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坦白
唐雪晴打開了戒指盒, 辦公室就靜了下來。
唐雪晴看着戒指, 沒有說一句話, 眼神和表情卻都說着“太美了”三個字, 童淼淼看着唐雪晴，也沒有說話, 受夠了客戶對自己的設計理念不關心的漠視待遇，早已麻木的心突然碰着一個願意沉下心欣賞的人, 重現活力, 被喜悅沖得糊裏糊塗。
她們的心都變得柔軟, 說話也放輕了。
直到童淼淼給唐雪晴戴上戒指，唐雪晴感受到自己和童淼淼有了緊密的聯系, 想象着求婚場景暈乎乎說了一句。
“我願意。”
一字一頓, 分外清晰。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童淼淼卻沒有，愣了一愣, “你說什麽？”
“……”唐雪晴發現自己太真情實感了，幹笑一聲, 瞧着童磊磊被吓到的懵逼臉說, “願意當模特啊。孟師傅說了, 你想讓我當新品的模特。”
“哦。”童淼淼被她騙過去了，點點頭，“我們拍張照給米沁看看。”
唐雪晴想到童淼淼拍照的專業架勢，眼睛一亮，“去你家嗎？”
“不用。”童淼淼的表情現出一絲慌亂, 別開眼不與她對視了，甚至挪了挪腳步離遠了點，“公司有專業設備。”
唐雪晴看在眼裏，戴上戒指的喜悅也敵不過被童淼淼疏遠的失望了，“噢，什麽時候拍啊。”
“等等，我去拿。”
說着，童淼淼跑了，步子急切，不知道是為了新品拍攝效果圖還是為了她。
唐雪晴被扔在辦公室裏，頗不是滋味。她放松了軟軟地趴在桌子，枕着胳膊，歪頭擡手打量手上的戒指，忽而覺得這幕有點眼熟。
她上次陪童淼淼加班，不小心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指頭上也有這麽一個彎彎繞繞纏在上頭的東西。
不是戒指，是發圈。
唐雪晴回想了下，忽的有了精神，能夠直起身開心地笑了。
淼淼從她身上得到了設計的靈感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唐雪晴就有了參與其中的榮幸與欣喜，不去想童淼淼害羞避開對視的樣子了，去外頭拿了鏡子和化妝包，好好打扮，想争取一下當模特的事情，讓自己與新品戒指的聯系更緊。
模特選誰的事情一直由米沁來決定，上回，童淼淼在慶祝會的舞臺上找到了她的方向，深情凝望，說了句“我已經有了人選”。唐雪晴激動得不行，得了空就沖到童淼淼面前問怎麽回事，童淼淼耿直說是“省錢的靈感”，把她氣得半死。
深情劃掉，有了人選劃掉，剩下的是光禿禿的場面話，出自米沁寫的稿子。
唐雪晴當時很氣，仗着喝下雞尾酒的微醺，擱下一句“你求我，我也不當新品模特”的氣話。
童淼淼沒當真，再次抛出了邀請。
唐雪晴也覺得沒必要當真，爽快地打了自己的臉，拿了鏡子各種打扮，戴好了淼淼親自給戴上的戒指，為了新品模特的事兒費盡心思。
十五分鐘後，童淼淼回來了，手裏沒有東西。
“哎？”唐雪晴驚訝，随後展開了笑，“公司沒有設備嗎？要去你家嗎？”
童淼淼搖頭，“我幫你聯系了夏侯璐，她是去年攝影大賽的金獎得主，肯定能給你拍好照片。”
“這麽正規嗎？”唐雪晴疑惑，“我以為只是随便照兩張……”
童淼淼沒說話，直接把一個文件給她看。
唐雪晴翻開，見到了入選米沁候選的模特資料，還有裝訂成冊的硬照，一個個美女在專業設備和攝影師的發揮下表現出最漂亮最有氣質的一面。有的人可塑性高，有的人本身就跟子品牌的整體風格相配，名字都比她有號召力，她在這些人面前的優勢并不明顯。
“好吧。”唐雪晴認清了形勢，“我的優勢就是給公司省錢。”
她是自我調侃，童淼淼卻點了點頭，“是啊。”
“……”
唐雪晴開始思考用戴着戒指的手打人疼不疼。
“你不用擔心。”童淼淼以為她在想錢的事情，主動說，“夏侯璐跟我是朋友，不收錢。”
唐雪晴扁扁嘴，“淼淼，我除了省錢，沒有別的優點嗎？”
她自認問題很正常，童淼淼卻紅了臉，一下子變成了盯地面想找地方躲起來的膽小鬼，“呃，肯、肯定有啊……”
