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宮中
崔姑姑也瞧出了這位霍家姑娘臉上的不耐,心頭轉了轉。這姑娘家大了自然也都有了那思懷之情,于是掩嘴輕笑湊得更近:
“若說娘娘還有什麽福澤,那便是幾位皇子殿下皆是人中龍鳳了。太子殿下不必說,太皇太後言其恭孝謙和,深得皇帝和娘娘疼愛,乃是國民的福氣;二皇子儀然翩翩,文武雙全;六皇子高大威猛,武藝出衆,一手箭弩百步穿楊;七皇子博古通今;八皇子足智多謀;十一皇子也是蕭疏軒舉,畫藝卓然,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姑娘那是傾慕不已。”
她将宮中的皇子說了個通透。霍定姚聽得仔細,唯獨沒聽見翔王,便奇怪問道:“怎麽姑姑您不提四皇子?難道他生得不好看,所以姑姑就略了過去,免得落得個不快?”
崔姑姑笑臉一僵。不提那翔王殿下豐姿隽爽,湛然若神,便是他真的生得奇醜無比,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是不敢胡言一二的。
她不提,自然也是因為沈皇後甚少提到……
主子沒興趣聽的,她們自然而然便輕慢了幾分。
霍定姚見這老宮女一臉為難,眨眨眼道:“或者是不得皇上和娘娘的喜愛?
崔姑姑心頭一跳!這話嚴重了,要是被誰不小心傳了出去,永定侯府的貴女可說是年紀小不醒事兒,可她卻定是要受罰,便是打死也是有的了。
崔姑姑連忙賠笑道:“姑娘您這話就是與奴婢說笑了。莫說翔王殿下霞姿月韻,在幾位皇子中最是掙臉,早早便得了皇帝的器重,賜下了封號和封邑。便是在邊疆,那也是骁勇善戰、威懾四方,铮铮血性一騎當千。翔王雖久不在宮中,皇帝和娘娘也是十分記挂的。”
說罷,還嘆息了一聲,以顯示為主子的憂愁而憂愁。
“姑姑說得也是,翔王殿下遠在邊陲,又身負重任。皇上和娘娘想見上一面也難了。”
明明就是功高震主,皇帝幹脆就将人打發得遠遠的。再加上龍戾帝疑心又重,其實她是深深懷疑,上一世這個四皇子謀反,會不會其實就是被皇帝和太子給逼的。
崔姑姑也沒多想,一時嘴快道,“以前是這樣,可眼下不同了。再過一個月太子殿下大婚,翔王便會回京,一則自然是恭喜太子殿下大喜,二則也是回京述職。那聖旨已經發了出去,想必現在已經到了翔王殿下的手裏。到時候京城的姑娘,又會簇擁在城門口,去瞧翔王殿下的風姿。”
霍定姚心裏咯噔了一下,轉念一想倒也勉強釋然了幾分。
太子大婚,莫說是手足兄弟,便是親王貝子也得進京朝賀,眼下四周并無戰亂或天災,擰巴着不肯回來,那皇帝不多疑才怪了。謹慎的藩王更是趁此機會來表達對皇室的忠心。
——想來她是多心了罷。
Advertisement
皇後的冬日宴定禦花園的扶搖水榭。
霍定姚到時,偌大的水上宮殿裏面早就有了好些世族貴女,大多是十三四歲的姑娘,一眼望去個個端莊得體,即便是有相識的,也大多輕言細語,唯恐失了禮數叫旁人輕看了去。見霍定姚年紀小,多數人也只是打量了一番,便不再瞧她。
崔姑姑将邢氏和她引到了內裏靠前的位置,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霍定姚左右張望,她的上首是一個長相頗為精致的女孩,估摸着與自個兒差不多年紀,穿了一襲寶藍色的對襟纏絲襦裙,腰背挺直。旁人雖然守禮,但因着宮中主子尚未到場,形容坐姿多了幾分松懈,哪有這位坐得如此辛苦的。
霍定姚想着這宴會吹拉彈唱,必定得二三個時辰,想想都替她辛苦。
崔姑姑見她目不轉睛,便附耳低聲道:“那姑娘這是太宰家的嫡孫女兒,名喚魏晚辛,上頭有一個年長好些歲的族姐,便是宮中的端妃娘娘。”
霍定姚想起王氏曾經提過,這太宰家是太子最大的扶持,若不是這姑娘年歲小,只怕也會是太子妃強有力的競争者,一時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那寶藍宮裝的姑娘大抵是察覺到了,偏頭瞧了霍定姚一眼,再瞧瞧她的衣裝,立馬露出一個高傲的表情又撇回了頭。
對席一個穿了牡丹刺繡比甲的姑娘卻是一聲譏笑,對霍定姚擠擠眼。那寶藍宮裝的姑娘聽見了,惡狠狠地盯了那少女一眼,又瞪了霍定姚一眼。
霍定姚莫名其妙。
倒是坐在下首的一個着緋色梅花纏枝紋襦裙的圓臉姑娘冷哼一聲,對霍定姚道:“不就是她姐姐在宮中得寵,孔雀一般的顯擺好像就比旁人高一等,想想我們哪一個不是名門望族,就她家一個武夫起家的,也不顯臊得慌?自以為生得了一二分顏色,向來鼻孔朝天的瞧不起人,你別與她一般計較,免得心眼也變成了針尖一般紮人!”
