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花落花開年複年……”靖王低聲念出,贊了一聲好,問:“怎感覺少了許多東西,這是,沒做完的詩?蓉兒自己做得?”
還不等柯蓉回答,便自己否決了:“不太象是蓉兒自己寫的,本王可沒見過蓉兒喝醉的樣子,再說,意境心情也不像。”
柯蓉嗔怒瞪他一眼:“王爺這是看不起婢妾麽?”
靖王看她星眸斜睇,軟語輕嗔,風情別樣,心底便有了三分愉悅,臉色也沒有剛才難看了,伸手攬住了柯蓉香肩,“本王什麽時候看得起蓉兒過?”
柯蓉知道他在說笑,卻還是像一半女子一般,嘟嘴恨恨剜了靖王一眼,露出嗔怒嬌态,靖王的手便落在了她臉上,慢慢流連。
“王爺?”柯蓉手貼上他的手,仰頭喚道。
“為何要把寧思閣的花兒全都換成素雅的?”忽然又跳了一個問題,柯蓉暗罵了一聲混蛋,輕嘆一聲,回道:“一是,馬妃姐姐就在旁邊去了,臣妾十分害怕,因此,以此來安慰馬妃姐姐;二是,算是為了給曦郡主一點安慰吧,總歸,不管別人怎麽看馬妃姐姐,說她是做了虧心事,所以被雷劈也好,說她是心思狠毒也好,可對曦郡主來說,那是她的生母。”
“婢妾永遠記得,母親去世之後,婢妾一個人茫然無措的樣子,那是一種別人永遠不會懂的痛苦……即便有父親安慰,即便有大嫂疼惜,可終歸,代替不了母親,那時候,便總喜歡聽人講母親生前的事情,想雖然母親不在了,但是一直有人念着母親,也是好的……”
靖王眼中潛藏的淩厲,被這一番說辭,軟化了下來,心中,卻也想起當年的自己。
不也和懷中這小女人一樣麽,失去了母親,茫然無措。
不過,自己當時,無論是父皇,還是母妃家族的人,都對自己并不很關心,他們有他們的事情要忙,只剩下表姐在身邊時時勸慰鼓勵他。
而這個小女人,當時有父親有兄長有如同母親一般的大嫂,其實還是幸運的。
這麽想着,靖王心中忽然滋生出了一些感激,感激在他還來不及保護她的時候,她身邊那些人,那麽的護着她,讓她沒那麽傷心。
靖王想着心事,柯蓉也有自己的心事,她已經決定要說出自己知道的一部分事情,說出來之後,靖王發現她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單純天真,心底會怎麽想?
覺得被欺騙了因而厭惡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表現他的憐惜?
115: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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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靜靜依偎了一會兒,柯蓉推了推靖王,“王爺,婢妾有事要和您講。”
看她面色肅然,靖王有些驚訝,眼前的小女人慣常的樣子,或溫柔甜美,或慧黠可愛,或天真嬌憨,表情百變,倒是從沒見過她如此嚴肅的樣子。
但是靖王并沒有因此而嚴肅了起來,反而覺得這張俏臉板起的時候,很可愛又有些讓人忍俊不禁的可笑,便低笑出聲。
柯蓉無奈看他一眼,嚴肅點,嚴肅懂麽,姐姐要說很嚴肅的事情!