唐雪晴感到莫名其妙，“淼淼，你怎麽了？”
童淼淼避而不答，“我去确認一下拍攝的安排。”
唐雪晴急了，一下子沖過去抓住了童淼淼，“不行，你把話說清楚。”
“……”童淼淼哪會說，一個勁兒想把她纏上來的手給掙脫開了，“你先放手。”
唐雪晴放是放了，一轉身，啪的把辦公室的門給甩上了，記得不動用戴戒指的左手，單手上鎖，單手門咚，不至于把童淼淼锢得死死的，卻也算絕了所有退路，“放了，可以說了嗎？”
童淼淼總算擡了頭，“說什麽？”
“我有什麽其他優點。”她看着童淼淼泛紅的臉頰，不指望能聽到什麽好聽話，只盼着童淼淼好好答話不要蒙混過關，“就說一個，讓我有點信心嘛。”
童淼淼思忖片刻，竟然說了句，“漂亮。”
唐雪晴驚喜，“你覺得我漂亮？”
童淼淼現出疑惑之色，“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唐雪晴被喜歡的人這麽誇，一下子就沒了門咚擋人的力氣，捂臉害羞，等悸動的心情平息些，用脈脈含情的目光凝視童淼淼，“你真的覺得我漂亮嗎？”
童淼淼毫不猶豫點頭，“嗯，很多人都覺得你漂亮。”
“……啊？”唐雪晴覺得走向有點不對了。
果然，童淼淼不跟她玩甜言蜜語的一套，走到電腦桌旁邊，動動鍵盤鼠标搜出個頁面給她看，“你上次給我發了雜志照，我去搜索了一下，發現《流光》有個評分系統。雖然那期比較遠了，但讀者對你的表現印象深刻，主動在下面點贊打分，還在論壇建了一個關于你的讨論樓。”
唐雪晴被誇得飄飄然的心一下子墜落下來，摔得四分五裂，“哦，這樣啊。”
“他們都說你漂亮。”童淼淼打開查找功能，輸入漂亮兩個字，“你看，一頁就有77個結果，有的人不用漂亮這個詞，用喜歡、美等等，我再搜給你看。”
唐雪晴感覺自己碎掉的心要被童淼淼耿直的話碾成粉末了，哭笑不得，“淼淼，不用了。”
“好。”童淼淼收手，對着她一本正經抛出個話題，“你知道你漂亮了嗎？”
唐雪晴心裏苦，有氣無力垂下頭，“知道了。”
“要有信心。”童淼淼說，“你不比這些專業模特差。”
唐雪晴沒力氣點頭，用鼻音哼唧了下表示聽到。
“對了，你喜歡這個戒指嗎？”童淼淼忽道，“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把這一枚送給你。”
“真的嗎？”唐雪晴一下子來了精神，擡眼微笑，“謝謝淼淼~”
童淼淼回了個笑，“不用謝。其實模特可以拿到一份……”
“我知道了。”唐雪晴不想破壞現在的美好氛圍，打斷了童淼淼的作死話，“什麽時候拍照？”
“夏侯璐最近忙，得下周吧。”
“來得及嗎？”
“可以的。”童淼淼說，“新品準備要一段時間，而且你的競争對手不像你這麽閑，行程滿，就算米沁有意請她們……”
唐雪晴這次不客氣了，直接用手捂住了童淼淼的嘴巴。
童淼淼呼吸一滞，不說話了，而且眼睛越瞪越大，臉頰越來越紅，體溫越來越高，有一種要燒起來的趨勢。
唐雪晴以為是自己太粗暴讓童淼淼沒法呼吸了，趕緊收手，“淼淼，你沒事吧？”
“沒事。”童淼淼再次低下頭，“就這麽說定了。”
唐雪晴聽着童淼淼的聲音漸漸變小，差點聽不清了。她已經受夠了碰一下就臉紅、動不動低下頭的童淼淼，下了決定，擋在門口抄手問，“淼淼，你老實說，為什麽要躲着我？”
“我沒有躲着你。”童淼淼弱弱辯解，“我今天還主動找你了。”
“這是為了工作。”唐雪晴委屈，“我們以前經常一起吃飯，出去玩的，你為什麽突然不理我了？”
童淼淼的理由挺多，“你不是說要留在家裏陪媽媽嗎？”
“我中午有空，你也不肯跟我一起吃飯。”
“有嗎？我是為了工作。”
“有！”唐雪晴來了個狠招，把童淼淼的一次次假的不行的謊言數出來了，“前天，你說你要畫設計圖，其實在辦公室裏睡覺，臉上都有印子了，昨天，你說要去制作部，小鄭說她在咖啡館裏看到你了。”
童淼淼抿抿唇，擠出了一句道歉，“對不起，我撒謊了。”
“我不原諒你。”唐雪晴說，“除非你說實話。你到底為什麽躲着我。”
童淼淼揪緊了指頭，遲疑了好久才開口，“我看到你換衣服了。”
