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挑撥
霍元姬倚窗而坐,正有一搭沒一搭繡着龍鳳套,她嘴角偶爾噙笑,忽而似又蛾眉深颦,卻是一副嬌花臨水的娴美之姿。
金姨娘走近瞧了,不由得心頭也起了一番鄙夷。這霍大姑娘一副懷春的模樣,一會兒只怕比自己還不堪,這樣一想,頓時舒坦了幾分。她心頭一聲冷笑,捂了捂臉,故意輕咳了一聲,再擡眼便換成了憂心忡忡。
霍元姬見到金姨娘的模樣微微一愣。
金姨娘樣子确實有些狼狽,雖然裝飾規整,但是一邊臉上微微泛起了紅腫。她和奶娘對視一下,彼此都有了不好的預感。李奶娘連忙揮退了屋內外伺候的丫鬟,閉緊了門窗。
照喜朝着屋內唾了一口,瞧這金姨娘狐媚的樣子,一準沒好事,指不定還能把姑娘教壞了。怎麽姑娘就看不明白,這個金姨娘滿肚子壞水?!若是姑娘尚且不明白世間人心險惡,李奶娘可是一把年紀,吃過的鹽比她們走過的路還多,還能擰不清?定也是老糊塗了,幹脆趕明兒,她定是要尋個機會好好給姑娘提醒提醒,千萬不要中了小人的詭計!
金姨娘進到了屋子裏,還沒有穩穩當當坐下來,便開始連連抹淚。末了,捧起霍元姬的細嫩的雙手,言語間盡是心疼,道:“姑娘往後怕是得受委屈了,姨娘雖說是個上不得臺面之人,也斷然不敢以長者自居,但是想着姑娘,也是心口也是一陣絞痛過一陣。唉,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這世間的人們常常說,後娘生養的怎會有親娘親。如今我瞧着大姑娘您,卻真是……”
霍元姬聽出了些端倪,一下慌了神,難道自個兒的心思被人看了去,連忙拿求救的眼神向李奶娘望去。
還是奶娘年長鎮定,冷笑一聲道:“金姨娘這話,老身可聽不明白了。若是要挑撥邢大奶奶和我們姑娘的關系,這門朝東開,我們也不敢留你這位貴人了。金姨娘也別嫌我這個老婆子蹬鼻子上眼,說出來的話粗不客氣。只是這若是被旁人聽了去,還以為我們姑娘是有多嫉恨邢大奶奶,這樣天大的罪名,我們怎能擔待得起的?”
金姨娘看得分明,這霍大小姐和那大奶奶分明就是不親。想想也是,畢竟不是親生女兒,霍十姑娘又如此得寵,怎麽能親厚得起來?那可真是笑話。
她暗自得意一笑,面上卻呈現出一片失言的悔色。還哎喲一聲,故意輕輕打了自個兒幾個嘴巴子。
“瞧我這張破嘴。大姑娘也別嫌我胡亂開口,只是妾身今個兒本想來向姑娘賀喜,卻被自家老爺狠狠訓斥了一番,說什麽大老爺已經下了命令,咱們霍府自立族之時起,便不是那趨炎附勢的狗輩,讓咱們二老爺不要再說這些沒有的事兒,白白壞了姑娘們的閨譽。”
“怎麽會這樣?”李奶娘失聲道,一臉震驚。
金姨娘妄圖自己的女兒也跟着沾光,自然不會編排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吓唬她們,難道這是真的嗎?
李奶娘故做鎮定,勉強笑道:“你個金姨娘就是嘴碎,是不是你自己聽岔了,又跑到我們這裏來吓唬我們。咱們姑娘臉皮薄,金姨娘還是別同她開玩笑了。”
金姨娘急了,生怕她們不信,“切,這樣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會無端端跑到碎月閣來亂嚼舌根?若是假的,我金姨娘一出這道門便叫老天爺給下雷劈死。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透露一點風聲,你們倒是懷疑起好人來了!既然這樣,我自個兒回去便是,何苦巴巴跑到這裏來惹人讨嫌?”
說着,作勢起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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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娘慌了,趕緊拉下臉給金姨娘賠了個不是。難道這消息确實是板上釘釘了嗎?
她頓時一陣心酸,她苦命的小姐,何時才能從這牢籠中飛出去?
金姨娘不理她,只拿眼角去看霍元姬,後者果然慘白了一張臉,搖搖欲墜。
雖然她心頭自己也不舒服,但是看見旁人比自己更慘淡,也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舒爽。想想也是,她女兒沒份,這大姑娘也別指望能讨得好,要拉倒大家一起拉倒罷!大不了大姑娘嫁個普通世家,她女兒尋找一個稍微再低點家世的。若是有了好機會,尋個續弦正室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屆時,也別瞧得上誰瞧不上誰。她還是有機會掙一個良妾。
霍元姬勉強笑道:“元姬雖驽鈍,卻也聽聞五伯父回府之後,與二伯父起了争執。是不是我父親因着這裏面的緣故,才一氣之下說了些旁的言辭?”