無奈靖王一點體會不到她的嚴肅,只是牽着她的手坐下,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蓉兒請講,本王洗耳恭聽。”
柯蓉沉吟了一下,便把元湘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沒有說是自己已經把元湘救出來送走了,只說這些事情,是元湘因為受了逼迫之後,躲在假山裏邊悄悄哭泣,被秀雲聽到了,秀雲安慰了幾句,才知道元湘因為壓力過大,快要崩潰了才偷偷哭泣的。
最後,元湘告訴了秀雲,有人用她的家人威脅她,要她在王妃面前污蔑馬側妃用喜鵲羽毛害王爺,同時,還要她污蔑馬側妃與侍衛和漿洗房的桂海有染,她不想這麽做,但是卻又要顧及到她的家人……
而後柯蓉又說,本來秀雲是要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的,但是馬側妃的身死,元湘莫名其妙被燒死,她怕了,怕自己與元湘有過接觸的事情被人知道之後自己也活不下去,所以便在今天早晨告訴了自己,自己也很驚慌,只能是讓秀雲不要出寧思閣,其他的,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王爺,婢妾好害怕,您說到底是什麽人,連馬側妃姐姐都這樣陷害,而且,還被她陷害成功了,這王府,婢妾忽然覺得,好不安全。”伏在了靖王的懷裏,柯蓉身子微微顫動,“您說得那個桂海,就上次把梅喜扔荷塘差點淹死那個,您說你發現了這人,結果沒幾天,這人就被誣陷如此,您說,是不是您在暗查桂海的行為被對方發現了,所以對方才把桂海當了棄子,只是,如果這樣的話,那人也真是算計的精明,竟然再把棋子棄掉之前,還又害了一個人……”
柯蓉細思下來,覺得确實應該是靖王的暗查被那幕後黑手發現了,所以那人果斷壯士斷腕,只是,卻又把斷腕廢物利用了一把,攪得靖王府不安生。
“感覺那人,對王府了若指掌,連王府的下人都控制的了……婢妾真的怕,忽然有一天,婢妾也像是馬妃姐姐一般,不明不白就被扣上了不貞之類的名聲,含冤而死,婢妾,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您……”
伏在靖王懷裏,輕輕哭泣。
靖王在聽柯蓉講話之前,因為和柯蓉聊起來舒暢,沉重的心,已經輕松了幾分,等柯蓉講完,面沉如水。
柯蓉只是淺淺的講了幾句危害,可靖王卻已經察覺到了深深的威脅,竟然有人,對王府的往事了解的如此之深,連表姐的心态都把握住了,且,那人使喚起王府的下人,就像是使喚自己的手臂一般,順暢無比。
自己的王府,什麽時候,成了別人可以恣意往來的後花園了?
沉了臉,靖王放開柯蓉的手,而後在屋裏踱步,不多久,便對柯蓉說道:“蓉兒且莫急,本王上次本來是讓人看着桂海的,只是一直沒從漿洗房的其他人口中問出什麽,再加上正好戶部有事,便耽擱了下,本想空下來再查,沒想到,那人竟然察覺了。”
“看來,那個人,就在府裏啊,不然,不會每次都掐着本王出去的機會攪事,也不會這麽快知道本王暗查桂海的消息。”靖王冷笑一聲,桂海的事情,是他大意了,以為不是什麽重要事情,所以扔下去就不管了,沒想到,到最後,卻牽連出這種一樁事情。
“本王最近在外面忙的昏天暗地,還真是對王府疏于看管,才會讓人這麽猖獗;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總算,也讓本王知道了有這麽一個人,時時刻刻盯着想要暗害本王,本王有了提防,對方想使陰謀詭計,本王也好應對,總比什麽都不知道,最後被打懵了來的強。”靖王在柯蓉身邊坐下,攬住柯蓉的肩膀:“蓉兒真是本王福星,不聲不響,就幫着本王揪出隐藏如此之深的蛀蟲。”
倒确實對她能從一件事情想到許多事情的聰慧有些刮目相看,看來,這小女人,也不是只有一點婦人的小聰明啊。
柯蓉輕籲了一口氣,從靖王的反應看來,果真,他現在對自己,是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了,都沒有懷疑自己的說辭,這是好現象。
倒也有些感動靖王的信任。
細想來,宿主死之前,靖王當時并不忙碌,幾乎是日日回府的,當時的王府雖然偶有些小的争風吃醋,卻從沒有這樣多這樣嚴重的事情一起發生,應該說,自從靖王開始忙碌着頻繁的出公差之後,這府裏,便不平靜起來。
看來,對方對靖王也是很忌憚的,因此在靖王在的時候便一直隐忍着,等靖王無暇顧及王府的時候,便以有心算無心,讓王府動蕩了一番,現在,靖王心底有了計較,那人,再有什麽算計,便也不可能那般輕松達到目的了,自己,也多了三分安全。
正想着,就聽到靖王說道:“本王本來是派了一個暗衛看着寧思閣的門戶,以保你安全,如今看來,一人卻是不夠了,本王會增派四人過來,你平常出了寧思閣,他們都會跟着,若有緊急情況,他們會上前救你。”
柯蓉聽了微微一怔,茂才已經和她說過,最近除了自己人之外,還有其他人一直盯着寧思閣,茂才觀察下來,說對方沒有明顯的惡意,所以最好不要打草驚蛇,柯蓉便聽茂才的。
畢竟對方只是一個人,所以這盯梢難免有漏洞,茂才晚間與她聯絡的時候,繞過那人并不難。
本以為這人是不知道那個人放來監視他的,沒想到,卻是靖王專門遣來保護她的。
柯蓉那天心底微微的失落,似乎,瞬間被補滿了。
“王爺……您……您對婢妾真好。”柯蓉咬着唇,嗫喏着說了一句,“婢妾,婢妾,很開心呢。”
靖王只是稍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便不再說什麽,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多是靖王在安慰柯蓉,隔不久,靖王便起身離開,“這事情,實在是有些嚴重,本王要去和卓先生商量一下,畢竟本王下月,要去一趟交州,實在是沒時間一直盯着府裏,嗯,本王給你調動身邊暗衛的權力,若是有緊急情況,你便直接讓暗衛去找卓先生。”
柯蓉又被驚了一下,派暗衛保護她已經算是很好的待遇了,竟然還把這幾個暗衛的指揮權交給自己,且讓自己可以有事直接聯系卓先生?
