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拙計
計謀是個妥當的,可讓誰去透露這層意思卻讓兩人犯了難。霍元姬當然不可能親自說項,她還想着要把自己摘幹淨呢,李奶娘也不合适,她一個下人,難道還能做主子的主?
兩人合計來合計去,竟拿不出一個法子。還是李氏主意多:“老奴瞧這事兒還是得由定姚小姐自己去跟大奶奶提最好。一則大奶奶疼她,二則若出了事兒,也牽扯不到旁人身上。”
霍元姬皺眉:“可又讓誰去把我們的意思告訴我那妹妹?”
“這點小姐就不用憂心了。”李奶娘言之鑿鑿,猶豫了一下,又瞧了自家姑娘一眼。
霍元姬詫異,“奶奶有什麽話,盡管直說。”
李氏便附耳低語了幾句。
霍元姬抿嘴。李奶娘知道她這是肉疼了,不由得勸道:“舍得肉才能引得狼。若姑娘不肯,那些人又怎麽肯冒風險替我們行事?”
錦華軒內。霍定姚揉揉了太陽穴位,歪在美人榻上。
紅素在一旁直打眼色,奈何十姑娘還是我行我素,懶洋洋躺着。剛要覺得不好,就見自家姑娘手臂一松,那茶水便潑到了自個兒的馬面裙上。
紅素嘆口氣,好在大奶奶的屋內也備着有姑娘的衣服,喚了藏碧從紅檀木衣櫃裏拿出一套深藍色繡千瓣蓮的夾襖替霍定姚換上,一邊安撫道:“大奶奶比往常晚了三刻,許是老祖宗今個兒多留了大奶奶說話罷。不如讓奴婢前去瞧瞧,若是大奶奶吩咐姑娘不必等了,奴婢也好伺候姑娘回屋。”
霍定姚擺擺手,她這些天頗感到頭疼。
這大半個月過去,母親憔悴了不少,可對父親的作為竟然沒有半分怨言。
霍定姚十分無語,在她看來,父親雖說有被母親娘家打臉的嫌疑,不過母親姿态放得低,他又得了好。要重振一家之主的風範,端着幾天就可見好就收了呀。
——偏偏這般得理不饒人。
——五伯父那兒也不想着從中調和,反而責罵了二伯父。
她在邢氏跟前侍奉着,心裏對自己父親的做派越發看不上,有心寬慰幾句,卻被邢氏訓斥。在邢氏眼裏,做兒女的如何能數落長輩半分的不是,這是天大的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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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定姚也只好把滿肚子話憋了回去,心裏卻暗暗想,往後自個兒定要央求母親為她尋一個開明豁達之家,富貴如浮雲倒是其次了。
就因為最近家宅不寧,祖母訓斥霍大爺的同時,也難免遷怒在邢氏身上。
兒子總是親生的,兒媳婦總是外來的。
雖然紅素可靠,可母親也定是不願意讓人瞧見她在婆婆處備受責問。
霍定姚嘆了一口氣,恹恹道,“還是在等會兒吧,看見我,母親想必會寬心些許。”她暗想着,好在此前過來時,特意繞去了潇然軒一趟,雖然五伯父還沒有得到特赦,不過佟氏笑意連連,臉色也恢複了些紅潤,想來祖母那裏已經是消了氣。
紅素見狀,露出一個憂心的神情,卻也不再多言。
不一會兒,外院一陣嘈雜,聽着似有人來。紅素和藏碧對視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疑。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上大奶奶的屋子裏來?藏碧連忙打簾而出。
霍定姚也頗有些驚訝,坐直了身子朝外看去。
卻聽得藏碧略帶不快的聲音,“原來是惠姨娘過來請安了,大奶奶現下不在。我家姑娘倒是剛巧在屋。若姨娘無甚要事,不如先行回去了罷。”
“是十姑娘身邊的藏碧啊,我說怎麽着瞧着眼熟。既然十姑娘也在,婢妾怎能說走就走?”
說着就硬是往裏面闖。
惠姨娘自持年輕貌美,偶爾也會來錦華軒露個臉。若是從前倒也作罷,如今霍大爺日日宿在她處,她一會兒差人來報頭疼,一會兒又說腰酸,已經好長時間不來問安了。
霍定姚打起十二分精神,敵意是談不上,警惕卻多了好幾分。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個兒同惠姨娘彼此可沒有多少往來,一來這惠姨娘頗有些市井之氣,二來她同趙姨娘低調善于做人不同,嘴皮子碎又會來事兒,霍定姚以往是自持身份瞧不上她,如今則是不願生是非。眼下惠姨娘硬是要進來,莫不是此次上門,倒是按捺不住來顯擺威風了?
不管怎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正想着,就瞧着惠姨娘踏進了門廳,她整個人裹在一襲火紅大氅裏,襯托得身段袅娜。一見到霍定姚,就媚笑道:“喲,姑娘最近氣色頗好,可見身子骨大好了。前些天老祖宗問起,我一時未回答上,倒顯得做姨娘的不甚關心,誰可料想夜半總是記挂難安。”
霍定姚面上淡淡的。說來惠姨娘同祖母也是沾親帶故,難免會驕傲幾分。
惠姨娘這樣說完,卻見霍定姚不搭腔,心頭不免有了幾分不滿。以前這個十姑娘見到自己,總是鼻孔朝天。不過就是自以為是名門世家出身,瞧不上她們這些做人妾的。實則想想她自己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只不過家道中落。若非如此,早就風風光光八擡大轎,何苦甘心作踐?