金姨娘擺擺手,打斷她最後一絲妄想:“大老爺已經讓大奶奶在世家裏尋一們親事,恐怕這十天半月便會給你定下來。大奶奶娘家在鎮江,說來還請我們二奶奶在盛京貴族子弟中打聽幫襯呢,這事兒絕對錯不了。”
即便放下皇家那邊不提,這十天半月——哪裏能尋得出什麽好的親事?盛京的貴女,誰不是有當家奶奶仔細嬌養着,花二三年才訂下親的也是有的。
她這是要被作踐了……
霍元姬只覺得肝膽俱裂,動動嘴唇,半晌沒發出一個聲響。她眼前發黑,勉強倚靠了李奶娘,好半晌才找回了聲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親的決定,元姬……元姬自當聽從。”
金姨娘嘲諷道:“話雖是正理。不過這要将大姑娘你趕緊嫁出去,卻是大奶奶主動提的。看來這皇族,即便我們能高攀得上,大奶奶也是不讓的了!“
霍元姬睜大了眼:“姨娘的意思,這與母親有關系?……父親英明神武,如此大事,母親斷然是會依照父親的意思行事,姨娘切莫錯怪了旁人。”
“姑娘就是心善!”金姨娘差點就要跺腳了,“原本我也是不信——我們婦道人家,哪裏懂得這些彎彎繞繞——卻是你們惠姨娘與我閑磕牙之時談及的。呵,這幾天大老爺不都在她那裏歇着麽,也是大老爺吃了酒在床上抱怨,說大奶奶硬是逼着大老爺要遵守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姑娘您聽聽,大老爺審時度勢,卻被大奶奶搬出了家法套上了一個緊箍咒……”
金姨娘越說越覺得可恨,又添鹽加醋道,“大奶奶倒是世家婦的好楷模,只不過若今天是換了十姑娘,她還會不會如此行事?若真是隔着肚皮的也能一般對待,我倒真是佩服了!”
送走了金姨娘,霍元姬滿臉淚痕,一頭撲哭在了李奶娘懷裏。這李奶娘狠狠咒道:“金姨娘說得沒錯,若換了定姚小姐,大夫人只怕巴不得太子府趕緊将人擡過門呢!現在裝模作樣假清高,這手段太過陰毒,她若不是害怕小姐您一朝登頂,又何必苦苦從中作梗?!當年毒害了夫人,如今又陷害小姐,蒼天有眼,終有一天會得了報應!”
霍元姬抹了眼淚,六神無主道,“這筆賬姑且先記下,日後定當數倍奉還。只是奶娘,如今我們該如何打算?”
李奶娘猶豫了一下,低聲在霍元姬耳畔說了些言語。霍元姬猛一擡頭,咬牙切齒恨聲道:“你要我把那位置讓給我妹妹?!我做不到!”
“哎喲小姐您想岔了,這如何叫做‘讓位’呢?小姐您仔細聽老身一言,如果咱們周邊虎狼成群。這二房的是指望不上了,剩下的就只有大老爺和大奶奶。既然大奶奶讓大老爺下不了臺面,只要大奶奶松了口,萬事都好抹平了過去。”
李奶娘踹了一口氣,見霍元姬開始猶豫,又賣力道,“誰都知道,這大奶奶的軟肋就只有十姑娘一人,她疼這十姑娘如掌上明珠,自然也會為十姑娘好生打算。普天之下,除了皇族,哪裏還有更尊貴的男人?她邢氏嘴上不說,實則也是貪圖這皇家榮華的。只是因着您并非她親生,不肯任由她拿捏,才斷然不肯讓你脫離了她的擺布——試問,您若成了太子妃,可是會向太子呈請封那邢氏做這诰命夫人?”
霍元姬冷笑一聲:“她也配?!我自然會請太子将诰命賜給我的母親,再說這也是大盛王朝的規矩。就憑她邢氏再在這侯府得寵,也繞不過去!”
李奶娘一副這就對了的表情,“所以啊,我們能想到的事情,這大奶奶會想不到?若您去向大奶奶許諾,帶十姑娘一同入了太子府,屆時這大奶奶再得一個诰命加身,何愁不能風風光光?您同定姚小姐感情深厚,她一向只聽您這個姐姐的話,何愁不能成事?”
“可是,霍定姚畢竟年歲太小,就算家裏面同意,怕是天家那邊也難過得去。而且我這個妹妹到底是長房嫡出,怎麽可能像霍莊蓮那般,沒個正經名分就過去了?”
李奶娘嘲笑道,“正經名分?定姚小姐自然和二姑娘是雲泥之別。二姑娘過去就是陪睡,一個侍妾身份便是大大的福氣了。這定姚小姐可是您的親妹妹,您帶着她,當然是為慰藉姐妹之情,要什麽名分。”
“奶娘的意思是……”霍元姬眼神一亮,望向李奶娘。是啊,霍定姚不是自持金貴嗎,自然不能與其他陪嫁的姑娘同日而語。這年歲又不足,留在太子府當然是因為親眷之名。至于以後,以後的事兒誰又能判定。
“姑娘可是想明白了。只要我們将意思透露給大奶奶,許諾将來帶十姑娘一同入太子府,回頭大奶奶朝大老爺吹吹枕頭風,還怕事兒不成?即便往後到了老祖宗面前,大奶奶也會因着十姑娘的前程,不會做這種攔路虎了!”李奶娘冷笑一聲,“至于再往後,您成了太子妃,這十姑娘再尊貴,還不得求您。若您高擡貴手,給她一個嫔妾過過滋味,還不是任您搓圓捏扁……”
霍元姬垂下眼,打斷了李奶娘的話,“妹妹于我這兒流留忘返,對太子爺又一片仰慕。她長久留住太子府,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也不忍心看着妹妹名聲閨譽受損,當全力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