這是王妃才有的權力吧。
看來,靖王如今,是真的很信任自己了呢。
“王爺,那幕後黑手,不會因為您的擔心就消失,也不會因為您的焦慮就退隐,因此,您莫要太焦急,婢妾相信您,一定能夠揪出那宵小之輩,繩之以法的。”
柯蓉握着拳頭,睜大眼睛滿是信任與崇拜地盯着靖王,靖王要轉身的腳頓了一頓,伸手把柯蓉抱進懷裏,“蓉兒放心,本王還想着蓉兒能一輩子陪在本王身邊呢,怎會讓別人壞了本王的好事。”
給了柯蓉一個吻之後,靖王複又挂上面具般的微笑,從寧思閣離開的時候,腳步穩健,不急不躁,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的陰郁。
“梅香……”柯蓉等靖王離開了,喚了一聲梅香,等她進來,便低聲吩咐了幾句,梅香點頭應是,隔了不多久,借着訓斥茂才不小心摔碎了花盆的機會,壓低聲音說道:“那個最近一直盯着寧思閣的人,是王爺派來保護夫人的暗衛;很快王爺還會再派四個人來保護夫人,夫人讓你進出的時候小心些,不要露了馬腳。”
茂才點頭應下,有些輕蔑:“暗衛?稀松的很。”
梅香瞪了茂才一眼,“就你能!”
茂才憨憨一笑,這樣子讓梅香看的一陣無語,明明是狡猾的狐貍,卻裝的像是憨厚的黃牛,每次看着茂才笑得如此憨厚,梅香都有一種想揍人的沖動,套夫人的一句話來說,有人天生一張嘲諷臉啊。
柯蓉在寧思閣并沒有等多久,很快,就有五個蒙臉的暗衛站在了柯蓉的面前,齊聲朝柯蓉請安。
“屬下見過柯夫人。”說完之後,便像是雕塑一樣,站在哪兒一動不動了,倒像是很不甘心來保護她的倨傲樣子,柯蓉眉頭微蹙了下,複又舒展開來,“本夫人還不知道五位壯士的姓名,可否給本夫人介紹一下。”
“屬下的姓名保密,非王爺與幾位先生不得問,夫人難道不知道麽?”站在最左邊的一個蒙面人反問柯蓉,柯蓉聽着,便知道,對方,怕是很看不起自己呢。
柯蓉的嘴角,挂上了淺淺的微笑,有趣。
116:懷疑
“本夫人倒是不知道爾等的姓名非王爺和幾位先生不得問,不過本夫人倒是知道,爾等實在不是什麽得力的人,讓你們保護本夫人,本夫人怕是會一直處在危險中了,本夫人雖然位卑言輕,卻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爾等受寵,梅香,送客。”軟語輕笑,柯蓉卻毫不客氣把幾個人給諷刺了一番,而後讓梅香送他們出去。
自然,這幾個暗衛是不需要梅香送的,柯蓉要表現的僅僅是自己的态度罷了。
幾個暗衛的臉色猛然一變,他們本來都是王府暗衛,雖然不是最頂尖的一批,但是也很不錯了,平日都是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如今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他們今次卻被派來保護王府一個小小的夫人,錯失了去立功的機會,這讓他們非常不甘心。
結果,自己還沒說什麽呢,卻被薄紗後,那個小小的夫人一番譏諷之後,竟然還質疑他們的能力,是可忍孰不可忍。
“夫人,我等雖然不是頂尖高手,但是也不是送到夫人面前來被夫人羞辱的。”為首的暗衛沉聲說道,語音冷肅。
柯蓉只是冷哼了一聲,起身朝着內室走去。
快要離開的時候,卻輕飄飄丢下了一句話,“狗都知道忠誠,你們呢?”
