傷害,但是,能惡心惡心她,也是好的。
抱着這樣的心态,齊雪怡一邊吃着點心水果,一邊端着姿态,惬意地糾纏着婁公公三人,就不放他們走,就一定要讓他們現在就去清塘院幫她打理花木。
婁公公臉上的汗就不停冒出來,今兒寧思閣的秋心姑娘過來,說是柯夫人請公公過去,看一下怎麽布景,言辭很客氣,但是內裏,卻聽得出諸多不滿意的地方。
婁公公當時就有些後怕,在柯夫人不受寵的時候,他雖然沒有落井下石,把寧思閣擺着的名貴花木全都搬走讨好別的夫人主子的,但是卻也是像衆人一樣輕忽了柯夫人,對寧思閣的花木疏于打理,甚至連柯夫人最愛的海棠,也都枯敗了幾株。
今兒被寧思閣的丫鬟輕飄飄說了幾句,婁公公就開始後背流汗,想着是不是柯夫人要秋後算賬了?
越是這麽想着,婁公公越是不敢怠慢,等秋心一走,他放下手頭活計,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立即就帶着慣會伺弄海棠花的兩個小公公直奔寧思閣。
這會兒被齊夫人攔着各種刁難,婁公公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本來柯夫人已經很不滿了,如果自己再不早點過去,會不會讓柯夫人更不高興?
可齊夫人,雖然現在看起來沒有柯夫人那麽得寵,但她現在母憑子貴,如果将來生的是個女兒就罷了,如果是個兒子……那可也是一步登天啊。
齊雪怡見婁公公滿臉是汗,心底嗤笑,滿意極了,隔一會兒,慢條斯理擦了擦手,“對了,本夫人的院子最近看起來毫無生氣,需要多些漂亮的花兒才好看,也不拘于蘭花,像是月季菊花桂花什麽的,也都可以,婁公公,您看……”
“夫人說得是,奴才回去就挑着好看又名貴的花兒,給夫人送過去。”婁公公只能應是,齊雪怡這才滿意了,站起身來,慢慢出了涼亭朝着清塘院走去。
終于走了!婁公公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氣,自己現在急趕去寧思閣的話,時間也不算晚,且到時候自己滿頭大汗的,說不定,更能讓柯夫人看到自己的忠心呢。
婁公公心底這麽盤算着,他看起來土氣,可心思,卻不土氣,不然,也不至于在掌園子的管事位置上一坐許多年。
正要帶着人趕往寧思閣,卻聽到,齊夫人溫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婁公公,清塘院在這邊,您走錯路了。”
婁公公渾身一個激靈,轉頭看着齊夫人,就看她高高擡起了下巴,一副睥睨高傲的樣子,“怎麽,婁公公腿腳不舒服麽?娘娘最是寬厚不過,若婁公公真是腿腳不靈便了,回禀了娘娘,娘娘定然會體恤婁公公,給公公找個好地方養老的。”
養老?他雖然看起來像是四十多,但是實際上才不過三十許,自認最起碼還能再管事二十年,現在去養老,主子的賞賜還能得到麽?下面小兔崽子們的進奉還能得到麽?