霍定姚也沒接話。她還摸清楚這些人都是誰跟誰呢,萬一說了什麽不和适宜的話,指不定就別當槍使了。
再說,她對這些小女孩之間的争寵鬥豔一點也不感興趣,也不想摻合到其中。
那圓臉姑娘見她沒反應,嘟哝了一句無趣。倒是先前的牡丹姑娘多看了霍定姚幾眼,又找了好些由頭跟她遞話。
——倒是一副不想善罷甘休,想把她拉入她們這邊的勢頭。
霍定姚幹脆扭頭,假裝認真地打量起這殿內外的景致。
這兩個姑娘一瞧她這副不解風情的呆愣模樣,頓時覺得索然無味,相互撇撇嘴,面露一個不屑也不再搭理她,自顧自地又去找其他人下絆子去了。
扶搖水榭确實奢華非比尋常,殿內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上面還懸着鲛绡寶羅的垂簾,又繡了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绡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殿外的四角上均挂上了一長串的紅色寶蓮燈,一直落到了水面上。再瞧那片澄清的水面,上面居然漂浮着奇異的蓮花,每朵蓮花上點上了宮燈,想必等到夜色沉了,遠遠看去,便會如同夜光珠一般熠熠生輝。
她看得正歡喜,忽然見遠處一水榭裏探出一個石榴色裝的人影,身段楚楚,似乎是關注着這邊水榭裏,臉卻始終沒有給一個正面。
霍定姚瞧着有幾分眼熟,緊緊盯着那人,皇天不負有心人,那人似乎也确認了水榭的位置,正慢慢轉過頭來……
卻聽得外間有了唱喏,這便是沈皇後鳳駕到了。席間衆人便一一起身跪迎。
霍定姚被邢氏一拉,不得不跟着朝前走去。
她猶自不放心,想掙開邢氏的手,邢氏卻當霍定姚初次進宮,未免有幾分膽怯,她怕自個兒女兒殿前失儀,更是牢牢抓住霍定姚的小手,根本不讓她亂動。
霍定姚掙脫不開,只得匆忙間掙紮着緩了一步,硬是回頭去又看了一眼,只見那人已經完全探出身子,一張略顯得蒼白慌張的臉也露出了樹枝。
霍定姚瞪大了眼,差點驚訝出聲!
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永定侯的大姑娘,她同父異母的庶姐霍元姬?!
而那邊,皇後也在衆人的跪拜中下了鳳辇。霍定姚慢了一步跪下,還好她人小,看起來倒像是因為被皇後鳳威震懾,顯得人有點遲鈍而已。
沈皇後今日瞧着氣色不錯。一襲金黃滾黑貂絨邊的錦緞宮裝,衣上金銀雙線精細繡了展翅欲上的青鸾,腳踏盛開的珍珠蓮花,繁複層疊,隐隐透露出飛天霸氣。外罩了五彩刻絲石青的狐貍毛坎肩。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绾着朝陽五鳳挂珠釵,項上戴着赤金盤螭纓絡圈,胸前挂了禦制的福氣朝珠。
王氏随在皇後身側,得意地笑納下四周的命婦投來的或者羨慕或者嫉妒滴目光。再着見了邢氏也跟着大部分人一起朝自個兒下跪,那神色別提多麽的趾高氣揚。皇後瞧見了這一幕,眼神中露出幾分不屑,面上卻并不做聲,反而微笑着讓王氏坐到了上首。
幾個超一品夫人都面露不滿,桂康王府是什麽光景,在盛京中又不是什麽秘密。也不知道這個王氏就憑什麽入了沈皇後的眼,她們再有不滿,也不好吱聲。
霍定姚心驚肉跳,看見王氏的模樣,再一瞧這隊伍中根本沒有五姑娘霍有纖,心下隐隐約約便明白了。敢情這王氏根本就沒有死心,來了一手偷龍轉鳳,只怕她帶進宮的,根本就是霍元姬。
席間坐的都是個府的嫡貴女,王氏沒讓她這個大姐入席,藏着掖着的,這王氏和皇後究竟想做什麽?!
行禮問安後,皇後便賞了座。
衆人一一謝恩,太宰府少夫人便開始恭維沈皇後風姿綽約,有了人起頭,其他人便一一不落地挑些場面話,又讓各家的姑娘上前問好,皇後都一直點頭,不時贊上幾句,一時間其樂融融。
邢氏也跟着中規中矩地說了些得體話,因着王氏的關系,霍定姚也上前謹慎上前見了禮,沈皇後到是不輕不重地點評了一句進度有度,就此揭過。
旁邊有人偷笑了。進退有度是個中聽的說話,說白了便是資質平庸。太宰家的魏晚辛聽了,頭昂得更高。
她便是得了一個盡态極妍的誇贊,幾乎無人能超越。
邢氏面上有些挂不住,還是霍定姚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沈皇後明顯和王氏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王氏能有機會奚落大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還在為方才的事兒憂心呢,可惜再舉目望去,那樹枝後面卻沒有任何人影。
——放佛是她眼花了。