暗衛的臉色又是一變,說暗衛不忠,這是最嚴厲的譴責、最深重的罪名了,他們絕不會讓這個罪名在他們身上成立,因為,不忠誠的暗衛,就已經失去了存在了的意義,被抹殺,是唯一的結果。
“我等對王爺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五個暗衛一起表态。
柯蓉輕笑一聲,聲音中充滿嘲諷的意味:“別和本夫人說你們對王爺忠心耿耿,王爺命你們來保護本夫人、且要聽本夫人的調遣,你們卻對王爺的命令充滿了不服氣,甚至還因此把氣往本夫人身上撒,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忠誠麽?做事拈輕怕重、挑肥揀瘦,心底陽奉陰違,忠心耿耿?呵呵……”
“怪不得,王爺不把你們派到其他地方去,怕也是幾位‘眼高于頂’,王爺不敢用吧……唉,本夫人想想也知道,你們幾個這樣沒有責任性沒有服從性沒有紀律性的暗衛,實在是沒什麽用,可白養着又浪費糧食,王爺只好廢物利用來保護本夫人這個幾乎不會有危險的人,齊氏要本夫人說,你們活着浪費糧食,呼吸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地皮,真真是,百無一用。”
冷嘲熱諷了一番,柯蓉毫不猶豫回了內室,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五人在外室,不久,便消失不見。
而在內室,梅香翹起大拇指誇贊柯蓉:“夫人您牙尖嘴利,真棒。”
柯蓉臉一黑,“牙尖嘴利?梅香你确定你不是在譏諷我?”
梅香嘿嘿一笑,閃了出去,“奴婢去給夫人拿水果去。”
柯蓉翻了翻白眼,倒在了床上。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可這幾個暗衛,卻竟然表現出了對任務的極大不滿意,既然他們不滿意這個任務,那麽對于保護對象,自然不會盡心盡力,如果自己自認為有人在保護自己而覺得高枕無憂的話,估計會被那五個暗衛坑得連渣渣都不剩啊。
這種人,哪裏敢用。
晚間靖王過來,含笑看了柯蓉一會兒,在柯蓉面上飛起紅暈的時候看,終于上前擁住了柯蓉,“聽說蓉兒今日大發雌威,把暗衛訓了個狗血淋頭?”
柯蓉咬了咬唇,從靖王的懷抱裏脫出來,卻依然伸手緊緊抓着靖王的袖子,讓自己顯出十分緊張不安的樣子,輕聲道:“婢妾,婢妾只是……氣不過。”
“明明是王爺親自吩咐的任務,那些人卻因為不滿意而對蓉兒冷言冷語,蓉兒不是受不得一些冷語,只是,他們的态度,實在是過分,明明蓉兒是王爺的夫人,便也算是他們的半個主子,可他們卻認為自己比蓉兒高一等,可見,這些人,已經因為別人的追捧而迷失了自己的身份,他們,連‘服從命令’這個最基本的本份都做不到了,還能指望他們做什麽?”
“他們口口聲聲說着自己對王爺忠心耿耿,可是做事的時候,卻拈輕怕重,如此便是心口不一,父親說,這種人,是不能用的,因為他們永遠都會覺得自己得到的沒有自己付出的多,時間長了,便會對主家心生怨怼,最終,本來應該成功的事情就會因為這些人而失敗,大好的局面也可能會因此而葬送……”
這些道理,靖王不是覺得除了他之外不應該有人懂,只是,一番話從柯蓉口中說出,卻讓靖王對柯蓉有些刮目相看。
他所知道的女人,幾乎都是把眼光投射在內院的一畝三分地上,彼此鬥得不亦樂乎,宮裏的娘娘們眼界比其他內院的女人要寬一些,她們通過自己争寵為兒子奪嫡鋪路,或者借用兒子的聲勢讓自己更上一層樓,但是說到底,卻沒有人,會把 一些道理,說得這麽透徹。
連家裏一個女孩都這般地明事理,怪不得,柯家一脈,數百年間經歷王朝更疊而依然枝繁葉茂。
這些大儒,雖不一定仕途通暢,可思想,卻絕對是通透的。
“本份麽?這世界上,最難做到的,就是守本份這三個字啊。”感嘆了一聲,靖王伸手握了握柯蓉的手,“本王要向蓉兒道歉,剛來的時候,本王是很生氣的,輕信別人的話而不加思考,這是本王的不是。”
一聽說柯蓉竟然在自己派來的暗衛面前擺架子,刁蠻狂妄地斥責自己訓練的暗衛是百無一用,他當時真是氣壞了,更多的,卻是失望,怎麽會這樣,明明是一個聰慧狡黠的丫頭,嬌俏可人,偶爾還憨憨的,讓他心底暖流湧動,可難道,那些都是裝的?刁蠻跋扈,才是她的真面目?