婁公公欲哭無淚,可現在齊雪怡就站在前面,虎視眈眈看着他,他不去是絕對不行的,只能心裏焦慮臉上帶笑的跟上。
他在王府多年,自然算得上是耳目通靈,當然知道寧思閣的柯夫人和清塘院的齊夫人如今不太對付,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就是那倒黴的小鬼。
心底再怎麽無奈,也只能跟着過去了。
齊雪怡這才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朝着清塘院而去。
而寧思閣,柯蓉也正焦急等着婁公公的到來,卻是一直沒有等到人,使人去催了一回,花房的副管事卻說婁公公一早就趕過去了,去傳話的紅绫比較有心,又多問了幾句,确認副管事剛剛說的話不是敷衍的借口之後,一邊往回走,一邊攔着過路的丫鬟婆子問了幾句,終是知道婁公公半路被清塘院的齊夫人帶走了,紅绫暗自咬牙,回去很不高興地把事情講了一遍,而後氣憤道:“怎麽土匪一樣,真令人讨厭。”
柯蓉瞟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若往常,這種無聊的把戲,她才懶得理,但是今天,事情很着急,齊雪怡卻和她玩這一套,柯蓉心底的火氣,也被勾了起來。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婁公公才滿身污漬的帶着人過來了,其他兩個小公公身上也渾身是泥水,一來,就惶恐請罪。
柯蓉似笑非笑看着婁公公,明知道估計婁公公是被齊雪怡折騰了,卻裝着不知道的樣子,說道:“婁公公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秀萍,快,端盆水來給婁公公和這兩位小公公洗洗。”
秀萍應命而去,婁公公見柯蓉沒有發脾氣,而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就知道柯蓉應該看穿了他裝可憐的把戲,不過看柯蓉的樣子,似乎,是沒有發脾氣的預兆,婁公公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氣。
可是,等他裝着誠惶誠恐的樣子淨面洗手之後,再進了偏廳,卻見柯蓉正端着茶杯輕輕抿着,見他們進來,只是笑了笑,說道:“今兒請公公過來,本來是有點事情的,只是公公這麽忙,倒是出乎了本夫人的意料之外,如此,本夫人的事情也不敢勞煩公公了,有事,公公就先去忙吧。”
說着起身要向內室走去,梅香則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婁公公跟着她出去。
婁公公臉色頓時發苦,這……這……這……
先在清塘院受了半天氣,被當作搬運工不停把花木搬來搬去,還被清塘院的小丫頭故意潑了一身水在身上,好不狼狽,本想着以這副樣子出現在柯夫人面前,間接向柯夫人表明自己是傾向于她的,柯夫人為了表示她和齊夫人不一樣,起碼也會大度一些。
哪知道,柯夫人表面上看是非常大度的,不但沒有為難他們,反而有事端水又是送面巾的,臨走,還讓梅香姑娘賞了銀裸子,言說他們辛苦了,可是,實際上,卻是将了他一軍,若他就這麽出去了,估計,不出一天,他就準備從王府滾出去吧。
畢竟,柯夫人可不是齊夫人,齊夫人不得王妃喜歡,柯夫人可是很得王妃的心呢,她說幾句壞話,還能有自己的好麽。
勉強扯着笑臉,婁公公哀求梅香:“姑娘,梅香姑娘,咱家真不是故意推遲這麽久才來的,實在是……姑娘啊,咱家只是一個奴才,無論是那個主子,咱家都不能拒絕啊,梅香姑娘,咱家真不是故意來遲的,求您跟夫人求個情,求夫人不要生氣了……”
梅香板起了臉,冷哼一聲:“婁公公,你是不是會錯意了,夫人只是體恤公公,不忍公公太勞累而已,你那只眼睛看到夫人生氣了?”
111:名目
婁公公苦着臉,得,心急之下說錯話了,這些主子啊,面上微笑,維持着端莊娴淑,讓人人都誇着她們溫柔大度,自己這麽蠢地說了那句話,豈不是說他覺得柯夫人心胸狹窄?