惠姨娘這樣想着,臉上倒是愈發笑得輕浮。這十姑娘也不是個善茬,較之從前這舉手投足之間,也沉穩了許多。難怪有人提醒道,說這霍定姚整個人工于心計,原本她還不放在心上,如今瞧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心眼越來越多。
霍定姚任由惠姨娘打量,母親不在,她就是主人。倒是吩咐了藏碧和青歡上了時令的幹果熱茶退下,只留了紅素伺候着,才淡淡開口答道:“勞姨娘惦記,我身子已然無恙。說來卻是我的不是,應當去祖母處問安,若惹了祖母惦記,母親定是又要問責姚兒。說來姨娘,也應該多去定姚處坐坐,免得又擔了罪名。”
“姑娘如此說,倒是我惶恐了,”惠姨娘面上一滞,又假笑道,“大奶奶近日沉疴再犯,姑娘在奶奶跟前侍疾,這府裏上下都贊一片孝心,此乃頭等大事,老祖宗自然也是明白的。至于我這個當姨娘的,若來得勤了,怕是會擾了大奶奶的清靜,白白增了姑娘煩心。再說我們本就一心,與那別房的親厚自然不同,不是說着少了幾日走動,就能寡淡了情分的。”
霍定姚心裏撇了撇嘴,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現在談情分,言辭之中下絆子的時候可不見想起這些。她本就不豫,故意留了紅素在一旁,借以打發來人。
哪知道茶都喝了三盞,這惠姨娘既不像是來耀武揚威找茬的,卻又硬是賴着不走。
霍定姚本就懶得同惠姨娘這樣說一分要去猜三分的人兜圈子,幹脆直言問道:“姨娘今日前來,可還有其他事情?”
她才不相信,這惠姨娘是專程來瞧自個兒母親的。
惠姨娘一窒,沒想十姑娘問得這麽直接。她眼神一轉,瞅着霍定姚主仆兩人老神自在的模樣,今日前往本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就是瞅準了邢氏不在,才巴巴跑到這裏來給這十姑娘洗腦的。
想着,擺出一副抹淚的樣子:“姑娘不要笑話,這原本也不該我一個姨娘多嘴。可想必姑娘也知道,大老爺和大奶奶怄氣拌了嘴,多日來連着宿在我屋子裏,搞得我沒臉沒皮的,好些天差點沒能去向大奶奶請安。回頭更是這上至老祖宗,四至周圍別房的奶奶們,都拿眼針兒戳我一般,我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呀!”
霍定姚暗自皺眉,這惠姨娘以往沒少給母親添堵,讨了父親歡心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老遠就能聽見她耀威揚威,生怕被人瞧輕了去,今天居然轉了風向,懂得以退為進先把自個兒擺在低處了……
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惠姨娘假意拿繡帕擦了擦眼角,又道,“俗話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原本以為,大老爺生氣個幾日,也就散了心算了罷——誰能料得,老爺硬是不肯回錦華局來。我雖然憂心,但總不能給老爺下臉子,把我那小院子緊緊鎖起來吧?”
她見霍定姚聽得仔細,繼續道,“我為着大奶奶憂心,後來好不容易,才尋了個機會偶然間聽了幾句老爺的不滿,原來這根源啊竟是出在大姑娘說親的事兒上。大老爺不知怎的就和大奶奶生了分歧。若真是如此,一天這大姑娘的親事不定,這大老爺豈不是一日就歇在了婢妾處兒了?”
“姨娘多慮了,”霍定姚眨眨眼道,心頭突然有了一絲了然。這惠姨娘顧左右而言它,繞了半天才點了正題。
她心頭懷疑,莫非這次又是王氏在暗中唆使?王氏賊心不死,未免手伸得太長了。
霍定姚想着,故意不甚在意道,“凡事父親母親自有定奪,我們又何須多嘴。若姨娘就是為此事,大可不必憂心。旁人的閑言碎語,姨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惠姨娘暗惱,她最恨的便是自己這個十姑娘一副高高在上,事不關己的模樣,十足的看別人笑話。
若不是她得了好處,又心知肚明再這樣下去,徹底惹惱了霍老祖宗和大奶奶不快,她往後的日子指不定會難過,這才應承了這事兒來走一趟的。
內心裏,她才巴不得霍修竹不回錦華軒呢,最好是自此冷落邢氏。
誰知這十姑娘居然完全不為所動,還真是夠冷心腸的。
“話雖如此,可大姑娘卻也寝室難安,對我這姨娘頗為不滿,直言道‘我們做女兒的,不能為父解憂,何以為孝道,自當盡綿薄之力?’就這一句話,卻也是讓姨娘我羞愧難當啊。”
霍定姚暗生警覺,原來惠姨娘竟然和霍元姬同一個鼻孔出氣。瞧這話鋒,難道惠姨娘不是來下絆子的,竟是來橫插一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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