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意

他本就是個舉棋不定的性子,聽了惠姨娘的話,不禁暗自生疑。

霍元姬不是那邢老爺的親外孫女兒,老爺子該不會是怕親生孫女兒吃虧,這才無中生有吧?!

這懷疑之念一起,愈發收不住。

霍大爺原本聽了邢氏的話,自然是想着讓邢氏趕緊張羅尋一門親事。

邢氏倒也上心,幾番挑選之下,說了那廣平子爵府與侯府也算門當戶對。而且那嫡長子又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得了皇帝青眼——又辦了詩會請了人過來讓霍大爺掌眼。

霍大爺其實也是滿意的。子爵門第雖然是低了一點,但是時間緊,放眼京城裏合适又出衆的,這廣平爵嫡子還真是出挑,而且元姬嫁過去,又是長房主母,确實是一門好親事。

兩家來往了幾次,彼此都相看過了,雙方都非常滿意。

——就等着互換庚帖,就算是正式定下了。

如今卻聽了惠姨娘這一吹風,這霍大爺便将事兒緩了緩。慌慌張張下了決斷,往後若真是自己妻子誇大其詞,他的威嚴不就蕩然無存了?還會被人恥笑糊塗無能。

這樣一想,霍大爺就愈發拿定了主意。現在形勢也不明朗,太子府也還沒任何動靜,誰知道以後情況會怎樣——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決定豈不是兩全其美?

即便永定侯府下定決心不參和謀權的事兒,也得徐徐抽身。太子府的人才給了暗示,他這邊就飛快給女兒定了親事,這不是生生打太子的臉嗎?

他這一慢。邢氏就急了,催促了好幾番。廣平爵府的也有點摸不着頭腦,倒是讓邢氏和林氏都賠了不少好話。

就連霍母聽了風聲,也從旁多有關切。

霍大爺倒是滿口答應,又裝模作樣回了錦華軒,口頭上吩咐邢氏多為霍元姬準備嫁妝,上下打點,暗地裏卻是挑三揀四,按下了邢氏的多番提議。

霍大爺回頭還吩咐了身邊操辦此事兒的孫媽媽,含含糊糊的也沒說得太清,不過事情要慢着辦,倒是表露得一清二楚。

這孫媽媽得了令,頓時一身冷汗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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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琢磨着當家老爺的意思,還以為是不太滿意廣平子爵府呢!

——可是,她卻是得了對方嬷嬷的好處,已經偷偷兒把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提前透露了出去!

要知道,雖說侯府比子爵府尊貴了不少,但是對方老太君也不是一般人家,自然也想為自家的嫡孫兒尋一個富貴旺夫的孫媳婦兒。這兩廂來往熟稔之下,孫媽媽也就沒能守得住手腳,反正兩家的當家主母有了好些回走動,于是就抄了一張紙偷偷遞送了過去。

哪曾想過這就差言明的事兒還能有變化?!

這一拖,轉眼就逼近了年底。

這些霍定姚一概不知,等她後來得知的時候,也只有長嘆一聲,命數啊命數,這萬事皆有天意!

彼時,她正陪着邢氏說話,邢氏在言辭之間也露出了已然為霍元姬選定了一家門當戶對的人家,對方也頗為滿意,只待兩方長輩再甄選一個良辰吉日互換庚帖,便可定下來。

霍定姚聽了暗自高興,又假裝不經意地細問了對方的家世,竟然就是上輩子那家子爵人家。

她心中大定,只覺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徹底落了下來。心中無事,便撿了女紅功課細說,更惹了邢氏笑意。

屋子內其樂融融,正說着,大丫鬟璎珞慌慌張張沖進屋,和紅素撞做一團。

霍定姚正不巧學着一幅冬梅圖,這筆觸一下就下歪了。邢氏便有了幾分不滿,斥道:“什麽事兒,咋咋呼呼的,往日的穩重都去哪兒了?”

璎珞一時也顧不上那麽多,跪下道了一聲奴婢該死,才擡頭驚惶道:“方才我在外面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宮裏正式下旨,廣選太子妃。現在整個盛京都議論開了。”

什麽?!

霍定姚一下就白了臉,手裏的狼毫吧嗒一下滑到了地上。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廣選太子妃竟然會在隆裏二年就舉行了——這怎麽都對不上了!

明明,明明應該是隆裏七年才對……

上一輩子那個時候霍家的大小姐已經出嫁,并沒有其他符合要求的适齡女子。

霍定姚一下子癱在椅子上,沒想到這一遭,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不僅是四皇子羽翼豐滿得如此迅速,連這十拿九穩可以避開的禍根,也被他們趕上了!