大約,是因為對她有了深深喜歡,有了淺淺信任,有了些許期許,便分外不能忍受她以假面目來欺騙自己。
道歉?柯蓉心底諷刺一笑,來得時候,臉上挂着笑,眸中卻全是冰冷懷疑,那麽深那麽沉,似乎,只要她一個回答不當,他便會生撕了她一般……
那一種冰冷的注視,讓她心底發涼,前一刻,還在慶幸靖王對她有了信任,會在她面前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後一刻,便因此,無比清醒的探知,他的這份信任,比初冬時候那剛剛結起的薄冰還要薄,若她真的以為那信任堅實厚重,放心踩了上去,怕是,瞬間,便要跌落冰冷刺骨的寒流中,遭受滅頂之災了吧。
原來,信任這麽薄,如薄冰,一碰即破;原來,信任這麽脆,如發絲,一揪就斷;原來,信任這麽輕,如煙霧,一吹便散……
這時候,該大度的表示自己不介意麽?
不,無論是柯蓉自己,還是她所營造出的性格,都不是那種虛僞的樣子,敢愛敢恨,率真狡黠,才是的。
柯蓉眸中聚起了眼淚,薄薄的一層,如波光般在眼中閃爍,卻倔強地不讓它流下來:“王爺是覺得婢妾是個狂妄跋扈的人?是麽?王爺從來不信婢妾,是麽?”
“不,是本王最近事情太多,本來就很煩躁,所以聽了之後,便不假思索地信了,是本王的不對,蓉兒不要哭,你這樣,本王心疼……”那将落未落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明眸潛藏着被摯愛之人不信任而産生的濃濃悲傷哀戚,讓靖王看的心疼又愧疚。
他怎麽會這麽輕易,就信了呢?
明明,這丫頭的雖然聰慧狡黠,卻是天真的性子,純愛熾烈,對他深情不渝,他怎能如此傷害她?
越想越是愧疚,越想越是心疼,看着她淚珠終于落下,晶瑩剔透,他正想為她拭淚,她卻轉了方向,不讓他碰觸,倔強的樣子,卻更讓他憐愛。
用力抱住了正落淚的人兒,板正了她的身子,輕輕吻去她的淚珠,卻發現,越是吻着,她落下的淚,越來越急,越來越多,最後,成了一片汪洋。
而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在那片汪洋裏浸泡,酸澀,且微微的疼。
這種酸澀的感覺,便是在最初,喜歡着馬麗敏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是本王錯了,蓉兒不要哭,本王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胡亂懷疑蓉兒,若有事情,本王一定問過蓉兒之後,再下決定,好不好?”以生平最大的耐心,放下了身段,哄着一個女人,這是一種新奇的經歷,可看着那小人兒一邊抽噎,一邊紅着眼睛看向自己,似想信,又似猶豫的樣子,他禁不住就想讓再放低一點身段,哄了她露出狡黠俏皮的笑靥。
“婢妾曾在一本雜書上看過一句話:正因為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發誓說自己可以做到,王爺您覺得這句話對不對……”哄了一會兒之後,那小人兒終于不哭了,靖王大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覺得十分有成就感,卻聽得那小人兒抽了抽鼻子,說了這麽一句話。
啞然無語,卻看到那小人兒面上露出“就知道你做不到”的表情,靖王幹脆低頭吻住她的唇,辯不過,那邊堵住她的小嘴,不讓她說些他不好回答的話好了。
“嗯……”低低一聲嬌吟,刻骨憐惜湧上心頭。
117:反對