“……”唐雪晴愣了一愣，“就這事啊？”
童淼淼又沉默了。
“沒關系啊。”唐雪晴主動擺出理解的溫柔表情，“我不介意，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童淼淼輕輕說聲好，頭還是沒擡起來。
“我先去工作啦。”唐雪晴不急，反而覺得童淼淼這樣害羞挺好玩的，歪着頭強行湊到童淼淼的眼前對視，“淼淼，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一直跟以前一樣。”童淼淼辯解，“我沒躲你，睡覺和去咖啡館都是實在畫不出來的情況下做的，沒有躲你的意思。”
唐雪晴想着說明白了就好，愉快點頭，“那你有空了，我們再一起吃飯~”
童淼淼點了頭，主動替她開了門。
唐雪晴走出去，中途回過頭，發現了一點奇怪的現象。
哎？淼淼為什麽盯着自己的右手不放呢？
——
童淼淼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她憋了半天，只說了看到唐雪晴換衣服的事兒，繼續把躺一塊直接摸上了的罪行隐瞞下去。唐雪晴不知情，繼續溫聲細語地說“我們跟以前一樣好不好”，而她盯着地面，居然編出了“我沒有躲你”的另一個謊言。
犯的錯越來越多，童淼淼無力扶額，又開始思考一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正直的她哪裏去了？
話已經說出口了，童淼淼沒有勇氣沖到唐雪晴面前說出大實話，借着工作忙的理由，名正言順地躲一躲唐雪晴，關鍵要說話的時候就想着“這是為了工作”，勉強能頂着一張隐隐泛紅的臉跟唐雪晴交流了。
唐雪晴看到她願意溝通就揚起了甜美可愛的笑容，語調裏透着高興，一口一個“淼淼”叫得甜甜的。
童淼淼一點不享受，反而想起那天唐雪晴就是這麽叫着“淼淼”說了晚安，在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她摸了一把，第二天還是乖巧軟萌地湊到她跟前搭話。
真是個單純的妹子。
她覺得愧疚，也就想好好地補償唐雪晴，催着好友夏侯璐騰出時間拍照。
夏侯璐是個興致相投的朋友，當初留學期間與她一起住過，算是關系好。但她們都是淡淡的性子，從沒有這麽積極聯系過。夏侯璐看她這麽熱切，品出了一點不對勁，給了個建議，“我最近真的沒空，你這麽着急的話，和唐雪晴先練練？”
童淼淼當了真，“怎麽練？”
“拍點大膽奔放的照片。”夏侯璐出的主意漸漸透出一股馊味，“比如不穿衣服的。”
童淼淼還真的腦補出了唐雪晴不穿衣服的樣子。
她沉默，夏侯璐覺着自己找對了調侃的方向，再接再厲，用一語雙關的話逗着人，“我覺得你的技術不錯，唐雪晴在你的‘指導’下能夠好好……“
童淼淼挂掉了電話。
夏侯璐沒說過瘾，重新撥回去聽到忙音，不甘心多試了幾次之後才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兩個人的感情已經好到幾年不見一如當初，童淼淼一氣之下拉了黑，不會擔心夏侯璐就這麽絕交了，也就有空閑順着夏侯璐的馊主意展開想象。
唐雪晴笑起來像個傻白甜，面無表情卻有一種優雅從容的味道，就算脫了衣服，也能由裏到外散發出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氣場。若是拍攝，唐雪晴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下巴微昂，翹腿挺腰，不着寸縷的身體将充滿女人味的柔和線條表現得淋漓盡致，轉眸望來，一彎唇角勾出誘人的笑……
童淼淼光是想象就面紅耳赤了，要真當了攝影師的話，恐怕會羞得落荒而逃。
夏侯璐不靠譜，遴選活動收到的模特資料越來越多，童淼淼眼見着唐雪晴實習的日子就要結束，覺得不行，直接打了個電話給能做主的負責人米沁。
米沁笑了，“淼淼，我正好要找你。”
“您有什麽事？
