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甘
蔣魁也慌了,當家主母臉色不好,神情也拘泥起來。他還捎帶了老爺子的交代的話呢,這話他雖然不太明白,不過老爺子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讓大老爺知道。
老爺子說,如果侯府一定要走這條道,不如考慮一下西邊。
邢氏聽了一頭霧水,蔣魁更是不明白。主仆兩不由得對望一眼,邢氏還在憂心如何跟自家老爺交代呢,便敷衍道:“我且記下了,到時候會說與老爺的。”
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霍定姚正奇怪母親的院子內沒有旁人伺候,卻在掀起門簾前聽見最後一句話。頓時心口突地一跳,他們聽不懂,她一下子可就明白了過來。
四皇子那個煞神,不就在西陲涼川嗎?
她估摸着,自個兒母親就是因着霍府與太子府聯姻之事,舉信去告知了外祖父。看她的神情,外祖父那邊應該是不同意的……如果她能偷偷看一眼信就好了!
霍定姚打簾進屋,故意不解道:“怎麽外院的下人們都離得遠遠的,是不是再偷懶呢?若是怠慢了母親,姚兒可是要告訴父親的!”
邢氏吓了一跳,趕緊止了同蔣魁的說話,用眼神示意他退到一邊。而後才穩了穩心神,愛憐地拉了霍定姚坐下,道:“天寒地凍的,怎麽也不讓丫鬟陪着?當心磕碰着了,又得關在屋子裏。”
“姚兒是來給母親問安,沒讓其他人跟着。”霍定姚擡眼,一手指了蔣魁,故意驚訝道,“咦,你是不是剛才外面回來,外邊可有有趣兒的見聞,姚兒要聽聽?”
蔣魁吃了一驚,笑了笑,“小姐說笑了,小的怎麽可能随随便便離開府邸。”
“不對呀,門房的下人和婆子可不是這樣說的。”霍定姚歪頭,眨眨眼,“他們說你從我外祖父家過來,還捎帶了好大一份冬禮。現在幾房都議論紛紛,說這鎮江邢府也是一等一的尊貴,不知道可有些什麽好寶貝送來呢。外祖父和外祖母可疼母親和姚兒了,一定有我喜歡的。”
蔣魁一窒,他剛回來,消息竟然傳得那麽快?
邢氏臉色同樣也不好看了,這霍府裏果然眼線衆多。即便蔣魁是她派出去的,可那些人竟然連他去了鎮江的事情都能知道。
還好她當初也用了思親心切的理由,若是真有有心人查問,也不是沒有個說法的。
霍定姚眼睛咕嚕一轉,瞧見桌上的信還攤開着,心頭大喜。不由得心思活絡起來,跳下湘妃椅,跑了過去,“璎珞姐姐不在,母親身邊都沒個使喚之人,就讓姚兒為母親斟一口熱茶。一會兒母親也不許心疼手信,一定要讓姚兒挑選幾樣歡歡喜喜過大春,母親您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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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時也沒注意霍定姚的舉動。
倒是蔣魁離桦木雕花桌近,頓時大驚,忍不住用身形一擋,出口提醒道,“茶水燙人,此等粗活還是讓小的來。請夫人和小姐不必親自動手。”
霍定姚大急,眼看就能瞧見信紙了,這個蔣魁卻非要擋住她。她幹脆往下一低頭,刺溜一聲從蔣魁的手臂下閃過去,撲到桌緣邊,努力伸長了脖子。
正要瞧了清楚,邢氏卻回過神來,一把從收了信紙。霍定姚大急,無奈那信就從她眼前輕飄飄地被拿開,她只來得及瞧見了“……南柯,……悔恨”幾個字。
雖然零散,但是從這只字片言琢磨起來,自己外祖父定然是斷然警告。她這樣想着,心頭稍稍松懈了幾分。
誰知,蔣魁接下來卻道,“此次夫人派小的前往祖老爺處請安,小的出門匆忙,未曾與老爺通報。不過小的以為,老爺自然會體恤夫人思鄉之情。”
他說着,瞧了霍定姚一眼,大概是覺得自家小姐年歲小,也不明白其中的話語。
邢氏一愣,微微一想臉色全然大變。哪裏是蔣魁出門匆忙沒有通報?而是當初她想得簡單,根本沒有提前與霍大爺禀明。是啊,她原本只是想請老父替侯府美言幾句,事成之後,自家老爺對自己也會另眼相看。
誰曾料想,結果卻是這樣……只怕霍修竹會怒責自己自作聰明。一個不好,或許讓霍府和邢府從此生了嫌隙。可若不說,自家老父可是再三交代,萬一耽誤了大事可怎麽辦……
如此思慮再三,卻是下不了決斷。
霍定姚暗叫一聲糟。一看邢氏的神情已經開始動搖。
蔣魁想了想:“夫人,此事幹系重大,若是一個不慎,恐怕會讓老爺對夫人……小的有個法子……”他輕聲低語了幾句。
邢氏猶豫:“這怎麽行?”這樣她可能只會受斥責,但是蔣魁必定會重罰。
霍定姚豎直了耳朵,也沒聽清楚。撒嬌問邢氏,邢氏也沒吐露出一字半句,鬧得久了反而讓婆子将她送了回去。
傍晚霍修竹回府,尚未向霍老祖宗請晚安,就被邢氏派人請去。他看了手信,又聽聞了邢氏所言,當真大吃一驚,一時間怒火中燒。
一則暗惱自個兒聽信了二房的話,差點鑄成大錯,禍累全族。卻又惱怒邢氏擅自做主派人回娘家,這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派了一個多嘴的,那便是邢氏識人不清了!