“不哭了?”額頭抵着額頭,拭去她眼角淚滴,靖王柔聲詢問,卻換來懷中小人兒一聲不滿的嬌哼,低低一笑,靖王混不在意自己被鄙視的徹底。
擁着她坐在床上,卻并沒有做過多的事情,只是開口問着她在柯府的種種事情,例如,看些什麽書,平日玩些什麽,與誰家千金要好之類。
剛開始是他追着問,身邊的人兒才不甘願地回幾句,看來,這丫頭啊,記仇的很。
不過,大約是聊到了以前,勾起了她的回憶,話便漸漸多了起來,說到一些好玩的事情,還會诘笑,狡猾的小模樣十分可愛。
漸漸便睡了過去,他看着床上的人兒,心底,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他最初的喜歡,都放在了一個嬌弱的女子身上,她蹙眉,他心疼,她流淚,他擔憂,因為那個女子,他去求了皇後,只為了給她一份尊榮;而後,他給了她極深的寵愛,所有的吃穿用度,幾乎都比照表姐,可是,她回饋給他的,是心口一刀。
最初的眷戀,她抱着他的腿哭泣的樣子,還有他最疼愛的女兒滿面驚恐的樣子,讓他最終網開一面,留她一命……
卻永遠記得,他最初的愛,給了一個表裏不一的女人,因此,深深痛恨這樣的女人,所以聽到人說在他面前狡黠聰慧率真的蓉兒,在人後竟然跋扈專橫之後,他以為,她也在欺騙自己,心底失望無比,難道他又看錯人了?
因為失望,所以憤怒。
還有便是,即便後來已經沒有了愛,可是,那曾經愛過的人,就這麽離開是世界,煙消雲散,心底,還是會難過啊……
十六歲的自己,十四歲的敏兒……二十八歲的自己,二十六歲的……馬側妃……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啊。
心底的郁結,也是讓此次情緒失控的原因之一。
卻沒想到,這一次,錯的是他自己,她那麽做,完全沒有錯,他手下的一部分暗衛,确實是,有些問題了,只是日常他很少有精力去親自觀察暗衛,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弊端。
“蓉兒,永遠不要騙我,永遠不要……”在她耳邊呢喃出了這麽一句話之後,靖王猝然而驚,猛然坐起來,急急避入淨房洗漱。
原來,蓉兒說得對,正因為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發誓說自己可以做到,所以,他才發誓,永遠不會胡亂懷疑她,其實,心底,卻未必放心,是麽?
他在反省自己的時候,柯蓉靜靜閉着眼的睡顏上,唇角微勾出一抹諷刺的微笑,只是,很快,快得就像是眼花了一般,瞬間便消失不見。
再也不會相信,靖王會真的信任自己,也絕不會釋放出自己的信任了。
晨曦微光下,柯蓉睜開眼睛,靖王已經不在了,裹着被子坐起身,柯蓉懶懶打了一個哈欠。
聽到了動靜的梅喜叫了一聲“夫人”,得到柯蓉的允許之後,梅喜進來伺候她穿衣,洗漱過後,便朝着抱槐居而去。
王妃依然身子不舒服,同樣在內室見了她們,聊了幾句之後,便讓雯琳送客,柯蓉行了個禮,便退出了內室,回去剛用完早膳,便有雯晴過來,說是撫州三個掌櫃的家人已經到了,請柯夫人示下。
柯蓉抿唇笑笑,“當時都說了,是要送給成三管事調教的,如今既然到了,就麻煩雯晴姑娘一下,把人給成三管事送過去,并說說情,求三管事多多費心,調教一下那三個小子。”
“既然是夫人的意思,那奴婢便回了娘娘之後,遣人送他們過去,不過撫州一地的賬本之類,娘娘當時說了是給夫人掌管的,這次他們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以往的賬本要給柯夫人,夫人您看?”