“我看了你的設計。”米沁說，“我覺得不大适合做新品。”
童淼淼懵了，“你要把我的設計打回來？”
“對。”米沁說，“子品牌剛成立不久，宣傳資源有限。我認為新品做成系列推出比較穩妥，你交來的作品與韶詩的設計完全不是一個風格，難以做成系列。”
童淼淼倒是沒想過這些，“我該怎麽改？”
“不用改，你的作品都很優秀，換成另一款項鏈就行了。這次設計可以等到以後再推出。”
以後再推出？童淼淼第一反應是唐雪晴當模特的事情可能會泡湯，問，“模特的事情呢？”
“讓原來定下的吳奕茜一起拍廣告圖。”米沁耐心解釋，“雪晴很好，将來還可以合作的。”
将來？唐雪晴離開公司，回到A大上課進入新的穩定期，把這件事情忘得差不多的将來嗎？
童淼淼感到遺憾，挂斷米沁的電話，從櫃子裏翻出了那枚戒指好好瞧。她原來打算着，既然是從唐雪晴身上得到靈感的，就應該讓唐雪晴做模特，之後将這第一枚戒指贈出去作紀念。
她想得好好的，怎麽也沒想到從新品開始就出了岔子。
童淼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盯着戒指看。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伴着唐雪晴标志性的撒嬌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
“淼淼~是我~”唐雪晴自報名字，“唐雪晴~”
童淼淼自然而然揚起一個笑。
哪裏需要報名字，就這又甜又嗲的聲音，全公司也找不出第二個。
她順手把戒指放到了兜裏，不喊“請進”，走過去開了門。
唐雪晴感到意外，眨巴眼看着她，“淼淼，在忙嗎？”
“沒有，”童淼淼問，“什麽事？”
“四點啦，準備出發咯~”
童淼淼恍然大悟。
對哦，上次開會的時候，大家一致同意今天出去聚會提前慶祝元宵。
“好，我馬上來。”童淼淼應了聲，轉身要去收拾。
她順手要關門卻被卡住了，回頭一瞧，見到唐雪晴抵住門的手。
“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嗯，請進。”
童淼淼想着是公事，在沙發坐下了，唐雪晴倒是扭捏，輕輕阖上門，指頭在門把手上摩挲好一會兒才放開了，理了理裙擺在她身旁坐下。
“怎麽了？”童淼淼第一次見到唐雪晴這個樣子，疑惑，“是不是出事了？”
唐雪晴竟然點了頭，“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我想提前結束實習。”唐雪晴深吸一口氣，總算把話說出來了，“下周一就走。”
童淼淼傻了眼，“為什麽？”
“我想陪家裏人。”唐雪晴當她是自己人，把私事全說出來了，“小媽媽這段時間正好不需要出差，能夠待在家裏，卻因為我來實習少見了很多面。小媽媽說不介意，但大媽媽覺得這種機會挺難得的，認為我沒必要為了實習犧牲陪家人的時間。”
童淼淼一聽就理解了，“好，我會幫你簽實習報告的。”
唐雪晴懵了，“實習報告？你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實習報告？”
童淼淼也懵了，“你來實習，不就是為了有一段實踐經歷，能夠寫在履歷上嗎？實習報告是實習的證明，真的很重要。”
“……”
唐雪晴來了氣，沖到書桌前拿起了她的杯子，将剩下來的溫熱茶水一飲而盡。
童淼淼茫然，“你怎麽了？”
“沒什麽。”唐雪晴放下杯子，舔舔唇瓣上的水光，“渴了。”
童淼淼沒多想，只覺得唐雪晴舌尖舔過唇瓣很是靈活，讓人看得臉紅。
“走啦。”唐雪晴像是平常一樣，甜甜笑着，“要出發了~”
童淼淼說聲好，把辦公室收拾一下就跟着唐雪晴出去。
唐雪晴快步走在前頭，拉開一段距離。
童淼淼遲鈍的腦袋終于反應過來了。
唐雪晴不試圖拉手手，沒有一口一個“淼淼”當乖巧小貓黏在身邊……
唐雪晴生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