“咱家……咱家……”
梅香卻不理他了,堅決要請他回去,婁公公死皮賴臉,不走,最後,還是婁公公身邊的一個小公公,扯着婁公公結結巴巴說了兩句,婁公公臉聽了,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隔一會兒,拍了拍那小公公的肩膀,誇獎:“茂才越來越懂事了。”
“是……是……是公公……教得……教得好。”叫茂才的小公公臉上微微羞澀,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後就又站在一邊沉默不語,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婁公公看着,心底對茂才太過于聰明而産生的一絲忌憚,便煙消雲散。
再聰明又如何,一個說話結結巴巴,回事都回不明白的人,王爺和娘娘是不可能讓他當管事的,不過,培養一下,當自己的左右手,還是很不錯的。
婁公公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又重新湊到梅香身邊,陪着笑臉,說道:“梅香姑娘,咱家是真的知錯了,咱家不該動這些小心眼,實在是,實在是……唉,總之,咱家慚愧,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該把那些小心眼使出來丢人現眼,求梅香姑娘幫咱在柯夫人面前說句好話吧。”
實在是沒想到這柯夫人小小年紀,這麽通透,一般人,看着和自己不對付的人有點小瑕疵,不是都想着打擊一番麽,怎麽柯夫人這麽冷靜,不但不想着打擊齊夫人,反而,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是他錯了,不該存了想要利用柯夫人來打擊齊夫人的心思,這些上位者,被一個奴才想着要利用,不生氣才怪,柯夫人這樣還算是好的,若是換了齊夫人,說不定,這下子他就要去掉半條命了……
渾身冷汗涔涔,婁公公盡力讨好着梅香。
梅香見婁公公是真的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冷哼一聲看了婁公公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這天下,總有人以為自己比別人更聰明,最後,反而不如笨人活得長久,那句話怎麽說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婁公公,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梅香姑娘真是聰慧。”婁公公誇了梅香一句,眼巴巴看着梅香。
“夫人是個寬和的人,但是不代表夫人是能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梅香說了一句之後,瞟了一眼婁公公,“且等着,我去回禀夫人,說實話,若不是這院子裏的花木确實需要換一下,哼哼……”
留下一聲嬌哼,梅香進了屋,婁公公就站在外面,眼巴巴看着正室的門。
“夫人……”梅香進去的時候,柯蓉正垂眸望着自己的手,面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譏諷表情已經全都褪去,反而,有種梅香看不懂的悲傷和寥落,梅喜站在她身邊,神情焦急。
梅香因此叫了一聲夫人之後,便不敢再出聲,怕打斷了柯蓉的思路,反而是柯蓉這時候,收斂了情緒,轉而看着梅香,“怎麽樣?”
“已經敲打過了,想來不敢再使什麽小聰明了。”梅香回了一句之後,低聲詢問:“現在要把婁公公叫進來麽?”
若是依着梅香的心思,恨不能把婁公公晾個十天半個月的,絕不會今天就這麽原諒了他,那婁公公,看着憨厚,結果卻膽大包天,竟然敢起了心思想要利用夫人,可惡。
虧得她剛開始見到婁公公的慘樣,還想着那清塘院的那位實在是太過分了,因此對清塘院那位頗為氣憤又對婁公公十分同情,哪知道,原來不過是那婁公公在耍心眼,盼着能讓夫人和清塘院那位掐起來,好替他出口氣。
若不是主子說透了,她還沒發現呢,婁公公竟然連主子都敢算計,不給點教訓怎麽能行。
只是,如今,還有正事,不能由着性子來,再不甘心,也只能輕輕放過,便宜他了。
“嗯,帶他去偏廳。”柯蓉吩咐了一句,便又起身。
還是原先的偏廳裏,這次,婁公公真是誠惶誠恐了,不俗的家世,美麗的面容,花一般的年紀,再加上一顆時時刻刻保持清醒冷靜的聰慧頭腦,這樣的女人,在這深宅大院裏,混得風生水起,雖然不能說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卻也不算難。
端看這柯夫人,先是得寵後又失寵,之後險死還生,而後便一步一步穩固了自己的地位,到如今,幾乎是這府裏最受寵的一個了,堪比,當年的馬側妃……
可當年的馬側妃會落到現在地步,一是她求得太多,二是她家世不夠,可這位柯夫人,如今盛寵之下,眼光依然清明冷靜,并無半分被盛寵迷暈了神智的樣子,也是,因為驕狂而導致失寵,生死之間走了一遭,柯夫人這等聰明人,能領悟驕狂不可恃這個道理,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