那奴才說什麽不好,竟然蠢得将這樣的大事随随便便洩露了出去。還好邢老葉子是自己老丈人,若下次派他去別的地方辦事,豈不是捅了蜂窩?——不由分說,打了蔣魁三十個板子,罰了一年的工錢。
邢氏也自知犯了忌諱,小心翼翼賠着好。霍大爺卻黑着臉摔門而出,一連幾天都歇在惠姨娘處。下人風言風語頓起,後來連霍老祖宗也聽了幾分流言,将霍修竹訓斥了一番,告誡其不可寵妾滅妻。霍大爺雖然應了,卻仍未回屋。反觀邢氏,神情憔悴,眼中含淚,霍定姚只能花更多時間前往逗樂安慰,不覺得心裏也冷了幾分。
她嘆了一口氣,自己父親什麽都好,就是好大喜功,太看重門面,耳根子又軟。他面上這般端着,實則不知道該有多慶幸呢。
說句不恭敬的話,這不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霍大爺的氣惱自然就是裝裝樣子了。
他接下來辦的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打消了與太子結親的念頭。此事全然作罷,就當沒提過,
其次再給大姑娘霍元姬另尋一門親事,以免夜長夢多。
想了想,心有不快。回頭便命人将霍二爺叫到錦華軒,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家二弟訓斥一頓,就将人趕出了錦華軒。
霍二爺悻悻離開,回了屋子。平白無故挨了訓,竟然覺得周遭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多了幾分鄙薄,心中惱意愈發難消,呸了一句罵道:“他霍修竹以為他是誰?懦弱無能,不堪大任。若不是比我早出生,這個永定侯的位置還不定誰來坐呢!”
他越想越氣,霍修竹罵自己心比天高,巧言如簧,顏之厚矣,背棄祖宗之賊人。聽聽,都是些何種言辭,陋儒之見,迂腐又愚蠢!
他重重把茶一磕,讓伺候一旁的金姨娘吃了一吓。金姨娘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嬌聲替霍二爺揉了胸口:“大爺向來守陳,咱們又不是不知。這城裏誰家的公子題詩作畫,都能被大老爺說成脂粉堆裏打滾。二爺何必與他一個老頑固計較?”
“你懂什麽!”霍二爺冷哼一聲,盯着金姨娘,也沒了往日的溫存,“我們這個大哥,又端起了高風亮節的做派!說什麽‘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我呸!關鍵時候,擡出這些來标榜個什麽勁兒?”
他看金姨娘在一旁聽得一臉茫然,心頭更是一陣火大,“去去去,茶水都喝幹了,也不知道添。既然聽不明白我說的,手腳就勤快幾分!沒見識的女人!”
金姨娘尴尬一笑,心頭不快。女子無才便是德,現在倒是嫌棄她大字不識一個了。雖是聽不懂,不過這鼠蟲之字比喻人,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她憋回一口氣,繼續嬌道:“妾身雖然見識少,不過卻也知道一點,自家人何苦作踐自家人?這霍大爺自從繼了侯爺之位後,愈發拿捏你們兄弟了,瞧瞧三弟和四弟,志不在官場,卻還是被苦逼去考取功名。卻對老爺您沒有丁點兒提攜!我們也不是沒了別的法子,才盼着莊蓮能入了太子的眼,靠別人終究不如靠自己!”
霍修繼長嘆一口氣,擺擺手,“你還做這樣的美夢?以後都不用再提了。”
“為何?”金姨娘瞪大了眼,立馬緊張了起來,“難道,老爺您的忘了我的功勞,不讓莊蓮跟着入府了?您可不能如此呀,莊蓮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千萬不能便宜了別房的丫頭片子!老爺,您怎麽能如此狠心啊!”
霍二爺頓時暴怒,一腳踹過去,“還功勞呢,大房就是嫌我們出了一個寡廉鮮恥的‘好’主意!”他回想起自己被罵得灰頭土臉,氣更不打一處來,現在居然連自己這個妾氏也敢對着自己大呼小叫。
他越看金姨娘越覺得礙眼了。想當初,可不就是這娘們出的這個馊主意麽?不過話說回來,最可恨的還是那鼠目寸光的大哥。口角争辯之下,竟然還說要請霍老祖宗出來主持家法,多大的人了,嘴上說不過人,還如同垂髫稚兒回家找爹娘哭訴。
他越想心頭越怒,又威懾于老夫人之威嚴,心頭憋了一股邪火急需發洩,現又一看金姨娘披頭散發,形同夜叉,更沒了興致。
“總之,這事兒就作罷了,往後也別再提了,免得惹一身晦氣!”說罷,也不想再逗留,一甩袖子出門找人喝酒去了。
金姨娘得了一記毒掌,尚且沒回過神來,這消息來得突然,仿佛一道驚雷,炸得她暈頭轉向。幾天前,她還做着母憑女貴,自個兒封個貴妾的美夢,女兒穿金戴銀的又回來給自己長臉。誰知道一轉眼,全是竹籃一場空。她一個人坐着,內心說不出的騷動,憑什麽她一輩子就是低人一等?有了機會又生生被人打落?為什麽她的出路要拿捏在別房人的手裏?
她摸着自己的半邊臉,眼神閃過一抹不甘。比起自己,不是更有人聽見這個消息會更加意味難平麽?既然如此,她何不把消息快快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