“既然是娘娘的吩咐,我自然不敢怠慢了去,梅香,你帶秋心綠雲她們,把賬本接過來,要小心謹慎,萬不能有任何損毀,知道麽?”柯蓉吩咐,梅香急忙點頭應下,帶着人跟着雯晴去了。
午膳之後不久,就重新有五個暗衛出現在柯蓉的面前,這次,這五人态度謙恭、說話恭敬,柯蓉表示了滿意之後,照例問了五人姓名,便讓他們便宜行事了。
大約是因為靖王加強了對王府的管控,或者是那幕後黑手覺得頻繁出手容易被發現,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就算是靖王去了交州的那半個月裏,靖王府裏也幾乎說得上是風平浪靜,唯一不好的就是齊雪怡經常“肚子痛”,曾有三四次,半夜三更的,遣人到寧思閣或者聽雨軒,把靖王給叫了過去。
紅绫撇嘴,諷刺道:“肚子痛不找大夫找王爺?真真是可笑,難道王爺是靈丹妙藥可止腹痛?切,滿肚子的壞水,肚子不痛才怪了。”
類似的議論,不單是寧思閣有,聽雨軒自然也是有的,不過柯蓉和劉側妃都約束了下人,不準她們亂說,不然,攆出去賣了。
這麽着過了一個多月,漸漸的,王妃面上的神色更加的不好了,而靖王的面色,也逐漸嚴肅,柯蓉聽得大嫂說,前線的情勢,不大好……
朝廷有人支持讓靖王出征,有的人卻極力反對靖王出征。
“幾位有望的皇子,都不太樂意靖王領兵呢,陛下身子不太好,若是靖王掌了兵權,他們到時候可就難辦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都還想着這些彎彎繞繞的,難道他們不知道,若是前線敗了,他們縱使現在登上皇位,也是內憂外困麽。”
李氏曾偷偷這麽和柯蓉說過,柯蓉嘆息一聲,他們不一定是不知道,只是有人會有這樣的心态,那便是,我得不到的,寧願毀了也不能讓你得到,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心态,是病,得治。
可惜她手中沒有手術刀。
最終,靖王被派去查靈州的貪污案,離開了京城,走前,特意來看柯蓉,讓她小心多保重,等他回來。
柯蓉有一種情郎出征生離死別的既視感,可她心底卻是清楚,自己,此刻,有對現在的憂慮,有對未來的擔憂,唯獨,沒有對他的依依不舍,那種情感,她也曾因為夜夜依偎,而逐漸産生過,可卻已經被他的不信任,全都斬殺。
靖王走後,府裏依然維持着與這一個月來同樣的平靜。
可這樣表面的平靜,終于,在靖王走後的第三天,在十月二十日的清晨,被打破了。
邊疆急報,八百裏加急,成國公兵敗失蹤,生死不知,副将郭德瑞臨危不懼,沉着冷靜,終于打退了敵人的這一波攻勢,但是,眼見得糧草逐漸減少,藥物逐漸稀缺,郭德瑞只能遣人向朝廷求援,向周邊州郡調兵遣将。
前線的局勢且不必說,自然是兇險無比,可靖王府,此刻,也像是狂風駭浪裏的一葉扁舟,在随着風浪飄搖。
成國公兵敗失蹤的消息,本來是瞞着王妃的,但是不多久,王妃就忽然知道了,而後,一病不起;成國公夫人,柯蓉見過的那個強勢威嚴的婦人,紅着眼睛看過王妃之後,堅強的離開了。
在王妃的授意下,柯蓉暫時與劉側妃一起掌管王府,說是與劉側妃一起,可劉側妃卻很少管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所有事情,都放任柯蓉自己來管。
柯蓉自然是會保持着面子上的尊敬,所有的事情都會每天朝着劉側妃回報一遍,不管劉側妃聽不聽,每隔三天,也會把事情給王妃回報一次,王妃倒是和善,總會強打起精神告訴柯蓉怎麽做,特別是一些與王公勳貴家族的人情往來,柯蓉即便是有徐嬷嬷幫着,可在徐嬷嬷并不是盡心盡力的情況下,不免有些疏漏。
不過,有王妃的指點,慢慢的,柯蓉做得便進步了許多。
半月之後,上次擊退了敵軍的郭德瑞,大敗而歸……逐漸,便有消息傳出,成國公被俘之後,被秘密關押,如今已經叛國了。
這消息,被傳開之後,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些大臣憤而上書皇帝,雲成國公一族從開國時候起,便忠君為國,幾代子嗣,幾乎都是為國捐軀,死在了戰場,更有一句,言說,“馬車出門,除男仆外,盡皆婦孺”,道盡那一家的慘烈與忠誠。
皇帝卻置之不理,有些小人揣摩皇帝的心思,覺得皇帝這是有心要殺滅成國公一家,便上折子痛斥成國公,言其為“國賊”,又說其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