大盛王朝隆裏二年末,龍戾皇帝正式下诏,為太子遴選太子妃。凡五品官員以上,年滿十四且尚未婚配的嫡出之女,一個月內報上名冊,春慶之日正式選定。

這消息頓時來得乍喜,再冷的天也止不住鬧得沸沸揚揚。太子将要娶親,國泰民安,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之事,只是不知道哪家小姐會入了這天家的眼。

外面議論紛紛,盛京各大世家也不平靜。這聖旨來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間就敲定,事先竟然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這讓一向耳目衆多的大家族在莫名驚喜的同時,也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一時間,各家家仆帶着自家主人的手信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傳遞信息。

翔王府內。

一個幕僚模樣的人匆匆從偏門踏入,繞過抄手游廊,進入東邊的議事廳。廳內已經坐了好幾個人。見人進來,都禁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性急的還往前跨了幾步,叫了一聲:“祝大人……”

來人正是大理寺少卿祝坤寧,他擺擺手,一把撩了衣擺,坐下灌了一口茶才道:“我也用盡了辦法,連皇帝身邊服侍的小太監都不知情,大總管周及更是咬緊不吐露一個字兒。硬塞了好些銀子,又給他尋了個對食的美婢,這老賊也只說了一句,皇太後身體愈發沉疴,太子為了盡孝道,盼望以大喜祈福太後身體康泰。”

皇太後抱孫心切,大家都理解,其中一個蓄了八字胡的人便滿不在乎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們一驚一乍吓唬自己了。四爺在外行事謹慎,最近沒有大動作,宮中怎會起疑?!”

祝坤寧睥了說話的人一眼,“聖旨上還寫明白了要召在外的幾位皇子回京,一是皇家團年,二則正好參加太子新婚大典!”

這話一出,衆人不由得一凜。先前的八字胡更是抹了抹冷汗。

另一個臉上帶疤的人直了身子,這人是羽林郎将陳羅,一向看不起言官出身的傅和,總覺得傅和投機倒把,又愛講大話和稀泥。他逮住了機會,立刻恥笑道:“傅大人此話說太滿收不回來了吧!四爺雖然布局多年,到底上頭無風不起浪。再加上南邊控制不如西北牢靠,走漏一些風言風語也是可能的!若人人都似大人一般高枕無憂,說不定我們自亂了陣腳,被人倒打一耙,到時候可只能朝閻王爺哭訴了!”

傅和被人一搶白,頓時覺得老臉無光,只氣得翹了翹小胡兒。旁邊同系的人幫襯着反擊:“陳大人倒是謹慎!只怕半夜一聲狗叫也會起來探身查看一番罷?!”

陳羅頓時反唇相譏,“李大人小時候被狗咬過,聽說現在看見狗腿就發軟。陳某不才,至少聽見狗叫也不會吓得尿褲子!”

這幫文官,如何能知道戰場上的風聲鶴唳,若不是四皇子急于擴充在朝勢力,他和祝大人也不必與這幫人浪費唇舌。

傅和惱怒道:“照陳大人的說法,這是宮裏布下的*陣了?太子殿下是儲君,用這樣的法子逼兄弟回來,未免太不好看。将來史官記上一筆,千古英名毀于一旦。”

迂腐!陳羅心頭一聲冷笑,江山都沒了,誰還管後人評價。

他拉長聲調道:“傅大人果然熟讀國家禮法,不過傅大人不也是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否則今天也不會坐在這裏了!。即便尊貴如太子殿下,若被逼急了,賣身救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太後的意思,還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算盤倒是打得震天響。傅大人都明白的事兒,整個盛京的世家豈會不睜大眼睛盯得清清楚楚?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犯渾,敢接太子的招?!”

傅和老臉一紅,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心裏安慰自己,跟一個武夫磨叽個什麽勁。他氣呼呼對祝坤寧道:“幾位皇子都會回京,就四殿下不回來,難免惹人非議。別怪老臣沒提醒,到時候就算是我們沒有想法,宮裏也會扣一頂抗旨不遵的帽子,如此四皇子就落了下風!”

祝坤寧皺眉,這兩邊人各有各理。幹這事兒,成了就是開朝功臣,不成就會掉腦袋。四殿下鎮守邊關六、七年,如今正是緊要的當口,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這個當口被緊急召回,任誰也會心裏打鼓。

陳羅睥了傅和一眼,也對着祝坤寧道:“回不回,什麽時候回,帶多少親兵回——我們都得給四殿下拿個主意,這畢竟是皇帝下的聖旨。還有一點,當朝太子妃乃是未來一國之母,保不齊中間派的改變風向。我們在盛京勢力本就根基淺,若盛京是世家全面支持太子,我們在這上面可是沒有一點勝算!”

陳羅這話一出,衆人頓時議論開來。

太子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妃,不說是為了壯大勢力在座的誰也不信,他能求得皇帝正式宣告天下,也證明了龍戾帝還是看重着這個太子。衆人更加争論得厲害,你來我往吵得面紅耳赤。

有人要求靜觀其變,有人讓四殿下帶兵返回。

還有的人說幹脆現在就起事,血洗京城。

祝坤寧聽得頭大,不禁捏了捏眉心,都是一幹在朝為官幾十年的人,居然如此沉不住氣,他幹脆拱手朝上座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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